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香染青檀：
等到得了消息的宋老太太趕到二房的時候，整個宋王氏居住的院子，已經徹底炸了鍋。
即便是站在院墻外，都能夠聽到里頭傳來的，屬于宋王氏那特有的，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宋王氏一直以來不停的作死，其底氣無非是因為，她是宋老爺和宋二老爺的親表妹，是老太太曾經看著長大，一路護著疼惜不止的外甥女！
有這層關系保著，宋王氏可是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這種休妻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幾乎是不加任何思索的，就開始在院子里纏著二老爺哭鬧起來！
然而二老爺這次卻并不是像宋王氏所猜測的那樣，只是簡單的恐嚇她那么簡單。二老爺這次可以說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兒松懈的意思，直接任憑宋王氏在那里哭天喊地的撒潑，依舊只是端坐在上堂仿若老生入定一般，一聲不吭。
“你們這是在鬧什么？”
老太太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無法收場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先是恨其不爭的瞪了一眼正跌坐在地衣上哭得驚天動地的宋王氏，整個人禁不住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扶著丫頭的手緩步走進了如今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的內堂。
“老二，你們是少年夫妻，就說這平時有那么一句兩句的不對付，那也不過是夫妻之間的相處，怎么你就想著要休妻了呢？！”
因為暫時還沒弄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所以老太太這會兒的話語說得就挺含蓄的。
其實說起來，她也并不相信，一向厚道老實的老二，會真的休妻！
然而這次，二老爺卻像是吃了稱砣鐵了心，根本就沒有半點兒想要妥協的打算。他只是靜靜的看了一眼坐到了自己身側的宋老太太，許久才梗著脖子開口：“什么少年夫妻，是如何來的，阿娘想必比兒子還清楚！
兒子性子軟，當時點頭，一是為了讓阿娘您高興，二也是為了舅舅當初待我好，所以我寧可自己私信于人，去退親，轉而娶了表妹。
可是表妹嫁給我這么多年，是如何折騰的，想必您也看在眼里！
她不是個賢妻，我認了！
我也想過，這輩子就這樣了！
可是，可是表妹她可以不賢不慈，可以在家里跋扈囂張，甚至私底下如何貪墨公中的財物去貼補王家，這我都可以不管！
畢竟，王家也是阿娘您的母家，如今王家不如往常，我們當外甥的幫扶一些，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可是，可是她不該吃里扒外，去做坑害宋家的事兒！”
宋二老爺這話一出，別說是坐在他身側的宋老太太，就連跌坐在地上的宋王氏，臉色也頓時變得慘白。
她抖著唇，下意識的往后挪了挪，心里此時早已經亂成了一團亂麻。
別人不明白，可是她卻是清楚的。
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說好聽些是為了家里好，想著宋老爺受了傷，她個當嬸子的遞了消息給侄女，讓侄女回來探望有什么錯？！
只不過是消息遞出去的時候，被羅家人聽到了罷了！
這能怪她嗎？！
她也是無辜的好嗎！
但是，但是這種說法，她心里也很清楚，她這里可以用這種說詞來騙自己，可是旁人能騙得過去嗎？！
但是，但是這又有什么！
羅家如果是外人，那為什么當初元娘要嫁過去呢？！
這也不能怪她嘛！
