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彌漫的料羅灣終于重歸平靜。
鄭芝龍成為了這片海域唯一的勝利者。
大戰過后,鄭氏上下的歡呼聲響徹天地。
可冷眼旁觀的左華卻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仗鄭芝龍只能算是慘勝,朝廷輸的徹底,荷蘭人傷筋動骨。”
是的。
鄭芝龍雖然贏了,但是損失絕對不小。
整個鄭氏船隊有兩艘炮船被擊沉,兩艘炮船報廢,足足有四十多條火船被摧毀,和兩千多人戰死。
只從戰損比上討論,鄭芝龍是遠遠不如荷蘭人的。
但是在戰略態勢上,鄭芝龍的勝利實至名歸。
朝廷則是最失敗的一方。
福建沿海朝廷水師蕩然無存,官軍損失慘重,再也無法遏制鄭芝龍的擴張和膨脹。
荷蘭人一路逃回臺灣,整個艦隊損失了三分之一,并且無法從巴達維亞得到補充。
因為巴達維亞方面此時正在跟西班牙人打仗,根本沒有多余的力量。
戰斗結束,一邊打掃戰場,鄭芝龍一邊傳信官府報捷。
可官府方面傳來的消息卻令他大吃一驚。
福建巡撫鄒維璉被罷官了。
這個消息對于鄭芝龍來說,當然是天降之喜。
只因鄒維璉對他始終稱不上友善,一直對他多加打壓。
而沒有了鄒維璉,鄭芝龍頭上的枷鎖不免又松了一松。
鄒維璉被罷官的原因,起自福建巡按路振飛的上疏。
路振飛在奏章中對鄒維璉多有微詞,認為他在同荷蘭人的作戰中負有很大的責任。
路振飛的奏折被溫體仁得到,如獲至寶。
溫體仁早就對鄒維璉恨之入骨了。
只因鄒維璉是東林黨人。
溫體仁一黨借著路振飛的奏章大作文章,最終將鄒維璉罷免。
幾天后,新任福建巡撫沈猶龍趕到。
“德輝兄,你之冤屈在下已經盡知,定當秉公上奏,還你清白。”
沈猶龍同樣是東林黨人。
不過他對鄭芝龍的態度遠比鄒維璉要好的多。
只因沈猶龍是松江府人,沈家也是棉紡行業的參與者之一,沒少獲益。
不過在前往福建的路上,沈猶龍多方調查,知道鄒維璉是被人陷害的。
對于他的寬慰,鄒維璉卻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呵呵,朝中奸逆橫行,你我縱然有心報國,又能如何?云升兄,務必要小心鄭芝龍。此人狼子野心,不服王化。他日定然禍亂海疆,自成一國,尾大不掉。”
沈猶龍聽過就算,根本不可能去對付鄭芝龍。
送走了鄒維璉,他又去尋了路振飛。
雖然因為路振飛的奏章導致鄒維璉被罷官,可諷刺的是,路振飛同樣也是東林黨的。
路振飛這個人可以算得上是明末官場上的泰迪。
此人并不以東林自居,一直標柄公正做事。
只要是他看不過眼的,他就一定要彈劾。
當初和魏忠賢作對,崇禎四年又彈劾周延儒和溫體仁,如今又彈劾鄒維璉。
不過在沈猶龍擺出的證據后,路振飛終于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
他也算知錯能改,連忙再次給朝廷上書,闡述了鄒維璉的功績。
沈猶龍和路振飛的奏書,一直到第二年才被崇禎看到。
崇禎得知忠臣蒙冤,立刻改正,召喚鄒維璉回京,準備重用。
只可惜鄒維璉因為病重而去世,一代忠臣草草收場。
沈猶龍上任了福建巡撫之后,將鄒維璉的策略全面改動。
他任命鄭芝龍擔任福建總兵,全權管理福建海疆,也等于將東南沿海的貿易權交到了鄭芝龍的手中。
“鄭總戎,從今以后海疆寧靜,各種商貿往來不得耽擱。尤其是山東來船,你要多多提供方便。”
沈猶龍指著左華,態度鮮明。
這個做法讓鄭芝龍側目不已。
他渾然沒有想到,這個新任福建巡撫居然跟山東勾搭到了一起。
對此左華倒是心安理得。
他早就得到了松江府的傳信,對沈猶龍知根知底。
這一次的海戰,讓左華同荷蘭人建立了聯系。可想而知,今后同荷蘭之間的商貿往來必定不會少。
但是要想同荷蘭人交易,就必須經過鄭芝龍的地盤。
鄭芝龍會怎么看,將會有極大的影響。
現在有了福建巡撫給背書,無論如何鄭芝龍都要賣這個面子。
果然鄭芝龍保持了克制。
“下官保境安民,義不容辭。中丞大人有命,焉敢不從?今后山東來船,必定暢通無阻,下官絕不敢阻攔。”
鄭芝龍只是答應了放行山東商船,但是在稅銀方面卻完全不松口。
每艘船每年兩千兩銀子的稅銀,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這個巨大的成本讓左華心里暗惱,表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
有些事,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一官,聽說已同荷蘭人接上了頭?不知何時談判,小弟想要一同前往。”
鄭芝龍警惕地看過來。
“左將軍似乎對荷蘭人別有用心?莫不是有什么瞞著鄭某?”
左華哈哈大笑。
“我們山東別的不在乎,做生意嘛那是不甘落于人后的。荷蘭人占據南洋,手中的好玩意兒著實不少。倘若能夠運到山東,當能賺得不少錢財。”
鄭芝龍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輕易相信。
“左將軍不會將火炮也賣給荷蘭人吧?”
這一次的海戰,山東賣給他的火炮表現著實優異,竟然將荷蘭人的艦炮給壓制了下去。
鄭芝龍最擔心的就是山東將火炮賣給荷蘭人。
倘若那樣的話,荷蘭人的船更大、更快、更堅固,再有了山東火炮的加持,那么他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對于這一點,左華的態度斬釘截鐵。
“一官,今日中丞大人當面,左某可以向你保證,不論何時,山東的一門火炮都不會賣給荷蘭人。”
這話著實令鄭芝龍吃驚,反而有點摸不透山東的心思。
可是只要山東不將火炮賣給荷蘭人,他反復思量也實在找不出對自己不利的地方。
“好!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釘。既然左將軍夠朋友,我鄭一官也不能讓朋友瞧不起。三日后,就在澎湖,還請左將軍一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