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武十五年春,京城發生大事,秦王大婚。
王妃為安國公李繼祖之女,剛滿十六,算青梅竹馬了。
偌大的京城,瞬間喜氣洋洋,充滿喜慶的滋味。
或許是皇家開國以來的第一次婚宴,皇帝很是重視,秦王府高朋滿座,百官云集,可謂是極其熱鬧。
秦王定下后,齊王的婚事也定下,乃是毅國公李經武之女,時間在六月。
至于太子的婚事,則是復國公陳永福幼女,甚是匹配。
這一年的喜事不斷,讓朝野上備受歡喜,不過,另一件事則縈繞在眾人心頭:
秦王該怎么辦?
總不可能還安置在北京城吧?
本來就有王府一條街,如今難道又弄第二條?
酒宴上,人人交頭接耳,討論著秦王的歸宿。
“向前明那樣分封地方自然是不可取的。”
又是一番輪轉,王夫之回到京城,擔任都察院御史,成了朝野矚目的新秀。
黃宗羲贊嘆道:“是啊,弊大于利,害民不淺,如果讓諸王在京,也能就近看管,只是難為太子了。”
眾多皇子聚集在北京城,這就像養蠱一樣,必然你爭我斗,太子就像是靶子,危險極大。
例如,永樂朝,漢王可是覬覦良久,引發朝廷震動。
“臺諫中倒是不少人準備上書,想要將秦王放置西安,也算是回歸故土了。”
王夫之吃了口嫩牛肉,不由得贊嘆了一句。
“可是,拾遺收了不放,直接就是沉默如水了……”王夫之輕笑起來。
經過皇帝的改革,臺諫部門能夠直接向皇帝諫言的御史,只是左右都御史,副都御史,左右僉事,寥寥數人罷了。
這幾人,則被尊稱為拾遺,位比尚書。
其余的御史,但凡涉及到皇帝,朝政的諫言,則只能呈報給這些人,然后才送到皇帝桌前。
當然,普通的御史彈劾百官宰輔,還是跟以往一樣容易。
而文武百官的諫言,自然是通過奏疏、密匣。
這般改革的真正目的,就是糾正御史臺不正之風——以廷杖為榮。
文人在太祖、成祖朝,可是乖巧認真的,人家是直接就砍頭,嘉靖、萬歷不過是打屁股而已。
文官們也是欺軟怕硬,欺負老實人。
而且,說實話,御史的設立,本就是為了制衡文官,尤其是那些高官們,避免危及皇權。
即使是弱宋,御史的任免權也一直牢牢地扣在皇帝手中,成為制約相權的重要砝碼。
如果不過是重歸原軌罷了。
至于諫言朝政,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不過是一種幻想罷了。
因為御史們不過是一群二三十歲年輕噴子,獲得的消息情報極低,基本屬于人云亦云。
所以他們一直充當刀子的角色,皇帝要親手持刀。
如今都察院百來號人,基本上都是由皇帝親自任免而來。
可以說,王夫之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簡在帝心了。
“京中不易,地方不行,難哦!”
