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怪物之臉。
雖然仍舊是女子面容。
不過有大量光芒流動在她的臉上。
像是帶著一張游動的京劇臉譜。
憑空生出幾分詭異與可怖。
這個光。
與撕裂、吞噬馮元的光,一模一樣。
是來自無生老母的力量。
無生老母呢,則是萬物歸一者的化身。
高凡瞧著鏡中這張怪物之臉,立刻意識到之前曾在永恒之魔的七賢書中,在永恒冰原上,見過這個場景。
毛周果然是永恒之魔認定的‘七賢’之一。
之所以能夠長生一百二十年,還保持著年輕的形態,就是因為毛周早就信仰了無生老母,成為一位依附于萬物歸一者的支柱。
此刻,窗外喊殺聲震天。
那些匪軍手中的火把光像是血海一樣翻滾在昔日祥和的小鎮上。
他們是戰場上失利然后流竄到這里的潰兵,是匪徒,是吃人的惡魔。
毛周的閨房也難以幸免,‘砰砰’的腳步聲已如催命號角,踏上木樓梯,來到她的門前,僅有的那道門閂絕難防住這些野獸的侵襲,毛周這位聞名華夏的女子工筆畫家,也將如其他村中女子一樣,落入潰兵手中,淪入無間地獄,那境遇之悲慘,會讓她甚至恨不得自己未出生在這個世上。
就像這個國家一樣,滿是亂離,盡皆凋敝,前方沒有光明,只是無盡黑暗。
但如果我望不見光,我應成為光,哪怕這光的代價,要燃燒我自己……
毛周一生精絕畫技,不理外物,甚至投身無生老母求長生,只為用漫長歲月更進一步提升畫技,一生念念不望便是畫紅樓與畫紅樓,但此刻面對烽火燃便的家鄉,也是猛得驚醒,亂世之中沒有安樂,她應該做點什么了。
“偉大無生老母,我愿以身飼之,身生火,魂燃光,萬物歸一,身心永墜而不悔……”
毛周眼前燃起了劇烈的光,那光帶著洪鐘大呂般的轟鳴之聲。
糟糕。
晚了。
高凡意識到自己恐怕來不及阻止毛周的異化。
大量神秘開始洗刷他的靈魂。
理智開始下降。
他靈感殿堂中作為最后屏障的‘波士頓城’,開始再次陷入天災般的塌陷中。
帶著巨響的白光沖擊著這座城市。
像是毀壞著整個大陸的颶風。
雖然這座城市的每條街道,每個市民,都是一道略顯單簿的屏障,但當數百萬人集合在一起時,便凝成了一道堅實的堤壩,抵抗著來自偉大存在的神秘浪潮。
在一刻。
在這個夜晚。
已睡的,未睡的,十萬波士頓家庭代表,四十萬波士頓人,乃至于超過三百萬擁有波士頓血裔者,都經歷了一個奇異夢境,他們看到有一株巨大的肉樹自天而降,那肉樹高足千米,自夜空中墜下,每一根枝干每一片樹葉都燃著讓人靈魂震顫的光,這讓祂看起來仿佛是個神圣的光芒祭壇。
而當他們感受到恐懼時,另外一股無弗遠近的溫暖和勇氣,卻在數百萬波士頓人心中彼此相連,以某個有些黑暗、有些瘋狂、有些絕望的黑色人影為核心,匯聚成了一道高及天邊的巨壩,保護住了所有人的靈魂和理智。
我們站在一起……
波士頓人心中升騰起殉難般的喜悅。
雖然這只是夢境,但卻如此真實,以至于在第二天所有人彼此交談時,都會提及這一感受,并由衷的升騰而起一種戰栗與激動,當然,那是第二天的事了。
今天晚上。
高凡意識到。
雖然他的神秘學只有30。
但他的畫作,他的《波士頓人》,他靈感中的波士頓城,可不是30點神秘能夠描述其壯觀的,這件儀式,這件令咒,對他而言,就像是一件強大的法寶,可以保護他的理智,不被來自偉大存在的巨量神秘所壓垮。
比如,此刻。
在解析萬物歸一者的令咒時,他靈感升騰,融入毛周被萬物歸一者以‘光芒’灌注的過程中,如果沒有靈感殿堂中的波士頓城,他肯定會理智狂降,甚至降到警戒線以下,但此刻,只降了不到10點,便目睹了這個神秘而偉大的過程。
他看到毛周異化成為一棵樹。
一棵血肉之樹。
她高足十米,有三層樓那么高,光芒流轉在她體內,把人皮撐開,將所有骨肉外翻,由此變成了一株以光為外顯脈絡,骨與肉為基本組織的血色花樹,她的臉被嵌在樹身上,發出痛苦的嘶吼與鳴叫,每一根樹枝上,都吊著一根尖利的畫筆,那畫筆的尖頭,則是更加明亮的光。
她瑰麗無比。
用工筆畫了幾十年的仕女與山水,為無數袍衫裙釵涂抹鉛研,為無數青山綠水施青抹綠,但在這一刻,以向無生老母貢獻自身為代價,毛周把自己變成了最最瑰麗耀眼的一幅絕世之畫。
不止瑰麗,而且致命。
幾個拿著槍的潰兵,用槍把砸開木門,帶著淫邪的笑容闖進來時,望見的就是這樣一株極其神秘之造化的光樹之花,他們臉上的震驚與愚昧和邪惡凝結在一起,變成了毛周最為欣賞的快意。
殺戮,開始了
“住手!”
一個聲音帶著神秘砸進高凡的腦子里。
沸騰的殺意和快樂的屠戮在一這刻戛然而止。
毛周和高凡愕然望向四周。
這一刻,清晨的曙光從東方天際照進了這個昔日的詳和江南小鎮。
滿地皆是殘磚碎瓦和橫陳尸體。
尸體中不止有那些潰兵,還有毛周的鄉親和親人們。
經過一夜的踐踏,整個數百年歷史的小鎮已經幾近于……歿。
它沒有毀于兵災。
而是毀于神秘。
“怎么會這樣!”毛周和高凡發出怒吼。
“我來晚了。”一個青年騎著馬站在高凡面前。
曙光下他軍帽上的太陽型徽章非常耀眼。
他背后是陣容整齊的騎兵,足有數百人。
這些軍隊在昔日的毛周眼中,該是無比強大、足夠保衛整個小鎮的一股力量,但此刻毛周的視角,足夠俯視他們,并不是從樹上的那張人臉來看,而是她樹上的每一條枝干,都是她的眼睛。
“你們來得太晚了!”毛周和高凡發出悲泣般的吼叫,“林帥……林森浩!你為什么才來!”
“林帥……林森浩……哎?”高凡跟著喊,喊到一半,忽得一醒。
“對不起。”穿著將軍制服,手戴白色手套握著韁繩的林森浩,仰頭望著這個瑰麗的神奇造物,“但毛周女士,你也不應把自己獻祭給萬物歸一者,讓祂平白得到了一根支柱型奴仆,這拯救不了你的家鄉,只會毀掉這里。”
“廢話!我能怎么辦!”毛周絕望的尖叫。
“林森浩?”高凡則是發出另外一個聲音。
“嗯?”林森浩也愣了一下,“高凡?”
毛周已經揮舞著大量樹枝像是天降的導彈那樣帶著烈光轟向了林森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