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已經成長為少女的阮軟坐在小溪旁邊,瞇著眼睛享受著初夏暖和的陽光落在身上的溫柔。
黑蜘蛛一族的嬌養使她渾身上下透著少女年少不知愁的單純與小小的驕縱氣息,多出來的這十五年沒有讓她心態成熟,反倒讓她看起來更像個小孩子了,
這十五年她一直聯系不上小七,一開始她為此感到著急、不安,但是后來刻在她骨子里的順其自然與蜘蛛族的陪伴讓她漸漸地忘記了這件事。
如果有問題,系統會聯系總部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阮軟在黑蜘蛛一族的寵愛下度過了美好的十五年歲月。這十五年的時光過得很快,有時候快到讓阮軟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被用了時間加速器。
但是這段時間與黑蜘蛛一族相處出來的感情卻又真實而鮮明。
來到這個時間段之前,阮軟雖然沉醉在被眾人寵愛的快樂中,但實際上與他們并沒什么感情,他們認識不過幾天,又能培養出多深的感情呢?
所以當小七告訴她任務完成的時候,她對這個世界的不舍也只有一星半點。
但是現在……
阮軟白嫩的雙腳泡在小溪中,微涼的水流沒過小腿,偶爾有只小魚從她腳邊飛快游過,輕輕碰到那軟嫩的肌膚。
她的目光落在黑蜘蛛一族的領地上,強烈的情感將她與這個世界緊密聯系在一起,即使她知道早晚有一天她會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屬于她的地方,也無法避免內心不斷生出的想要留下的念頭。
“嘶嘶……”
不要過來……
細微的聲音從身后的草叢中傳來,帶著恐懼與濃郁的絕望,像是被黑暗吞噬的人試圖從無處可避的一片漆黑中逃脫又被發現時發出的呻吟。
阮軟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眉目間生出一絲疑惑。
黑蜘蛛一族孕育的黑蜘蛛極多,有時候在你看不到的縫隙之中便可能藏著幾只指甲蓋大小的黑蜘蛛,所以很難有妖甚至生物能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黑蜘蛛族的領地。
“嘶嘶……嘶嘶……”
放過我……不是我……不是……
弱小到幾不可聞的哀求聲吸引著阮軟一點點靠近那一片草叢。
稀薄的血腥味在空氣中伸展著腰肢。
阮軟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牢牢禁錮住了,不斷地往下沉,仿佛要墜落到透不進光的深海,連帶著她的呼吸都費力了許多。
耳邊不斷響起砰砰的聲音,阮軟并不能分清楚這是她的心跳還是血管跳動的聲音。
她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是她知道那與恐懼無關。
草叢被撥開,昏迷中的銀白色小蛇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銀白色的鱗片上染了鮮艷的血紅。
它睡得并不安慰,偶爾無意識地發出求饒聲,身體似乎因為夢中的遭遇而扭動抽搐著,不時地會有鮮血從它的身體上滲出,但它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根本分辨不出哪一滴鮮血來自哪一個傷口。
阮軟臉上看不出任何的驚訝,只有眼睛里透出“果然如此”的情緒。
“往東一直走,遇到小溪后停下,系統顯示那里是妖尊每日必去的地方。”
“當年你出去玩,不知道從哪撿了一條快死了的蛇回來,發了瘋似的非要救活他。”
小七與蛛兒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著,阮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記性是這么好。
小蛇的嘶嘶聲與成年巨蛇的嘶嘶聲重疊,大概在聽到的那一刻,阮軟便已經對聲音的主人有了猜測。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無視掉這個聲音。
離開的時間到了,阮軟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她想起當時蛛兒說的話,并得出一個結論——“乖乖”死亡的時間距離撿到蛇的時間并不遠,甚至近得讓阮軟很難不生出抗拒之心……
阮軟顫抖著伸出手,將那一條小蛇捧了起來。
它像是剛出生不久,小小的,只占據了阮軟一只手的位置。
阮軟深吸了口氣,勉強平復下去自己雜亂的心情,就這么捧著蛇,一步步走向山洞。
“哎喲,我的寶貝乖乖回來了呀!”
大爺爺蛛垣不知道從哪鉆了出來,微微板著臉,“我的小乖乖去小溪邊玩了是不是?看看你的腳丫濕的,也不知道穿鞋。”
說實話,要不是他一聲一聲的小乖乖,這幅樣子還挺能嚇唬人。
阮軟張口,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的喉嚨像是幼年發燒時嗓子發炎那樣,疼得厲害,一張口只能發出模糊的音節。
“乖乖怎么了?”
蛛垣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他剛剛就看到阮軟手里捧著的小蛇了,但是他的乖乖沒有受傷,所以他也沒多想,但是這會兒他忍不住慌了。
難道這蛇有毒?
它是不是咬了乖乖?
乖乖是不是中毒了?
還是被嚇到了?
他的腦子里一個一個的問題蹦出來,每一個都讓他害怕。
“老二快過來!乖乖出事了!”
蛛垣沖著山洞里嗷嗷地吼了一嗓子,緊接著便抱起阮軟放到一邊的床上,“我的小乖乖,你那里傷著了?給爺爺看看好不好?”
山洞深處傳來轟轟隆隆的腳步聲,最少也得幾十個人沖了出來。
阮軟搖搖頭,臉色有些蒼白,她捧起手里的小白蛇,聲音哽咽而沙啞,“爺爺,救他……”
蛛垣的目光落在阮軟的眼睛上。
他的乖乖靈魂剛回來的時候,其實對他們很抗拒,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從乖乖的眼神里能看出來。
他的乖乖在缺失靈魂的這段時間里不知道經歷了什么,她有著自己的想法,他一直都知道的。
后來乖乖越來越依賴他,眼睛里的憂慮也早已經被快樂洗涮干凈,可是這一刻,他在乖乖眼里又看到了那種憂慮。
甚至不只是憂慮了,用焦慮來形容更合適一點。
他能感受到乖乖在抗拒著什么,乖乖并不想救這只蛇。
“乖乖不得不救它是嗎?”
蛛垣摸著阮軟的頭,眼神依舊溫和。
阮軟有一種被他看透一切的感覺,但是多年的相處讓她下意識地選擇了信任并依賴蛛垣。
她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但是蛛垣卻已經看懂了。
“乖乖什么都不用說,爺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