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見過梵齋主。”
看著梵清惠一行人,陸淵微笑打了一聲招呼。
“陸施主,我等未及遠迎,怠慢了,還望見諒。”
梵清惠的姿態很是謙恭,仿佛陸淵不是一個出道不久的年輕人,而是一名江湖宿老一般。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梵清惠到底是白道第一門派的掌門,她把自己的態度擺得如此之低,陸淵一時也不好發作,只得同樣客套幾句,在對方的迎接下進入慈航靜齋。
“陸施主,請看,這里是……這里是……這里……”
一路走來,梵清惠仿佛化身導游,將慈航靜齋的不同景色介紹給陸淵。
對于梵清惠這般隱忍的態度,陸淵都暗自嘆服了,若非他知道自己和慈航靜齋是敵非友,怕是都以為自己真的是她們的鐵桿盟友了。
很快,梵清惠帶著陸淵在慈航靜齋里面游覽一遍之后,一行人來到了靜齋的會客大堂。
“陸施主,來,請嘗一嘗我們終南山獨有的清茶。”
說著,梵清惠便命師妃暄為陸淵倒上一杯熱茶。
“多謝。”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陸淵也不客氣,輕輕品嘗起手中的清茗。
看到陸淵毫無戒備的將自己奉上的茶水飲下,梵清惠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凝重。
陸淵知道他們是敵非友,梵清惠自然更加清楚。
一個敵人孤身來到敵營,而且毫無戒心的將敵人奉上的茶水喝下,這不是腦殘,就是有恃無恐。
而陸淵顯然怎么看都不像是前者。
“陸施主,其實,貧尼有一事一直有些不明,還望施主可以為貧尼解惑。”
又寒暄一番之后,梵清惠盯著陸淵的眼睛說道。
來了!
陸淵知道,重頭戲來了,當即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梵齋主請說。”
“陸施主,你為何對我佛門如此敵視?”
梵清惠圣潔的臉龐上滿是疑惑:“我佛門雖然談不上完美,可也絕非什么妖魔鬼道,為何會讓陸施主你如此記恨,非要興滅佛不可?”
“我自然知道佛門不是妖魔鬼道,實際上你們佛門的一些教義我也很欣賞。”
見梵清惠問的坦誠,陸淵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道:“只不過,你們的手太長了。”
“陸施主此言何意?”
梵清惠眉間輕蹙:“我佛門行事向來講究規矩,從未越軌之事。”
“但你們的規矩本來就是不對。”
陸淵淡淡說道:“我不說其他,就說那一句‘佛門廣大,普度眾生’,可知為你們佛門吸納了多少為非作歹之人?”
“陸施主,那些人或許之前是奸惡詭詐之徒,但入我佛門之后,便痛改前非了!”
師妃暄忍不住插嘴說道:“我佛門講究‘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他們既然已經決定要行善,我佛門自然要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
“那之前被他們傷害的人呢?”
陸淵反問道:“之前被這些‘痛改前非的佛門大德’所傷害的無辜之人呢?他們的痛苦便白受了嗎?”
“他們今生所受的罪孽自然會變成下一世的福報。”
師妃暄蹙眉答道。
“師姑娘,你不覺得這有些太不公平了嗎?”
陸淵冷笑一聲:“如果沒有你們佛門,人家今生受的苦,明明可以交給朝廷,讓朝廷為他們做主,在今生就得到暢快,為何卻要選擇把這份羞辱忍到虛無縹緲的下一世?”
師妃暄分辨道:“陸施主,我們并沒有阻止受害者報官,但如今朝廷昏聵,根本不能做到為民眾做主,事實上我佛門大開方便之門,也是為了疏導那些受害者的情緒……另外,若真有那等大奸大惡之徒,我們也不會對他們進行包庇的。”
“那如果新朝廷政治清明,為民請命,讓你們將所有佛門弟子的過往全都如實上交,且每一名新入廟的弟子都要向朝廷報備,你們愿意嗎?”
陸淵冷不丁開口問道。
“我們當然……”
師妃暄剛要脫口說‘我們愿意’,就聽梵清惠輕咳一聲。
聞聲,師妃暄醒悟到什么,趕緊閉了嘴。
“呵呵!”
陸淵看了一眼一旁眼眸低垂的梵清惠,嘴角浮現一抹譏諷。
佛門怎么會愿意!
要知道他剛才所說的這項權利,對佛門來說可是要動搖根本的大事!
一旦他們同意這個條件,幾乎等同于他們將佛門的根底交給了朝廷,這對于任何一個有政治野心的宗教都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陸施主,新朝廷到底如何,現在都做不準。”
梵清惠輕輕開口問道:“不知陸施主對于我佛門可還有其他異議嗎?”
“有。”
陸淵點點頭:“還有一個。”
“什么?”梵清惠問道。
“稅收。”
陸淵嘴角含笑,但說出的話卻讓梵清惠一點都笑不起來:“若我所知不錯的話,你們佛門似乎接受了許多農民貢獻的土地吧,而且,這些土地還不用向朝廷交稅?”
要知道現在的寺廟,是可以接受佃戶捐獻的土地的。
當然,農民也不傻,自己的土地好好的為什么要捐獻給寺廟,自然是因為將自己的土地掛靠在寺廟下就可以不向朝廷交稅。
雖然說將土地捐獻給寺廟也要給寺廟‘香火錢’,但是那些相比于朝廷的苛政雜稅來說還是要少一些的。
但是,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將自己的土地掛靠在寺廟下可以接受,但對于朝廷來說那可就沒辦法接受了,因為在封建農耕社會,土地就意味著一切。
一個朝廷如果連土地上的稅都收不上來,那么就意味著離滅亡不遠了。
但是同樣的,對于佛門來說這一點也不可能讓出去啊,我憑本事讓‘信徒’捐獻給我的土地,憑什么還要交出去?
