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伯格走進大廳后，感受到了夏佐的目光，他帶著笑意向對方點點頭，然后走向前排的長條座椅坐下。
大廳里的座位次序，依照煉金資質排列。
阿達納瓦多斯等外殿的煉金學大師，則坐在了最前排。
海倫伯格的座位在正數第2排，地位僅次于外殿大師。
得益于毒素練金學的特殊地位，像夏佐這樣剛成為大師級煉金師沒多久的人，也能夠參加會議。
他坐在最后排，身邊都是樣貌相對比較年輕的毒物煉金師們。
夏佐借著打量大廳墻壁上精美的浮雕，對著自己的同僚們挨個釋放探知術，他們的土系抗性凸出，其它三系相對弱勢，意志和活力屬性值僅次于精神，是標準的毒物煉金師模板。
當最后一人步入大廳，寬厚的金屬門緩緩合攏，門板撞擊門框的碰撞聲在大廳里響起，嗡嗡嗡的交流聲嘎然而止，所有煉金師都很自覺的合上嘴，將目光放到演講臺上。
阿達納瓦多斯走上演講臺，蒼老的面容在水晶燈具的照耀下愈顯肅穆。
“諸位，在不久之前，狩魔學派從異魔教會手中，拯救了一位身陷險境的薩滿學會重要成員，這是一位對圣殿有著杰出貢獻的薩滿大師…”
夏佐聽著導師對薩滿學會大師的褒獎，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但很快就被他掩蓋了過去。
作為營救行動的參與者，夏佐比其他煉金師知道更多內幕，他知道導師所說的薩滿大師，正是那個從肉團里獲得重生的耐奧克薩特。
那煉金學派這么隆重地召集生物煉金學大師，是為了給耐奧克薩特制作一具煉金仿生軀體嗎？
夏佐正思索著這場會議的目的，臺上的阿達納瓦多斯正好借助耐奧克薩特的悲慘遭遇，切入到正題。
“這位薩滿大師，慘遭異魔蹂躪、折辱，被迫與一頭深海魔物結合…
“薩滿學會為了幫助這位大師恢復本來的面貌，向我們煉金學派尋求幫助。”
阿達納瓦多斯抬起雙手，一大片銀沙在他的頭頂上方數米處浮現，沙子在空中快速流動，最終匯聚出一副帶有數百項圖例注釋的巨大人體模型圖。
“煉金學派決議，為這位薩滿學會大師，煉制一具凝聚學派精華的煉金仿生軀體。”
阿達納瓦多斯以人體模型的手指部位為例，語氣平穩地介紹這場競賽型研究工程。
手指部位所對應的注釋上，不但有具體的尺寸、材質的設計要求，還有一個以百分比形式表達的貢獻度。
如果某位煉金師所研制的左手食指，戰勝了其他煉金師的同類煉金產物，則會被煉金學派挑中，運用到耐奧克薩特的煉金軀體上。
一旦被選中，便會獲得一定的貢獻度，左手食指的貢獻度為0.31。
在整具煉金軀體被制作出來，并被耐奧克薩特認可后，薩滿學會將會向煉金學派支付高額的報酬。
煉金師個人，將依據其在本次研究工程中的貢獻度，獲得對應比例的報酬。
那…薩滿學會準備花多大價錢來買這具煉金軀體呢？
夏佐的眼神在注釋上掃過，暫時沒有發現總工程款的數目…
在場大部分煉金師和他是一樣的想法，很想知道這個可口的大蛋糕究竟有多大的尺寸..