黃宗羲笑著,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瞥了一眼大門,不由得感嘆道:“熱火澆油,今日愈發熱鬧了。”
果然,不久后,皇帝的特使跑了過來,施加了賞賜,皇后,以及嬪妃們也紛紛送上賀禮。
秦王府的喧鬧,直接鎮住了一整條街。
“如夢如幻,喧鬧數日后,終將散去,但終究是熱鬧過了。”
黃宗羲搖了搖頭,心思頗重。
由于各種資料直接就是與明史館,昔日甚少露面今日則隨便查閱。
王夫之的疤臉扯動了下,露出一絲苦笑。
實質上,似乎看出了秦王將來的前途,大部分的文武百官們都來的不情愿,但沒辦法,這是圣諭。
兩人吃著菜心思不定。
而百官們則大多心事重重。
因為太子和齊王,聯袂而來,共同祝愿其婚事,一時間其樂融融,倒是誰也看不出隔閡。
夜間的煙花,讓整個京城的天空變得明亮如晝。
翌日,秦王帶著王妃,去往皇宮中覲見帝后,最后才是其生母張玉。
“瞧瞧我兒,也算是成家了。”
張玉瞅著一表人才,模樣周正紅光滿面的兒子,樂得合不攏嘴。
對于新娘子,她再滿意不過,牽著其手,留在了殿中。
而這時,秦王則又折返,在書房見到了皇帝。
這一會兒,皇帝已經換下了盛裝,穿上了常服。
紫色四團龍袍,頭頂的翼善冠被拿下,頭發束起,顯得很是輕松。
“昨日成婚,你也算是成年了,有一番話我必然是要對你說的。”
皇帝感慨萬千,望著身姿挺拔,年若十七的長子,他頗有幾分懷念。
到初四處打仗,后方倒是穩妥,唯獨子嗣不興,朱存槺的出生,絕對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朱存槺態度低下,誠懇道:“兒臣聽從父皇的吩咐。”
“吩咐倒是不至于,但有一番考慮,是必須對你講的。”
朱誼汐滿臉認真,旋即拍了拍手,一張巨大的屏風地圖就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是皇帝最喜愛的地圖,錦繡萬里江山圖。
其屏風,長一丈有余,高七尺,經過傳教士的指點,對于亞洲部分已然是清晰可見。
大量附屬國,則用了不同的線頭,呈現出不一樣的顏色。
遼闊的土地讓人驚嘆,而那密密麻麻的藩屬國,則朱存槺嘆然。
這些國度雖然小,但加在一起,規模卻也不小。
突然,皇帝的手指向北,指向了漠北。
這里,一個奉京府,顯得格外的膈應人。
雖然曾英帶著土謝圖汗部北上,重返舊地,與扎薩克汗部聯合,倒是頗具威勢。
可惜,滿清挾大勝之威,并車臣汗部,在漠北拉攏了不少零散的部落,居于上風。
想要壓服滿清,一時半會兒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拉鋸。
而原本是喀爾喀蒙古的地盤,此時卻成了明、清的戰場,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朱存槺一瞬間,以為問的是軍國大事,心中一喜,心里面不住地思量著。
孰料,皇帝竟然直言道:“我本想將這所謂的奉京拿下,給你當都城的,可惜,曾英百般努力,卻怎么也打不過。”
聽到這,朱存槺心里一涼。
好家伙,漠北更北的奉京府,這是人能待的?
他一時間啞然,不知道如何言語。
皇帝則沒有理會他,繼續述說著:“后來,我想著,在呼倫貝爾,科爾沁一帶,給你筑城,背靠吉林,前為滿清,也算是塞王了。”
“只是,你還年輕,而滿清實力雄厚,保守估計不下十萬兵馬,丟多少兵力都得入坑,朝廷不至于如此浪擲。”
說著,皇帝也露出笑容:“這地方苦寒,又滿是威脅,你到底是我的兒子,總是要尋覓個好的地方。”
朱存槺心生感動,忍不住拱手道:“總歸是要尋個地,孩兒不如留在京城?”
“不行。”朱誼汐直接搖頭:“塞王自然不行,但鎮壓地方,你作為秦王,是少不了的。”
朱存槺心頭泛起苦澀。
去其他的地方王府坐牢,還不如在京城舒坦,吃喝不愁,生活舒適。
父皇竟然還想把他們趕到偏僻地界,著實太讓人心寒了。
與太子相比,大明的藩王太難受了吧!
紹武朝的藩王則更要命。
“所以,這次我為你尋覓到個好地方。”
說著,皇帝的手指忽然從北調轉到了南方,然后停在了中南半島。
其中最顯眼的,莫過于安南了。
看到這,秦王眼皮一跳,感覺不太可能。
果然沒有出乎他的所料,皇帝的手指又繼續往下——占城。
雖然同隸屬于屬國,此時的占城附屬與安南,但相較于安南,占城則地位更高些。
沒錯,是更高一些。
因為此時的安南并不是藩國,而是屬地,嘉靖年間,莫氏篡位,嘉靖準備派兵南下了,莫氏不得不獻土歸降。
結果,其廢黜了王位,為安南都統使,秩從二品,世襲,三年一貢。
名義上,越南再入中國版圖。
此時的安南,則是北部為鄭氏把持,南部為阮氏,處于割裂狀態。
這是最佳的出手時機。
不過,皇帝并不想莽撞地直接出兵,這是純粹的浪費。
他的目標,則是此時高棉王國手里的湄公河三角洲——西貢。
“這里,將是你未來的根據地。”
朱誼汐感慨萬分道:“你別看他只有巴掌地,但土地肥沃,民眾甚多,北可望占城,西則是高棉,百萬眾應該可以養活。”
朱存槺則驚奇不已:“父皇要為我打下一塊地?”