宋王氏在心里絞盡腦汁的想著脫困的法子，卻不知道她現在這倉皇無措的樣子落在宋二老爺眼里，就更是坐實了她居心叵測的心虛之名。
“老二，你，你這是在剜你阿娘的心哪！
阿娘當初嫁過來的時候，宋家可還不如你舅舅他們家呢！
那時候，可是你舅舅他們想著法子的幫襯著我們宋家！是，現在是你那幾個兄弟平庸了些，家業不如之前那般了！
可是，可是你們不能忘本哪！
當初你舅舅他們可是幫過你們的，你們難道忘了嗎？！
現在回頭幫一幫王家，這很過分嗎？！”
宋王氏還沒開口，倒是坐在一旁的宋老太太撐不住的嚎啕起來。
二房這邊的動靜，自然很快就驚動了大房那邊。宋老爺這會兒身體的緣故動不了，所以也就只能宋大太太過來走這一趟了。
她進門來只掃了一眼滿地的狼藉，也沒有多言，只沖著上首的宋老太太行了一禮，而后才道：“夫君說，事情既然要說，那索性也就當著阿娘的面，說個清楚明白！
他此時不方便過來，還請阿娘和二弟，二弟妹挪步過去一趟。”
宋大太太恭恭敬敬的行了禮，說完了此次的來歷，便垂首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到了一旁。
宋老太太心里雖然也拿不準宋老爺想要干什么，但是有一點她卻是清楚的。
這時候，依著她來說服牛心左性的老二肯定已經是行不通了，好在老大雖然說平時對她算是冷淡，但是關鍵的時候，還是能夠頂上些許用處的。
畢竟如果論起與王家的情分，老大那兒可是只多不少。
真說起來，他可是從小就跟著他舅舅走南闖北的歷練大的！他舅舅教給他的東西，比他親爹教得都多！
這也是為什么當初，在她提出要老二退親娶表妹的時候，老大最后妥協的原因。
既然之前能夠妥協一次，那現在，肯定也會再幫她這第二次的！
所以難得的，宋老夫人并沒有拿喬，而是痛快的點了頭，和二房兩口子一起，去了不遠處的正房，見到了被丫頭婆子扶起身來靠坐在床頭的宋老爺。
宋老爺咳了兩聲，抬手制止了自己阿娘與弟弟的關心，臉上帶著淺淺的郁結與疲憊，低聲道：“既然來了，那之前那些舊話，就不用多提了。
我請大家過來，也主要是為了二弟與二弟妹和離的事情。”
“老大，你這是胡說什么啊？！你可知道你二弟妹可是你舅舅的女兒，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親表妹！
你這樣讓老二與她和離，那她以后要怎么辦？！你讓她以后怎么辦啊？！”
宋老夫人一聽直接就炸了，也懶得再管兒子的身體到底如何了，直接就尖叫著對著宋老爺吼出了聲：“你若是真的如此做了，你以后還有什么資格，還有什么臉面，去見你舅舅啊？！”
“不和離也行，那就休妻！”不等宋老爺開口，旁邊宋二老爺已經梗著脖子搶先開口道：“總之，我是絕對不可能再和這個毒婦繼續生活在一起了！除非我死！”
“你們這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宋老太太氣得不輕，一拍大腿就又要嚎啕，卻被宋老爺先一步的開口給打斷了：“阿娘，您先別忙著哭，這件事情，還得容我慢慢對您解釋一遍，如果您聽完了這始末，還覺得我現在提議讓老二與表妹和離是錯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
弟妹，你嫁入我們宋家時，我對你的約法三章，你可還記得？！”
宋老爺安撫住了老太太，才扭頭去看站在老太太身邊臉色看起來似乎比他這個病人還要難看的宋王氏，低聲問了一句。
宋王氏吸了吸鼻子，木木的轉過頭看著宋老爺，許久才低聲道：“記得。”
“我說阿爹在世的時候，早就給老二定了婚事，小定禮都已經過了！你要嫁過來，人家那邊的姑娘，肯定名聲上會受損，若是老二決定讓人家姑娘進門，你不可太過分，畢竟這件事情，就算是你占了正妻的名分，可實際上卻是半點兒不占理的！
結果你是如何做的？！
阿娘口口聲聲說，你沒了孩子，實在是可憐！
可是你真的可憐嗎？！
你那孩子是怎么沒的，需要我現在再提醒你一遍嗎？！
另外我也說了，你阿爹離世之前，將我叫過去他的床邊，對我有過交代。說王家子孫，后續已無可靠之人能夠交付，讓我只瞧著，若是孫輩重孫輩中有可堪重任，人品不錯的孩子，讓我給予扶持教導，盼望可以重整王家家業！