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阿達納瓦多斯身上。
年邁的主持人揮了揮右手，操控銀沙在高空編織出一行以銀月聯邦公民積分點為貨幣單位的數字：
1.6億？
夏佐大概算了下，0.31貢獻度即可分得將近50萬積分點，相當于領取55次全年工資！
這么一大筆錢！
夏佐瞪大眼睛，盯著天上的數字發了會兒呆，在亂哄哄的交流聲中回過神來。
沉下心來細細思索，會發現獲取這份研究報酬的難度非常之高。
首先，研發過程中的所有開銷，均要由煉金師自己承擔。
其次，萬一所研發的煉金產物沒有被選中，那么就暫時無法收回研發成本了，嚴重情況下，煉金師個人甚至會陷入窮困潦倒的境地，只能被迫轉讓自己的部分成果。
而且這具煉金軀體的研發難度，也比往常要高一些。
每一個部分都要求一式兩份，一份的能量傳輸率為0，另一份的能量傳輸率為100。
影響能量傳輸率的關鍵素材是銀沙，也就是阿達納瓦多斯、碧翠絲等圣殿法師操控的銀色沙子。
往煉金仿生系統里融入的銀沙越多，能量傳輸率就越高。
銀沙本身的價格也很高，在本次研發工程里，也由煉金師承擔。
而且，只有同時提交這兩種規格的煉金產物，才有資格競標。
嗯？…夏佐雙眼一瞇，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為什么薩滿學會會要求同時開發兩種規格的煉金產物呢？
在眾多參與會議的煉金師心中，未曾謀面的薩滿學會大師令人同情，薩滿學會的慷概大方也值得表揚…
但在夏佐眼里，耐奧克薩特在被救回來后，依舊被奉為座上賓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等待著他的，更有可能是來自圣殿的審判和處罰。
既然是處罰..
那就會被關押起來坐牢，刑滿之后才會被施放。
原來是這樣啊…
一式兩份的研發要求，是在給耐奧克薩特出獄后重新獲得施法能力做準備。
難怪會給出1.6億的報價。
夏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阿達納瓦多斯在介紹完研究工程的大致情況后，便宣布眾人可以用接下來的時間商議組隊，在本次會議結束之前，將會統計各小組的研究意愿。
煉金學派向來主張以興趣在先，鉆研在后，以個人興趣為主導展開研究活動。
這種不強制設定研究方向的做法，最大限度地激發了煉金師們的研究熱情，只要所作所為不違背圣殿律令，就不會受到任何阻攔。
在主持宣布自由組隊的下一秒，夏佐身邊的同僚們就站了起來，走向自己的導師或朋友。
原本井然有序的會場，瞬間變得熱鬧非凡，三五成群的煉金師們匯聚到一起，走向無人的角落里，對照著天空上的巨大人體模型，商量著小組的研究策略。
夏佐在座位上坐了一小會兒，撓了撓頭，往阿達納瓦多斯的方向走去，但很快就被水瀉不通的人群給攔了下來…
阿達納瓦多斯太受歡迎了，光是他的學生就有二十幾個，如果再算上慕名而來的其他煉金師，會場內將近五分之一的煉金師都匯聚在他的身邊。
夏佐要是不表現出純血法師的身份…在這個滿是煉金大師的會場里，其實沒那么突出…
他又撓了撓頭，看向海倫伯格，對方身邊的人也不少，而且各個神情激動，如同見到了偶像一樣…
煉金學啊
煉的不是金，是人情世故。
夏佐自嘲地笑了一下，為自己的孤僻作風喝了個倒彩。
他倒也不用擔心沒人上來搭話，估計等個半小時左右，就會有缺少毒物煉金師的小組來找他入伙了。
畢竟研發餌素這種事情，會場內只有少數人能做。
夏佐干脆回到座位上坐下，彎曲雙臂當作靠枕，仰躺在椅子上，凝視天空中的人體模型，嘗試著所有注釋全部記憶下來。
反正閑著無聊，總得找點兒事情做，不是嗎？
夏佐的目光從人體模型的頭部開始，緩緩下移，在大腿根處停頓…
當看到注釋上要求，某個棒狀物必須在接收到外部的有效刺激后，于10秒內進入直立狀態時，夏佐不由地笑出了聲。
耐奧克薩特這是想干嘛？重新找回做男人的感覺？
夏佐看向注釋的下一行，神情一呆。
棒狀物必須要能在特定時機，向指定容器內注射軀體主人的生命氣息。
等等等等..
