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了,逃命要緊。”
媽媽即使站在自己的身體之外,精神卻像是連接在一起的。好像空氣中有一根無形的簽子將兩個人的大腦串成一塊——不用動嘴,不用發出聲音,想法便能流動。
雖然媽媽并沒有說下去,但是容越的眼前卻閃現出游戲主辦方“母神”的影子。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端正而又嫵媚的容顏,做成被眾人景仰的雕塑。一邊神圣得不可褻瀆,一邊又長滿了無數器官供人吸食……
容越打了個寒戰,扛著凌姿奔向了舞臺的方向。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舞臺那個方向!”
身后被媽媽所蠱惑到的眾人在一分鐘結束后清醒過來,他們追在容越身后,像甩不掉的牛皮糖。
“你為什么要往舞臺跑?”媽媽急了,“那邊肯定有很多人!”
“我只是想知道,這個花園城市的真相。”
在奔跑的途中,背上的凌姿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看向身后追逐的人群,嚇了個激靈。
“我靠!你怎么這么多人追啊!”
容越:“……”
凌姿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武器逼退周圍的敵人,但礙于趴在容越背上施展不開拳腳。于是容越拽過了路邊的一個小推車,把凌姿放在一旁,自己也跪了上去發動了路怒癥。周圍似乎并沒有封禁游戲道具的屏蔽儀,于是二人的能力得到了很好的發揮。
但登上車的并不止她們二人,還有容越的媽媽。
作為一個從腦海里脫離出來的精神體,媽媽并沒有重量。她輕輕巧巧地坐在車頭,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剛剛給我的能力取了個名字,叫做世上只有媽媽好。我剛剛忘記說了,這個能力只能讓對方一天只回憶起一次媽媽,再多就沒有效果了。每次一分鐘,所以支撐不了多久,你們保重。”
隨著媽媽輕柔的話音落下,才趕來追逐容越和凌姿的男人們紛紛又跪倒一片。他們像是在奔跑的途中猛地回憶起了媽媽,跪地痛苦流涕的同時還帶倒了后面的一片。不過也有些人不為所動,即使回憶起媽媽,他們的表情也是麻木且茫然的。
凌姿看著容越的媽媽出神,瞬間停下了手中的攻擊動作,一把抱住了眼前容越的媽媽。
容越有些吃驚,但想起媽媽之前所說的話。在她發動能力的時候,周圍人看見她就會像看見自己的媽媽似的,也難怪凌姿失態地抱住對方,默默流淚。
容越輕輕拍了拍凌姿的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于是她專心駕駛著小推車一路狂奔,有驚無險地來到了舞臺周邊。
在掀開舞臺帷幕的一剎那,容越卻呆住了。
“我們來捋一捋啊。一開始來到黑洞這頭的時候我就遇到了來挑釁的男人,然后感覺這兒的人好像對女人態度挺惡劣的,然后在道具室里看到了受虐的瘋女人和一些慘無人道的刑具……然后我跟這些人戰斗一路闖入了舞臺。”容越在舞臺的角落和凌姿復盤這一路上的遭遇,“所以說為什么這個舞臺這么歲月靜好?他們也不來抓我們了?”
凌姿的臉擰成了一個苦瓜,“所以說剛剛那是你的精神世界創造出來的東西?我的媽媽沒有復活?”
容越感嘆著當前的狀況,而凌姿還沉浸在剛剛與“媽媽”重逢的喜悅里。
簡直就像是跨頻聊天!
