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女聲穿插在雨中，記憶中那女孩稚嫩哭泣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阿悅，你不要走……我自己能好起來……”
“阿悅，我不要你走……”
“阿悅……”
想到了很久遠的事情，許卿意出了神，手里拿著的黑色棋子一個哆嗦落在了棋盤上。
“嘿！”
燕迴手里扇子一甩擋住臉，笑的十分狡黠
“你輸了！”
“我這還是第一次贏你！”
許卿意回過神來，看一眼自己剛才落得那子笑一聲
“剛才出神了，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可能也幻聽了吧。”
“幻聽！？”
提高音調，燕迴左看右看，朝著許卿意的位置靠了靠
“不會吧，堂堂國師大人怎么會幻聽，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啊……”
“這是國寺。”
提醒燕迴一句，許卿意將棋盤上的棋子一個個撿到盒子當中
“國寺是侍奉佛祖的地方，不會有不干凈的東西。”
只聽燕迴嘟囔兩聲又坐回原地，許卿意也剛將棋子擺好。
“再來一局吧。”
他道一聲，剛執起白子，一腳步聲踏著雨水跑了過來，踩在地上的水洼當中濺起無數泥水。
聽到聲音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去，在雨中，那少女渾身濕透，頭發已經黏在臉上，而在頭發低下的眼睛卻是亮亮的不斷發著光。
她提著自己的裙子，那些雨水冰冷將她身上全部打透，瘦弱的身子都在打哆嗦。
許卿意心里一緊，手里的白子隨即扔下，立馬就脫下外袍要朝著顧清盛跑過去。
“你別動！你就站在那里！”
顧清盛的聲音也在顫抖，跟雨水一起交雜傳來，許卿意停住腳步，在涼亭的外側，從屋檐上不斷有雨滴滴下來，滴到他的腳邊。
“清盛，雨落大了。”
許卿意說一句，皺著眉頭看著雨里的顧清盛，心中一陣陣刺痛。
“如果，如果我這兩日的所作所為真的讓你十分厭惡，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我的話……那我……我……”
從來沒有一次，許卿意說話這么小心翼翼。
他的眼中都是顧清盛，一字一句卻又充斥著膽小。
這何曾是晉楚的月亮。
自己怎么就不知道。
這從來不是晉楚的月亮。
他一直是自己的太陽。
“那我再也不出現……”
“不是的！！！”
猛然握緊手，那衣裙被她握的起了褶皺，胳膊不斷在顫抖，在雨中不知道是淚還是雨水，從臉上不斷滑落
“不是的……不是的……”
那些書信，那在寒泉當中兩個人的交心，一幕一幕都像針在扎一般。
如果苗嵐嵐還在這里，那應該會說一下她的口頭禪吧。
臥槽。
她笑一聲，用手掌將自己眼上的眼淚猛然擦去，可是那淚水卻越流越兇。
“公主，你你你到底怎么了……”
燕迴在這個地方也被嚇到了，他手足無措，看著顧清盛哭猶如一只被驚到的貓兒一樣，湊近許卿意身邊像在哄小朋友一樣尷尬笑笑
“是不是這兩天許卿意欺負你了，我……我替你打他……我替你打他……”
他輕輕往許卿意身上拍了一巴掌，試探性的看向顧清盛。
許卿意本就心情七上八下。
當時他離開王府的時候都沒有這么難受。
就隔著雨夜，這么靜靜的看著對面那個瘦弱身影，心都像是被緊緊攥住，呼吸不過來。
大口呼出一口，他對一旁燕迴冷冷看了一眼
“滾。”
燕迴一個激靈，咽口唾沫，傘都沒打冒著雨便灰溜溜逃了出去。
燕迴走后，那雨下的越大，顧清盛便話說的也是磕磕絆絆，不過還是哭一聲，最后在雨中又開始哭了起來
“阿悅！嵐嵐她！看看她！”
“嵐嵐她死掉了！她消失了！！”
這雨絲涼到許卿意的心里，他的心高高提起重重放下，抿抿嘴唇，大步邁到雨中將衣服一把披到顧清盛身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大手揉揉她冰涼的發絲。
似乎語氣也帶一些哽咽，許卿意安撫她，將眼神低下
“沒事，清盛。”
“沒關系。”
“這個世界上，會有因果的。”
“可是，可是……”
苗嵐嵐剛走的時候，她覺得還不太真切。
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徹底消失不見，所以當時處于一種十分懵的狀態。
哭到頭疼又清醒到天明。
靜緣大師沒辦法救。
她也沒辦法救。
“可是……靜緣也這么說啊！你也沒辦法嗎！你也沒辦法啊阿悅！阿悅！阿悅！”
“你都救了她一次了，你不能再救她一次嗎！你救救她好嗎，你救救她！”
“清盛，清盛。”
沒有回答，許卿意只是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大雨當中，兩個人相擁在一起，有人痛哭，有人喟嘆。
“好一點了嗎？”
國寺偏房里染著一絲燭火，顧清盛坐在塌上，身上披著許卿意的裘絨斗篷，不斷發著抖，眼眶已經通紅。
將一杯姜茶遞過去，許卿意單膝跪地，摸著她的手看著她
“現在感覺，有沒有暖和一點。”
他將那斗篷的帶子又給她系緊一些，對她輕聲道。
可能是從剛才的哭泣中還沒緩過來，顧清盛有些啜泣，將姜湯喝下一些沉沉嘆口氣
“嵐嵐的事情，真的沒有辦法嗎。”
“也不能這么說。”
許卿意坐到顧清盛身邊
“當時她能找到我就說明對于生有很深的渴望。”
“這苗疆一族祖先作惡多端，所以后代人丁稀少，不過苗嵐嵐為人卻是十分良善，這算是她為自己積的福氣。”
“接下來的路真的要看她的造化了，清盛，若是有緣分，你們自然會再見面的。”
顧清盛不再說話，把頭埋得很低，空氣越發安靜，許卿意看著她垂下的長長睫毛，心都顫抖一分。
這種場景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但是等真的到了這一天，他又不敢去觸碰，生怕這是做夢。
“天色已經很晚了，要不我送你……”
“阿悅！！”
自己衣袖突然被攥住，顧清盛濕漉漉的眼睛看向許卿意
“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