夏佐摸了摸腦門。
如果沒理解錯的話，耐奧克薩特這是想重新要個孩子嗎？
因為，如果只是單純想要追求剎那間的刺激，是不用發射具體實物的，更不會涉及到軀體主人的生命氣息。
耐奧克薩特想要個孩子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一個經過多輪軀體改造，最后淪落為雌性深海伏鱉的人，耐奧克薩特到那里去尋找自己的生命氣息呢？
夏佐眉頭緊鎖，陷入深思，猛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發現這個世界一部分秘密。
這個秘密藏得如此之深，如果不是在煉金學上有了一定地位，根本無從知曉。
作為一個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夏佐清楚地知道，遺傳與基因有關。
按照上一世的邏輯。
耐奧克薩特如果想要利用煉金軀體，通過正常的人類繁殖手段，來獲得一個自己的孩子，那他就必須保證指定容器內的精華中，只含有他自己的基因。
但是…
基因這東西，是與軀體綁定的。
耐奧克薩特在最開始的時候是人類，后來為了延壽，將自己與樹形怪結合，變成了半人半樹的怪物，此時他體內，最多只有一半的人類基因了。
后來，他死了，準確點說，是半人類半樹形怪的那具軀體，因為無法抵抗歲月而消亡了。
在此之前，他利用狄梵塔納的靈龕，制作了一具分身。
這具分身，顯然不可能完全是人類形態。
因為耐奧克薩特的第二具分身，是通過第一具分身來制作的。
第二具分身是一只長著樹形怪根須大腿的雌性深海伏鱉，而不是擁有人類肢體的深海伏鱉，以此可以倒推出耐奧克薩特的第一具分身，肯定是用了樹形怪的素材。
綜合考慮下來，耐奧克薩特在回到圣殿后，除了他的意識體還算是個人類意識以外，整個軀體上幾乎不會存在人類基因了。
在這種情況下，耐奧克薩特如何去繁衍后代呢？
無非有兩種解釋。
第一種解釋，薩滿掌握著某種能保存自己人類基因的方式，這種方式高度保密，從未泄露出來過。
第二種解釋。
這個世界的人繁衍后代的紐帶并非基因。
夏佐放下腦后的雙臂，雙手吹落在椅子兩側，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
要想徹底弄懂這個世界的繁衍紐帶究竟是什么，首先得知道什么是生命氣息。
這四個字曾在生物煉金學上出現過很多次，但都沒有詳細的介紹，夏佐一直以為是“基因”二字的煉金學說法。
現在看來，生命氣息另有所指。
“夏佐。”說話的人拍了拍夏佐的肩膀。
“嗯？哦，組長。”夏佐回過神，站起身來。
“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愿意加入嗎？”海倫伯格知道對方與阿達納瓦多斯關系匪淺，緊接著說道：
“外殿大師們剛才發話了，由于這次的報酬金額巨大，他們親自參與研發會顯失公平，所以他們不會帶隊研發，而是以顧問的身份參與到各個小組的研發之中，收取一定比例的咨詢費用。
“所以，你來跟我一伙吧，我正好需要靠得住的毒物煉金師。”
“呃..”夏佐掃了眼導師的方向。
阿達納瓦納多斯和其他外殿大師的身邊，確實沒有什么人了，看來海倫伯格說得是對的。
只是夏佐剛才發呆的時候太入神，才沒有聽到外殿大師的話語。
“組長，我們組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嗎？”夏佐問道。
“沒錯，我回絕了其他人的請求。”海倫伯格似乎是嘆了口氣，他頓了頓后說道：
“這次的研發報酬驚人，要是能中標一兩項，足夠彌補研究海洋煉金學的開銷了。
“但我打算拿些壓箱底的東西出來，才有可能中標。”
夏佐點了點頭，領會對方話語里的深層含義，“好的，組長，算我一個，這是我的榮幸。”