容越翻了個白眼,靠在舞臺后方的角落里。
她翻出了綠牛,猛灌了兩口,試圖讓自己的眼皮不要耷拉下去。
“喝太多會睡過去的!”凌姿搶過容越手里的綠牛,像一個告誡女兒不要喝酒的母親。
“只要熬過現在就好。”容越擦了擦嘴,無奈笑道。雖然自從游戲末日以來獲得了不少超出想象的能力,但作為一個人的基本生理需求卻還是存在著。食物水源好解決,但睡覺這個問題就有點麻煩了。平常容越有信得過的同伴在身邊,大家會輪流守夜值班睡一會兒。但現在這個情況,卻是沒法安然入眠。
追逐著容越和凌姿的那群電視臺的人們已經擺脫了世上只有媽媽好的控制,此刻每一個都站在舞臺后臺。他們板著一張臉,嬉笑著地瞧著她們,卻沒有半分想踏入舞臺的意思。
“傻x,居然跑舞臺上去了。”
“又有妹子可以看了。”
“選秀終于要開始了。”
聽外面那群人的說辭,這個舞臺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
容越沖進來后一分鐘就后悔了,但卻發現自己走不了了。
她已經實驗過,無論用何種方法都不能離開舞臺。
舞臺與后臺中間的界限上像是立起了無形的屏障。那種感覺很熟悉——就像是游戲的邊界線。
不止是后臺,舞臺的邊緣也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屏障封死了所有人的去路。
“前排貴賓請這邊就座——”舞臺下方設置了幾排座椅,滿滿當當地填滿了整個演播室。各個方位的攝影機都對準了舞臺中央,聚光燈也散布在舞臺的各個角落。一個做指引工作的男人正引導觀眾入場,每個入場的人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笑容,像打量貨品一般打量著舞臺上的女人們,看得容越一陣發毛。
留在舞臺上的人大多神情懨懨的,身上也帶著明顯的傷痕,看上去十分疲憊。
“最后一位選手已經登場了——讓我們來看看。哇塞,美女啊!”
舞臺上方幽幽地落下一個紙杯,降臨在了容越的跟前。聲音是從這個紙杯發出的,大概率又是一個游戲道具。紙杯底部挖了一個小洞,洞里穿過了一條細棉線。細棉線一直延伸到了舞臺下方,一個男人的手里。他手中牽著棉線的末端,末端的另一個紙杯靠近音響。不得不說,這個游戲道具頗像兒時的傳聲玩具。
容越掃了幾眼,發現竟然沒有一個觀眾或者主持人敢上臺來。所有的事項都是依靠游戲道具完成的。
舞臺周圍就像是一個無形的牢籠,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趴在籠子口看。容越感覺自己好像雜技團的猴子,供人取樂一般。這種感覺讓人不爽極了。
“新來的美女,做個自我介紹唄。”在空中飄浮的紙杯話筒穩穩當當地停到了容越的嘴邊,發出粘膩又惡心的聲音,跟紙杯童趣的外表完全不符。
眼見紙杯都快挨到自己嘴唇了,容越猛地往后退了幾步,利索地避開了這個紙杯。
然而紙杯卻窮追不舍,一直發出“介紹一下,自我介紹一下……”的聲音,吵得人頭疼。
而且紙杯像是認準了容越,不去別的地方,專門追著她的臉跑。
“看來我們這位選手有點害羞啊。大家給她點掌聲好不好?”
“被追著跑的樣子好可愛啊。”
“哈哈哈哈哈——”
“我不太喜歡這樣的女人,一點都不聽話。”
“我肯定不會投她。”
臺下爆發出一陣如雷的歡笑聲,他們似乎把冒犯人的行為看成一種“趣味”,并且毫無自覺。
容越忍無可忍地抽出一柄水果刀,扣住了這個紙杯,然后將其推離自己的身體。
她看著臺下嬉笑的眾人,心下怒火中燒,但面上卻一片平靜。她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笑道:“自我介紹,可以呀,那我就自我介紹一下——”
臺下的觀眾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我是你們媽。”
其實這話也沒說錯,剛剛還有一群人對著她痛哭流涕呢。
不過臺下變得沉默了,原本還在嬉笑的觀眾一個個臉漲得像豬肝一樣紅。他們仿佛遭到了天大的侮辱,紛紛氣憤地站了起來,對著容越豎中指叫罵。
容越沒想到“媽”居然起到了和“爸”一樣的效果。
“媽的這死女人哪兒弄來的?”
“給她上刑具!弄死她丫的!”
“我看等會兒她還囂不囂張得起來!”
