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還是老毛病,但求無過,不求有功。
剛開始四皇子面上的痘不多,在額上、耳后還有唇邊,自是心腎脾三經逆傳,土克水,水克火,宜攻不宜補,攻則毒散,補則臟腑相傷。
后頭痘成,結果太醫院偏偏開了參藥,可不要了孩子的命。
后頭又倒了兩個皇子,不管他們的母親得不得寵,明容既然來了,總要治好了才能走。
皇后親自將明容送到外頭,少不得明容又囑咐,“便是這會兒沒事兒,大皇子突然發熱,容易被染了。娘娘讓人盯緊了些,萬一有什么事兒,趕緊知會妾身。”
“我親自守著。”
皇后剛說一句話,突然愣住,有哭聲傳來。
這哭聲竟是來自于李建成。
想來最疼的兒子沒了,他才會如此,可這會兒,皇后心里卻更酸楚。
明明她這個兒子才是嫡皇子,明明李牧聰慧敏捷,在皇子之中出類拔萃,明明他才是那個應當繼承皇位之人,卻讓一個妾室之子壓得抬不起頭。
這一刻,皇后心中無比不甘心。
“娘娘回去歇著,自個兒也要保重。”
“明容。”
皇后突然叫住明容,“我兒便交給你們夫妻,他日這孩子若有這福分,坐上那寶座,本宮保你們世世代代榮華富貴,無人可敵!”
明容站住,回頭看看皇后。
此刻皇后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篤定。
御書房里,晏聞剛走進來,便聞到一股沖鼻的酒味。
李建成靠在御座上,頭高高地仰起,一只手還拿著酒盞,一望而之的凄涼不免讓人心生同情。
四皇子夭折,李建成傷心過度,追封了趙王不算,還要輟朝三日。
如此似乎還是覺得不夠,竟是到了今日還沒緩過來,整日以酒麻醉自己。
晏聞等了片刻,到底咳了一聲。
李建成猛地坐起,看向晏聞,面色凜了凜,直接罵了出來,“一幫兔崽子反了天了,來了人都不知通稟一聲,可是都不想活了。”
就這一句,除了晏聞,座下的人全都跪了。
晏聞搖頭,“他們已然稟報,想來是皇上沒有注意。”
離得最近的李中官不免心里嘀咕,如今敢這么跟皇上說話的,也就這位吏部侍郎了。
“有什么事?”
李建成不耐煩地問道,拿起酒壺,便往嘴時灌。
“吏部推舉調任京中的地方官,皇上還未御筆朱批。”晏聞低頭道。
李建成便知,晏聞是來討債的,雖一臉不高興還是身手在御案上翻了起來。
他如今哪有心情批奏折,桌上的奏折早已堆得老高。
包貴妃善解人意,為人頗知體諒,便是當日她父親包勝舉出了事,好多人都要求皇上治罪,看到自己左右為難,她不僅沒有任何怨言,還主動求罪說是不能損了皇上的名聲。
看到她如此,李建成更是對她寵愛了幾分。
后來他們終于得了四皇子,也是她一直誠心誠意做事用命換來的,李建成疼得不行,只覺得這個才是自己親生一般,竟是寄予和所有希望。
誰想到,這孩子竟是突然夭折了。
李建成如何能接受這事,他原本還要給他更多的恩寵。
李中官猶豫了一下,到底上去,幫著皇上找了半天,到底在一沓奏折下面找到一份,雙手呈上。
“蓋玉璽,朕準奏!”
李建成擺了擺手,他哪有拿筆的心情。
“皇上不打算再看一看?”
晏聞很不識相地再次問李建成確認。
李建成沒搭理晏聞,這人只會找他麻煩。
“吏部一位員外郎,家中女兒也是出了痘疹,不幸夭折,可除了給孩子辦后事那時,員外郎天天都會到衙門。”
“臣免不得問他,為何不在家中歇著,難不成走的是女兒,并不在意。他說統共只此一女,何來不疼。”
“可他除了是孩子的爹,也是皇上駕前臣子,不敢因了私事,荒疏了身為臣子的職責。”
李建成瞇起眼睛,“你這話到底何意,死的又不是你兒子,你如何知道我心中劇痛,合著你們還準備讓朕在你們面前強顏歡笑?”
“臣不敢!”
晏聞低頭說道:“皇上喪子之痛,臣等也感同身受。只您乃是一國之君,需得照應的不只是四皇子,還有天下子民,還請皇上節哀,打起精神。”
啪的一聲,李建成猛地一拍桌子,“便是皇帝,就連傷心都不得了?”
御書房里突然安靜下來。
君臣二人對視了片刻,晏聞全沒有一點懼色。
皇帝總是沉浸悲傷,絕非好事,朝中既無人敢說,也只能晏聞過來。
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李建成奪過李中官手中的奏折隨手翻了起來。
晏聞最讓人恨的,便是總是盯死了皇上的一舉一動,在這位心里,皇上就該沒有七情六欲,活該要忙死了。
可是,李建成也知,對方是占著理的。
看了一遍名單,李建成隨后一扔,“這個林盛外放不過一年,如何就回來了,不準!”
“汴州遇災之時,這位林解元當機立斷,開倉賑民,救下幾萬百姓,這等敢于擔當之官員,正是如今朝中急需,臣等以為,該在這時候大力任用提拔。”
李建成心下一動,又拿起奏折看了看,隨后眼瞟向晏聞,“這一次沒把陳鈺放進去,你以為,朕會覺得你大公無私?”
晏聞搖頭,“陳鈺在常山縣已然坐穩,只他性子沉穩有余,變通不足,還需再繼續歷練歷練。”
奏折猛地被扔到御案上,“把陳鈺添上,我管他是不是你晏聞的小舅子,都要為我所用!”
李中官趕緊過來,將奏折撿起。
晏聞心下搖頭,他的確有些私心,本來想讓陳鈺待在常山縣,至少安穩一些,等過些年心性更成熟些,再叫回來也不遲。
現在看來不成了。
李建成在奏折上加了御批,晏聞接過,便準備出去。
李建成卻不想讓他走了,“朕心里屬意的儲君,本是四皇子,他從便就聰慧,為人又機智,比朕任何一個兒子都優秀,可惜天不假年,若不然,朕之后一定會得一位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