海倫伯格在夏佐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你覺得我們研究仿生肺部怎么樣？”
夏佐坐到椅子上，快速地掃了眼仿生肺部的需求。
在能量傳輸率為0的情況下，仿生肺部必須要能夠儲存正常人肺活量1.5倍左右的空氣，泵氣效率也高于正常人，必須能夠在3秒內泵入足夠空氣，且能夠實現緊閉，阻止空氣外溢。
仿生肺部必須要能抗住重壓、鈍器擊打，且在受到穿刺攻擊后，依舊能夠維持煉金軀體的呼吸功能。
在滿足一系列的材料性能要求后，仿生肺部的考核標準，會同時涉及破損程度和呼吸功能的完整度。
在嚴重破損的情況下，呼吸功能越完整，則考核得分越高。
如果在考核中，出現了數個研究項目得分相同的情況，那就比較這些項目的附加功能，選取其中最實用的。
仿生肺部中標后，研發小組將獲得2.25的貢獻度，合計聯邦公民積分360萬點。
夏佐思索了1分鐘，說道：
“組長，在研發仿生肺部方面，我們有很大的優勢，無光帶環境是天然的實驗場所，可以省去不必要的法陣開銷。
“而且無光帶的生物具有特殊的肺部結構，可以當作我們的參考對象。”
夏佐又掃了眼天空中的人體模型，如果真的要參照無光帶生物的生理結構，來研發仿生器官或軀體部位的話，他和海倫伯格兩個人能研究的項目很多很多。
例如，貢獻度高達3.8的仿生脊椎骨。
作為人體中最為重要的骨骼，仿生脊椎骨同樣有著抗壓、抗擊打要求。
在煉金仿生軀體中，仿生脊椎骨內部要布置煉金神經系統的主干，這就會牽扯到配套研發煉金系統的主干部分，加大了工作量，也加大了研發失敗的風險損失…
其它的部位也存在著類似的弊端。
整體看下來，只有仿生肺部相對獨立，不會牽扯到過多其它部位。
夏佐露出恍然大悟地神情，“組長，看來你已經有定論了。我想了想，仿生肺部應該是最適合我們的研究項目了。我沒有異議。”
海倫伯格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心情不錯地笑著說道：
“我對你的反應很滿意，夏佐，無需我多做解釋，你就能自己理清思路，不得不說，這正是建立合作默契的基礎。”
夏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問道：
“組長，只有我們兩個人，會不會人手不足？我只精通毒物煉金學和生物素材學，對制作煉金仿生系統的生物煉成學，還有油劑、藥劑、奇物煉金學的涉略不足…”
海倫伯格搖了搖手，“不用擔心，夏佐。我們倆負責設計和實驗環節就好，制作環節會外包給海洋研究組的其他組員。”
“外包…”夏佐沉吟一下。
既然是外包，那肯定有傭金..
“那組長，我要負責多少比例的研發費用呢？”
“嗯…”海倫伯格懷抱雙臂，邊思索邊說道：
“我有兩種入伙方案，你看你喜歡哪一個。
“你可以勞務入伙，我雇傭你開發并煉制餌素和煉金仿生系統的原材料，我會支付給你高于市面價格的傭金，以此來買斷你所研制的餌素和原材料。
“在這一過程中，你的所有開銷由我來負擔。
“如果我們的研究成果中標了，研究報酬的10是你的獎金。”
夏佐搓著下巴點點頭。
海倫伯格接著說道：
“第二個方案，你以實際出資額入伙，我也是這樣。在中標后，我們按照出資比例來瓜分研究報酬。
“我簡單預測了一下，想要完整地開發出預想中的仿生肺部，大概需要墊付12萬點研發開銷。
“這其中不包括我貢獻的海洋煉金學知識、樣本以及其它實驗素材，這些東西由我無償提供。”
12萬…
夏佐克制住嘴角抽動的沖動，“咳..組長，我還是選第一種方案吧，我最近的開銷有點兒大，積蓄不多。”
“明智的決定。”海倫伯格伸出右手。
夏佐和對方握了握手，心里頓生感慨..
世界變了，繁衍后代的紐帶也變了。
唯獨沒變的..是資本與杠桿，風險與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