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荊花的話，在夏佐的腦海里卷起驚濤駭浪。
他圍著書桌踱步，思索了足足十分鐘，才在世界真相帶來的震撼中定住心神。
“梅琳娜，我還有兩個問題，請你為我解答一下。”
夏佐壓下心中的激蕩，坐到書桌旁問道：
“為什么你們不把這個真相公之于眾呢？就比如說在這次的任務里，借著長眠之地的緣結樹守衛·卡瑪希伯萊恩顯身的機會，把世界的真相告訴給圣殿里的所有人，我想應該會有很不錯的效果。”
小金荊花微微搖頭，“夏佐，我們已經試過了。你在此刻才第一次聽聞我所說的真相，正好揭示了那些早已知道真相的人，對待真相的態度。“
夏佐一愣，“有多少人在我之前知道了真相？”
“以前很多，現在幾乎沒有了。”
小金荊花繼續說道：
“金荊花作為草木生物中最長壽的族群，我們和人類、異魔一樣，從上古時期存活至今。我們在人類和異魔之間，一直是中立陣營，不會偏向某一方。
“對于我們這種行動不便的生物來說，廣泛地散播自己的子嗣，通過觀察像人類、異魔這樣的靈活生物，汲取知識，才是最為安全的生存之道，所以我們的傳承從古至今沒有斷裂過。
“我和我的族人們，在以前曾向人類和異魔分享過世界的真相。但除了像金荊花煉金師協會這樣鉆研草木的團體愿意相信我們以外，其他絕大部分人和異魔，都對我們所說的真相嗤之以鼻。自那以后，我們就不再對外宣傳世界的真相了。
“或許，得等到創世煙霧被關閉，瓦薩克薩特真正降臨之時，人類和異魔才會幡然醒悟，相信自己只不過是‘發酵’工具的真相。”
說實話…
夏佐如果沒有掌握育生孢囊，對索迪剋·黑旗的了解程度與其他圣殿成員一樣膚淺，那他在第一次聽聞世界真相的時候，估計也不會相信小金荊花講述荒誕的故事。
正是因為小金荊花對索迪剋·黑旗的描述，與育生孢囊的具體效果都對得上號，夏佐才會在短時間內就接受了小金荊花的說法。
“我們封鎖長眠之地的情報，還有另一個原因。”
小金荊花揮舞枝葉，把夏佐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緣結樹的尸骸上，存在著極其強大的時空法則。
“任何生物接觸到這股力量后都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在一秒內飛快地經歷宿命、相遇和終結三個人生階段，最終在終結階段結束自己的生命。除非有能力對抗終結，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為了不讓人類做出毫無價值的犧牲，也為了避免有生物成功使‘食材’‘發酵’，我們只能盡量封鎖長眠之地的情報。”
夏佐緩緩點頭，沉吟一下問道：“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梅琳娜。”
“嗯，你問吧。”
“創世水晶在我們當下所處的‘發酵容器’里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夏佐問道。
“它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
“原住民？”
“對，原住民，你也可以理解為星球意志的化身。”小金荊花伸出枝葉，比劃了一個圓形：
“由于人類文明時常出現斷層，你們對這片土地最初的樣貌早已沒有印象了。
“我們植物仍舊保有這段記憶。
“在最初的時候，我們腳下的土地是一顆沒有生命跡象的荒蕪星球，狂風呼嘯、沙塵漫天，酸性的土壤和惡劣的天氣不適宜任何生物生長。
“瓦薩克薩特利用它的法術造詣和踐行薩古瑪之道專用的星球裝置，把這顆星球改造成了適合生物繁衍生長的地方。創世水晶一直深藏在星球深處，直到時機合適了才從大火山那鉆出地底。“
“等一下..”夏佐打斷了小金荊花的發言，“這么說的話，這顆星球的自然界其實瓦薩克薩特的杰作？”