觀眾們紛紛起身,朝著舞臺上大聲叫喊,場面一度變得難以控制。但他們并沒有踏上舞臺的意思,只是叫罵而身形卻沒有晃動分毫。
容越更加確定了——只要一踏上這個舞臺便很難下去了,或者說要滿足什么條件才能下去。雖然觀眾們憤怒,但并沒有上臺的意思,也許這個舞臺潛藏著許多危險。
思及此,她用手觸碰了舞臺。
道具名稱:選秀舞臺
道具介紹:“選秀”在以前的世界是一檔很受歡迎的節目。一群默默無名的小練習生或者素人們在節目上唱歌跳舞,展現自己的魅力和實力,贏得觀眾的認可和喜愛。觀眾通過投票的方式選出自己最心水的選手,送ta出道!讓ta成為天選之子!
而這個選秀舞臺道具的邏輯有些細微的差別——各位踏上了舞臺的選手們就代表自愿參與本次選秀活動,集齊100位以后會自動開始游戲。選秀未結束時不得中途退出。選秀內容不一定是唱歌跳舞,而是由道具持有者確定。最后贏得觀眾喜愛的十位選手可以離開舞臺,未被選中的選手們將自動參與下一輪選秀游戲。如此循環往復。
容越皺眉——看來這又是一個游戲,還是由臺下觀眾決定的游戲,就像之前在賭場里玩的那種一樣。
“哈哈哈哈,這女人真搞笑。現在知道厲害了吧?”臺下有眼尖的觀眾看見容越知曉了道具信息,一臉的得意,“我是絕對不可能給她投票的。”
“別啊,要是不給她投票,她也下不來。不得一直看著她在臺上礙眼?”
“不說別的,她樣子還可以,弄下來好生調教下。”
臺下爆發出一陣不堪入耳的言論。
容越懶得搭理他們,靠在舞臺的角落,一臉冷漠。
“你運氣可真好啊。”容越身旁的一個女人小聲說道。她說話的語氣略微上揚,讓人分不清是真心感嘆還是嘲諷。
容越轉過頭,對上了一雙疲憊的眼。女人看上去約莫三十歲的年紀,長相平凡,皮膚有些發黃,瘦得幾乎只剩下了一層皮。完美地貼合了“面黃肌瘦”這個形容詞。
面黃肌瘦的女人繼續說道:“年輕漂亮就是好,一出現就引起了這么大的關注度。看上去觀眾里面有不少人討厭你,但越是這樣他們越會投你,你就可以下去了。”
“不過你不要覺得下去是好事,下了舞臺只會有更大的不幸等著你。聚光燈前人人都會裝一裝的,離開了聚光燈所有的一切又會重回黑暗了。所以,沒準舞臺上會更好一些。”
容越即使不追問都知道那所謂的“更大的不幸”是什么。
被選中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看上去你好像參加過好幾輪游戲?”容越一看面黃肌瘦女人的模樣就知道對方是營養不良,肯定在這個舞臺上待了不知道多久。
“你還挺有觀察力的。”女人點了點頭,“我已經參加過五六輪了。算上還沒開始的這一局就是第六輪。如你所見,我長得不漂亮,外貌上沒有任何吸引力。而且按照那群畜生的標準,我在作為女人的層面沒有一點符合他們的要求,于是就在舞臺上一直當背景板。”
黃臉女人的語氣沒有任何遺憾和不甘,反而透露著一種輕松感。
“五六輪?你來這里多久了?”容越詫異問道,“花園城市不是前兩天才出現黑洞嗎?”
“呵呵,我很久前就來到這個游戲了。在你的認知里可能游戲才開始沒多久,但我早就被弄進來了。你可能沒有聽說過,一年前xx市出現過一次大規模集體失蹤事件。來了之后,也是過了一段‘正常’生活,然后被弄進了這個舞臺道具里。”
黃臉女人疲憊地閉上眼,“無論在舞臺之內還是在舞臺之外,都是人間煉獄。我真是在這個游戲里待夠了,我試了很多條路,至今都還沒找到出這個游戲的辦法。也沒聽說過有人從這個游戲逃離。你能想到的方法我估計都試過了,從天上飛,從地上逃,結果什么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