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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6章 最苦的,還是農民···


更新時間:2021年11月22日  作者:中丞佐吏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中丞佐吏 | 大漢第一太子 


“大父”

“大父。”

聽聞身后,傳來一聲滿是稚氣的呼喚,張病己不由稍停下腳步。

才剛回過身,就見一個身高不足四尺的矮小身影,一下扎進張病己身上。

看著自家幼孫昂起頭,鼻子下還掛著一流鼻涕,張病己面容頓時一暖,呵笑著蹲下身。

手掌稍顫抖著替幼孫拭去鼻涕,張病己便滿是慈愛摸了摸小娃的腦袋。

“可是累了?餓了?”

“還是渴了?”

領頭人停下來,張家寨的百姓們自也是紛紛停下腳步,將抗在肩上的糧袋放下,也好稍歇息片刻。

卻見張未央聞祖父張病己之言,只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用手背又蹭了蹭鼻涕,才扭過頭去,抬手指向身后的直道。

抬起頭,順著張未央的手臂望去,張病己也不由緩緩直起身,望向那隊規模龐大的人馬。

就張病己所見,在那隊人馬最開頭,便是數十位孔武有力,眉宇稍顯兇狠的家丁護衛開道!

而后,便是一大一小兩輛車。

小的那輛,由四匹顏色各異,且略顯瘦弱的老馬拉著,走在前;大的那輛,則由四頭已被切去角的牛挽著,跟在后。

第一眼看上去,便是這一輛馬車、一輛牛車,以及數十位護衛。

再仔細一看,就見約兩里開外,跟著一隊數百人的兵卒陣列,遠遠吊在后頭!

“馬?!”

稍有些驚詫的一聲呢喃,張病己的面容之上,便稍帶上了些許鄭重。

——在如今的關中,馬匹,絕對算是稀罕物!

坊間傳聞,就連當朝丞相酂侯蕭何,在上朝的時候,都得坐牛車上朝!

更何況四馬挽車,這可是諸侯王才能享有的待遇!

“莫非,是哪位宗親諸侯入朝?”

正思慮間,劉盈便已小跑上前到人群外,朝張病己遠遠一拱手。

“小子,謹拜老丈!”

見此,張家寨的老弱、婦孺不由紛紛抬起頭,望向那眉清目秀,衣衫正解,舉止甚至帶著些貴族氣息的少年。

片刻之后,便是張家寨的村民們悄然讓到直道兩側,使得劉盈和張病己之間,空出了一條約丈寬的通道,

便見張病己面帶疑慮的上前,稍帶試探的一拱手:“敢請問······”

不等張病己雙手抱拳,劉盈便已跳將上前,趕忙上前自手臂扶起張病己,眉宇間,立時便涌上一抹恭順。

“老丈萬莫如此,小子年不及冠,實不敢當如此大禮······”

說著,劉盈不忘稍挪步至張病己身側,全然一副晚輩子侄侍奉家中長者的模樣。

見劉盈這番作態,張病己又回想起了前些時日,從長安一帶傳出的風聞。

“太子仁厚,待老者如侍親長······”

暗自思慮著,張病己便面帶遲疑的側過頭,望向劉盈的目光中,稍帶上了些許審視。

卻見劉盈面上滿是微笑的一點頭,手仍扶在張病己的大臂之上,昂起頭,望向已跟上來的呂釋之。

“還請舅父將車馬拉來。”

言罷,劉盈便再度笑著側過頭,溫言悅色的望向張病己。

“老者已受杖,當已年過古稀,怎還能辛勞于遠途?”

看著劉盈滿是溫善的笑容,張病己百般思慮,終還是緩緩點點頭,任由手臂被劉盈扶著,走向了那輛馬車的方向······

不片刻,原本緩行在直道上的張家寨百姓,便和劉盈、呂釋之一行合為一隊,共行在了直道之上。

張氏宗長張病己,自是被劉盈恭敬的請上了自己的馬車,劉盈卻并未上車,只跟在車廂左側,不時同端坐于車內,稍待拘謹掀開窗簾的張病己說著什么。

身后,呂釋之的牛車之上,也已被三兩位年近花甲,鼻息明顯有些粗重的老者所占。

同劉盈一樣,徒步行走在自家牛車旁,看著劉盈同張病己二人交談著,不時傳出歡快的輕笑聲,呂釋之不由暗自點了點頭。

“雖尚年弱,然尤知敬老之道······”

“嘿!”