“對的。”小金荊花說道：
“你現在所知的一切事物，除了創世水晶以外，其余所有東西都是瓦薩克薩特創造的，包括純凈的水流、清新的空氣、富含礦物的土地等等。雖然我們很討厭瓦薩克薩特，但確實是它創造了我們認知中的自然界。”
夏佐操控血素仆從潛入異魔教會的時候，曾在強制虔誠的儀式現場，聽到努科阿洛夫發表的一段慷慨陳詞。
小金荊花所說的話，與努科阿洛夫的發言相貼近。估計是異魔教會與索迪剋·黑旗的關系比較好，所以索迪剋·黑旗向異魔教會透露了一小部分實情，來提升異魔教會對瓦薩克薩特的忠誠度。
當然了，索迪剋·黑旗的最終目的，仍然是達成“發酵食材”的使命，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挑起“微小生物”之間的戰爭。
小金荊花問：
“你應該聽說過腐墮定律吧？”
夏佐一點頭，“聽說過。我覺得這條定律很奇怪。按照人類趨利避害、規避危險的本性，在明知道墮落為異魔是條不歸路的情況下，應該主動避免再次墮落才對，可現實情況卻明顯違背了人類的本性…”
小金荊花解釋說：
“這是瓦薩克薩特在創造人類的時候，故意埋藏在人類意志里的枷鎖，目的是平衡人類與異魔之間的實力。沒有腐墮定律牽制人類，異魔早就被人類的武器剿滅了。其它族群里也有類似的東西。”
夏佐搓了搓下巴，“我懂了，你繼續說瓦薩克薩特創造自然界的事情吧。”
“我們族群里記錄的歷史，是從第一株金荊花被瓦薩克薩特栽種到大地上開始的。”
金荊花示意夏佐給它倒幾支藥劑，在休息了半分鐘后，它講述了一個類似于造物主開辟世界的神話故事。
瓦薩克薩特的來歷不明，但它改造星球時所使用的星球裝置，和它麾下的瓦薩克薩特先鋒軍據點的徽記上，都帶有同一個標志：
標志中央是一個擁有八根觸須的章魚。八根觸須均勻地分布在章魚腦袋四周，左右對稱，章魚腦袋的左右側各有四根。
每根觸須的尾端都纏繞著一種帶有象征意義的圖案，按照順時針排序，這些圖案依次為：草木、礦石、動物、怪物、魔物、人類、異魔、光團。（注①）
（注①：怪物指發生突變后身體素質大幅提高，但沒有掌握施法能力的生物。魔物指發生突變后，掌握施法能力的生物。異魔的施法能力來源于修煉和晉升儀式，而不是突變。）
這八個圖案的先后順序，正是瓦薩克薩特改造荒蕪星球的順序。
第一步，栽種可以改造荒蕪星球惡劣環境的植物。
這些植物比金荊花更早地被種到這顆星球上，它們現在已經全部死亡了。
能改造惡劣環境的植物，必然以惡劣環境為生。當環境持續好轉，它們便會慢慢凋零，最后在鳥語花香中死去。
第二步，改造大陸板塊和地形，埋藏礦物。
這一步很關鍵。
通過操控水資源、礦物資源、農墾土地資源的分布，瓦薩克薩特提前規劃什么地區會出現什么文明。
就比如荒錘王國所在的地方。在過往的上萬年里，不管怎么改朝換代，那里的國家一直以礦物資源為生。
第三步是投放動物，構建完整的生物鏈。
從投放生長習性最為簡單的動物開始投放，在確認自然界能夠承受動物的生長壓力后，逐步投放更復雜的動物，包括進化為人類的猿人、帶有突變能力的動物等等。
所有的動物會在自然界中自由進化，最終，某幾種動物會演變成瓦薩克薩特預先設計好的人類、怪物、魔物和異魔。
到了這一步，改造星球的事情基本完成了。
下面是把等待“發酵”的緣結樹尸骸放到星球里去。
緣結樹是靈體生物，不擁有血肉、金屬或草木。把它的尸骸直接放到剛改造好的自然界中，就像在池塘里投下殺傷性毒劑一樣可怕。
為了保護尚未成長起來的“微小生物”，瓦薩克薩特利用位面裝置，在這顆星球上創造了次位面——相當于給星球裝上儲物空間。
瓦薩克薩特創造的第一個次位面是長眠之地，用于存放卡嗎希爾比亞的尸骸。
尸骸散發出來的時空法則力量，穿透了位面之壁的封鎖，影響到了自然界。
在瓦薩克薩特最初的設計中，自然界里的萬事萬物是沒有靈體的。