他連忙道:“父皇,輕啟邊事,對于朝廷來說怕是不利。”
“況且,太祖曾言,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
“別跟我說這些……”皇帝直接制止:“這是哪一年的事?具體事跡具體分析。”
朱誼汐直接擺手:“對于成祖年間的郡縣之,我倒是心有余悸,所以不再設郡縣,而是以王鎮之。”
說到這里,他看向自己的長子:“我要讓這塊土地,全部變成你的藩國。”
“藩國?”朱存槺驚慌了。
“沒錯,任其驅使的藩國。”
皇帝認真道:“就像是先秦時期的諸侯那樣,國內的官吏,軍隊,全部由你掌握,朝廷并不會插手。”
“一個稱孤道寡,掌控近百萬人口的王——”
這下,朱存槺驚了,然后就是一陣喜悅涌現,再是感覺不真實,再是驚愕。
各種復雜的情緒在他身上凝聚,誰也無法道清楚他在想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完全不在他的未來計劃之中。
朱誼汐明白他的感受,輕笑道:“塞王不可取,因為第一代藩王還能有能力,第2代第3代就會逐漸淪為廢物。”
“如果由他們來鎮守邊疆,豈不是放任邊墻?”
“至于圈禁在府邸,出城掃墓都需要報備,兄弟子侄拜訪也得呈交,某則不取也。”
說到這里,皇帝愈發的氣憤起來:“甲申之亂后,這天底下的藩王有幾個成器的?”
“那福王,任由東林黨和馬士英擺布,簡直就被養成了豬,一事無成。”
“所以,我也不取之。”
“那父皇,您想要冊封藩王?”
朱存槺這才恢復了些。
“沒錯,就像是漢初那樣,郡縣制和諸侯王并存,這才是最合適的。”
皇帝輕聲道,不知不覺露出了一絲自信:“對于安南,既然無法郡縣,那就只能讓親兒子去鎮守了。”
“放心啊,安南國王這個頭銜,我會安在你頭上。”
“父皇,為何不是秦國?”
朱存槺抬起頭,認真道。
“秦國?不錯,就是秦國。”
朱誼汐一笑:“這比什么安南好聽多了。”
隨后,皇帝向自己的長子展示了自己的戰略部署。
首先自然就是派遣一隊軍隊,占據這塊湄公河三角洲——西貢。
然后,趁著安南南北割據的時候,伺機北上,從而謀取整個安南地區。
而這時候最大的助力,莫過于大明了。
但是,為了更好的樹立威望,秦王必須要在安南,哪怕是坐正后方,充當旗子,也要安穩的坐下去。
所以,朱存槺,必須膽大心細,耐得住寂寞才行。
為此,皇帝誘惑道:“永樂年間,交趾布政司轄十五府,分轄三十六州,一百八十一縣,東西一千七百六十里,南北二千八百里。
漢民三百一十二萬,蠻人二百八萬七千五百——”
“比之中國,也是一省之地,若是好好經營的話,雖然比不了江南,但河北,河南怕是不遠了。”
懷揣著激烈的心情,朱存槺離開了書房。
隨即,他來到坤寧宮,領著王妃,心不在焉地回到府邸。
王妃一路上見其模樣,忍不住心頭膽顫:“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朱存槺隨口敷衍,但見其滿臉煞白之色,這才明白是她想差了,忙問道:
“王妃,你覺得,安南怎么樣?”
“交趾?”王妃奇道:“聽說那里是煙瘴之地,朝廷當年也不得不放棄了,想來比云南還要可怕吧!”
“不,那里能養活五百萬人。”
朱存槺激動道:“此時的陜西,都沒有五百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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