“還是沒變啊······”

如是想著,呂釋之便面帶歡愉的低下頭,享受起了這難能可貴的閑暇時光。

倒是在隊伍最前方,老少二人一坐于車內,一行于車外,交談不甚歡愉。

“久聞太子寬厚、仁善,也不知此傳聞······”

聽著張病己面帶試探的詢問,劉盈只低頭一笑,權當是默認。

“小子不過生于天家,稍得父皇仁義愛民、恩濟天下之姿而已。”

“老丈不必過謹,權當小子亦家中孫輩便是······”

感受著劉盈語調中,那抹如沐春風般的親切和隨和,張病己氣質中,那抹不怒自威的強勢,轉瞬間便散去大半。

正思慮著該如何開口,又見劉盈溫笑著側仰過頭。

“老者年過古稀,當于家中頤養天年,享兒孫繞膝之福才是?”

說著,劉盈不忘稍回過頭,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那百十來位老弱婦孺。

“今秋收已畢,老者怎還攜鄉中老弱,負行囊、糧米出行?”

“老丈此行,又欲往何處?”

說到這里,劉盈面容之上,便悄然涌上一抹擔憂。

“可是今歲秋收,田畝得糧不豐,乃使老者有何困頓?”

聽聞劉盈此言,張病己不由稍抬起頭,待看見劉盈眉宇間,那抹若隱若現的焦急和憂慮,終是在心中微點了點頭。

“終歸是陛下之血脈啊······”

“心窩子里頭,還是記掛吾等黔首!”

如是想著,張病己望向劉盈的目光,不由又更溫和了些。

“殿······”

試探著一開口,見劉盈面色稍一滯,僵笑著看了看身后,張病己思慮片刻,終也只好笑著點點頭。

“公子?”

見劉盈不置可否的稍一點頭,張病己便調整了一下坐姿,眉宇間,也稍帶上了些許哀愁。

“雖不至公子所言之地,然今歲秋收,確得糧甚少啊······”

說著,張病己不由嘆息著又一搖頭。

“漢五年,老朽自軍中傷退,歸農于渭北,得陛下賜以不更之爵,二百畝之良田。”

“當歲,老朽家中二百畝田,得粟米七百余石!”

“老朽孫輩男十一,皆因此得以飽食足一歲余,今皆年不過十二、三,卻身六尺余長!”

“然往數歲,田間所得之糧,便愈發稀寡·······”

說到這里,張病己神情中,不由涌上了些許哀傷。

“先是漢八年,關中稍旱,田畝多無水以灌溉,畝得糧不足二石!”

“及去歲,雖無旱,然老朽所在之張家寨,遠鄭國渠者甚;待水流至張家寨,已然所剩無多······”

“今歲,老朽不得已,只得驅鄉中青壯,負桶往渭水,然亦不過杯水車薪;張家寨農三百七十余戶,田近四萬畝,得糧只不足六萬石······”

“此糧六萬石,去其農稅四千石,再售于糧商巨賈;待明歲,售糧所得之錢,恐只得糧不足三萬石······”

說著說著,張病己望向劉盈的目光中,竟已泛起了點滴淚光。

“須知張家寨民三百七十四戶,足二千六百余口啊······”

“糧米三萬石,分而食之,人不過十石余;縱以粗糧、糟糠摻而食之半飽,亦不過八、九月之用·····”

“余三五月,恐便是孩童厲泣,道盡無人,家家戶戶饑臥于榻,不敢出門稍行··········”

聽著張病己的描述,縱是對關中糧食減產、百姓食不果腹有所預料,劉盈也只覺得心中,響起一聲被石錘狠狠砸下的悶響。

——三萬石糧食,兩千六百多人吃,夠不夠?

劉盈心里非常清楚:如今漢室,對‘是否食不果腹’的判定標準,便是人均月食米糧二石!

按這個標準算,但凡一個成年的百姓,無論男女,只要其一年的糧食攝入量沒有達到二十四石,便都可以在地方官府的報告中,被稱作‘食不果腹之貧民家’①······

而張病己口中,張家寨的百姓,每人每年平均所攝入的糧米,很可能就是十石多一點。

這意味著:如果只吃純粟,每噸都吃飽,那張家寨百姓辛苦勞作一年所得,卻只夠吃百年!

只片刻之間,劉盈心中,便涌起一陣莫名莊嚴的使命感。

——鄭國渠,必須修好!

——明年,最晚后年,一定要讓關中百姓,擺脫這種‘種地一年,糧食不夠吃一年’的窘境!

劉盈正沉思的功夫,張病己也是面帶愧疚的回過頭,摸了摸趴在懷中,亦悄然睡去的那顆小腦袋。

張病己的幼孫張未央,今年才八歲,看上去,卻仍瘦弱的像個四五歲的幼兒。

看著張未央那明顯凸起的鎖骨,以及隱隱有些凹陷的臉頰,張病己只慘然眨了眨眼,卻根本不敢抬起手,去擦眼角的淚水。

只片刻之間,在劉盈一行車馬的最前端,無論是張病己所在的車廂內,亦或是劉盈所在的車廂外,氣氛,都無比的壓抑起來。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終還是張病己稍待哽咽的一聲輕語,打破了這陣沉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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