若是沒有，也讓我能夠明辨是非，不要讓宋家，也步了王家的后塵，那才真的是半點兒希望都沒有了的絕境！
我當時答應了，后來你嫁入宋家，我也曾同樣告誡過你。
表妹是姓王不假，可到底現在已經嫁入了我宋家！你私下里想要貼補娘家，如何去做無不管，可是你背著宋家，背著你姑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難道沒有一點兒數嗎？！”
宋老爺既然開了口，就沒打算讓這件事情善了，他哪怕此時說話的語速不能方塊，可是卻依舊認真的將這其中的種種，翻出來對著面前的諸人說了個清楚。
“你不喜歡你大嫂，所以，你平時里總想著能夠給她些顏色瞧瞧！
所以，你選在元娘及笄之后，便故意到羅家人面前提起元娘，引起了羅家對元娘的興趣！
羅家當時缺錢打發官場，正四處愁得不行，你這一折騰，他們家如何肯放過咱們家這送上門的肥肉？！
我們想盡辦法想要避免，可你卻偷偷將元娘寫的花簽送出去給羅家，讓羅家拿著作為她對羅家二少爺情根深種的證據！
你幫著外人算計元娘，害得我和你嫂子，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捏著鼻子認下了這門親事，將元娘送進了那豺狼窩里！
那時候我又告誡過你，讓你安安心心的在家里過日子，不要整這些有的沒的！
即便你無兒無女，可只要你以后能安分懂事，我們宋家的子孫，少不了給你養老送終！
可你呢，你這次又干了什么？！
你將我受傷的消息，遞出去給了羅家吧？！
表妹，你覺得，你將我們宋家折騰垮了，你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嗎？！”
宋老爺這一通質問，讓宋王氏嚇得連連踉蹌后退了數步才停下來，她這會兒是真的怕了，因為她也看出來，這次宋家不是在嚇唬她，也不是在鬧著玩，而是動真格的了！
她強壓著心底那翻涌的不安與恐慌，勉強撐著開口結結巴巴的反駁道：“大伯，你，你這話說的，就有些太過分了吧！
我，我是遞消息給了元娘，可是那時候你受了傷，外面又傳說你傷得重得很，總不能你這個當爹的受了傷，連消息都不給元娘遞一個吧？！
再說了，羅家二郎那是大伯你的女婿，女婿上門來探望受傷的岳父大人，這有什么問題？！
你這話，說到誰那里，我也都站著理呢！
大伯可不能沒事兒將這樣一頂屎帽子往我頭上扣！”
“這么說，你是為了我們一家好？！”宋老爺盯著還在那里解釋個不停，開口閉口將委屈冤枉掛在嘴邊的宋王氏，冷冷笑了笑，開口吩咐旁邊的王嬤嬤：“去，把元娘身邊的那個嬤嬤請過來！”
“你既然是要將消息遞給元娘，那為何最后，到元娘那里遞消息的，會是羅夫人身邊的朱嬤嬤？！”
送走了王嬤嬤，這邊宋老爺扭頭就繼續盯著宋王氏冷笑：“弟妹，有些事情，你自以為做得高明，卻不想根本就是經不起半點兒推敲的！
你今天不承認也沒關系，只看我一點點的給你將證據擺出來！
你若還不認，那咱們就直接去府衙門口擊鼓報官，弟妹你與羅家不是關系一向密切嗎，且看看，羅家這次，還能不能保得住你！”
見宋老爺如此，宋老太太也是被嚇了個不輕，她在旁邊聽了半天，這會兒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不過這次她不是在追著宋老爺和宋二老爺罵他們辦壞事兒了，而是轉頭帶著幾分質疑的盯著身側已經將手里的帕子攥成了麻花的宋王氏：“你，你到底有沒有做那些事情？！
阿媛，你就回姑母一句，這些，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老太太看著宋王氏此時的狀態，她心里也是越發的沒底！如果，如果這些都不是真的，那還好說；可若是真的……
她，她怕是再怎么開口，也沒辦法保住宋王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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