可當卡瑪希爾比亞的尸骸被放到長眠之地后，外溢的時空法則之力立刻“感染”了瓦薩克薩特的造物，給一小部分生物附加了靈體。瓦薩克薩特隨之布置了更多的次位面，將它們堆疊在自然界和長眠之地之間，以此來削弱緣結樹尸骸散發出來的時空之力。
講述到這里的時候，小金荊花停頓了一下，拋出了一個金荊花族群里一直在討論的猜測：
“夏佐，與我們的軀體相連接的靈體，很可能是卡瑪希爾比亞復活自己的手段。”
“為什么說？”夏佐好奇地問道。
“卡瑪希爾比亞掌握的時空領域是宿命、相遇和終結。它能從這三種生物生長階段中汲取力量。附著在生物軀體上的靈體，就是卡瑪希爾比亞采集時空之力的媒介。
“在我們活著的時候，靈體會見證我們的成長與繁衍，而當我們死亡了，靈體與軀體之間的靈線便會斷裂，軀體深埋塵土或在火焰中燒成灰，而靈體則會去往長眠之地，把體內富含的時空之力輸送給卡瑪希爾比亞。”
小金荊花揮舞了一下枝葉，“我的祖輩清楚記得，在瓦薩克薩特將緣結樹尸骸放進長眠之地的時候，是不存在緣結樹守衛卡瑪希伯萊恩的，就是那個我們在濃煙中見到的白色樹木。”
夏佐思索著說道：
“你的意思是，卡瑪希伯萊恩是卡瑪希爾比亞采集時空之力后誕生出的產物，對嗎？”
“是的。”小金荊花上下晃動花朵，“我們猜測卡瑪希爾比亞正在復蘇，卡瑪希伯萊恩的出現只是證據之一，它應該是類似于轉世重生般的存在。”
小金荊花微微地下“頭”，花瓣張開，似乎是嘆了口氣：
“夏佐，植物族群并不是一塊鐵板，我們金荊花和其它見證了瓦薩克薩特改造星球經過的長壽植物，都清楚地知道這顆星球是用來‘發酵’尸骸的，我們一起選擇封鎖長眠之地的消息。
“但那些歷史比較短，對這顆星球最初的樣貌毫無印象的植物族群，在發現自己擁有靈體后，一直想要打開長眠之地，追求超出它們掌控的時空之力。
“就是貪婪的這群植物，向薩滿學派透露了打開長眠之地的途徑。”
夏佐回想了一下祭祀儀式的全過程，腦海中閃過加速燃燒冥思香料的場景，按住自己的腦門恍然大悟：
“我懂了。
“把植物制作成香料的時候，植物其實沒有死去，它們的軀體從完整的草木形態，變成了分散的顆粒物，這個時候，植物的軀體仍然與靈體相連。
“把這些顆粒狀的植物軀體匯聚到一起制作成香料，再進行燃燒。此時，植物軀體才會死去，與之相連的靈體會在靈線斷裂后前往長眠之地。
“一次性燃燒的香料越多，靈體的通量就越大，自然界與長眠之地之間的位面裂隙便會被大量流進長眠之地的靈體撐開，變成位面裂口。”
“對，你說的沒錯。”小金荊花點了點“頭”，“我可以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秘密？”
小金荊花用葉子指向對方：
“當一個能夠自由活動、思考和不斷成長的生物，具有近乎無限長度的壽命時，TA所經歷的宿命、相遇就越多，所積累的時空之力會遠遠超過其它生物。這種生物靈體所蘊含的終結時空之力極其龐大，TA的靈體在進入長眠之地時，會創造出更大的位面裂隙，甚至直接打開一個能夠涵蓋一片住宅區、能夠長期存在的大型位面裂口。”
夏佐臉色一變..
小金荊花接著說道：
“這個世界上長壽的生物很多，但絕大部分都存在著明顯的缺陷。
“例如，我們金荊花雖然長壽，但不能自由活動，一些背著厚重石頭的怪物也很長壽，但它們智力低下，不明白什么是宿命和相遇，我們都難以積攢這方面的時空之力，只能用個體數量來彌補差距。
“唯獨你們純血法師符合所有條件，是最適合用來打開長眠之地的鑰匙。
“這就是你們被那個神神秘秘的斗篷人盯上的原因。”
夏佐面色凝重，“既然要用我們的靈體打開長眠之地，那我們的肉身就會..”
小金荊花攤開枝葉，“你們的肉身會被點燃，像燃燒的火炬一樣照亮通往長眠之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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