因此,聽到陸淵的話后,梵清惠不禁陷入了沉默。
陸淵所說的對佛教不滿意的這兩點,她都根本沒辦法解決!
或者說,她可以解決,但不能去解決。
因為一旦她對陸淵做出了妥協,就意味著對自己宗教的背叛。
“阿彌陀佛!”
梵清惠道了一聲佛號,輕聲道:“陸施主,拋開這兩點不談,我們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合作。”
噗嗤!
陸淵聞言險些笑出聲,聽到‘拋開這兩點不談’這個句式,陸淵險些以為梵清惠是來自后世飯圈的粉絲,各種拋開事實不談。
“梵齋主,這么說吧,這兩點你們不改,我與貴宗永無合作的可能。”
陸淵斬釘截鐵的說道。
“阿彌陀佛!”
梵清惠捏著念珠的右手猛地一緊,低呼一聲佛號。
陸淵絲毫不在意,自顧端起茶杯,輕輕喝茶。
見到陸淵這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梵清惠眉頭微皺。
她沉默片刻,問道:“陸施主,貧尼冒昧的問一句,不知你師承何人?”
“在這個世界,我沒有師父。”
陸淵實話實說。
當然,對于梵清惠等人來說,陸淵可就是一點誠意都沒有了。
沒有師父你能練出這身功夫?
“既然陸施主有難言之隱,那貧尼就不問了。”
想到自己之前定下的計策,梵清惠強忍內心的不滿,繼續道:“陸施主,不知你對我慈航靜齋的武學可有所耳聞?”
“貴派的《慈航劍典》,在下還是知道的。”
陸淵點頭說道。
“那不知,陸施主可愿意與貧尼打個賭?”
梵清惠盯著陸淵的眼睛問道。
“什么賭?”
陸淵心里一動,冒出一個猜測。
“貧尼可以答應陸施主,讓你觀閱敝派的《慈航劍典》,但如果陸施主沒能領悟我派秘典的奧秘,那施主你必須放棄自己滅佛的主張,且從此之后不得做任何敵對我慈航靜齋的事,如何?”
梵清惠眼神灼灼地看向陸淵問道。
“哦?”
聽到梵清惠的條件,陸淵暗道一聲‘果然’。
剛才他便猜到了梵清惠可能會提出這個條件,畢竟之前寧道奇就是如此才受制于慈航靜齋的。
當然,寧道奇自己并不這樣覺得就是了。
“梵齋主,那如果在下真的感悟出了貴派秘籍的奧秘,那貴派會如何做?”
陸淵假裝考慮問道。
“陸施主不要太貪心。”
梵清惠不悅道:“難道貧尼讓你參悟敝派鎮派秘典還不足夠嗎?”
“是,倒是我有些貪心不足了。”
陸淵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雖然他可以憑借武力強行將《慈航靜齋》搶過來,但那樣未免有些太過跌份,當即便點頭道:“也罷,這個條件我答應了。”
“好!”
見陸淵答應下來,梵清惠趕緊低頭,不讓陸淵看到自己眼中的喜色。
對她來說,自己這把贏定了。
畢竟那可是《慈航劍典》,連寧道奇都看不懂,甚至還因為強行參悟受傷吐血的存在,陸淵敢答應自己的條件,自己豈不是勝券在握?
這一波,優勢在我!
梵清惠信心滿滿。
陸淵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在梵清惠答應了自己之后,也趕緊低下頭——他也怕梵清惠看到自己嘴角忍不住的笑意啊。
要知道來之前他還以為想要從這里得到《慈航劍典》得費一番功夫,甚至于不得不大開殺戒才可以,結果萬萬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既如此,陸施主,還請你隨我去后院。”
梵清惠起身笑著說道。
“梵齋主請。”
陸淵同樣笑得很開心。
就這樣,兩個都以為自己大賺的人氣氛融洽的來到了后院。
“陸施主,這卷木簡便是《慈航劍典》了。”
梵清惠從書案上將一卷看上去便充滿了年代感的木簡交到陸淵手里:“此書關系重大,所以不得不委屈陸施主在敝派小住幾日了。”
“梵齋主客氣。”
陸淵接過木簡,含笑回答。
“如此,貧尼就不打擾陸施主了,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話,請隨意呼喚派內弟子便可。”
說完,梵清惠示意陸淵自便,便主動離開,還貼心的為陸淵關上房門。
待到出了房間,梵清惠這才終于不再壓抑自己,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師父,陸淵真的會遵守約定嗎?”
見到梵清惠如此開心,師妃暄內心不知為什么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安:“萬一他不守約定,又或者離開后將我派秘籍四處傳播又如何是好?”
“為師倒巴不得陸淵如此做呢。”
梵清惠眼中閃過一抹冷意:“要知道上一個觀看《慈航劍典》的外派人士可是寧道奇,換句話說,現在《慈航劍典》除了是我慈航靜齋的秘籍之外,還是中原第一人的傳承武功,一旦陸淵將秘籍傳播出去,不用我們動手,寧道奇就會為我們將他解決!”
說完,梵清惠皺眉看向師妃暄:“妃暄,你怎么會問出這種漏洞百出的問題,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沒什么,就是……”
師妃暄遲疑著說道:“弟子的心有點亂。”
“我知你在憂心陸淵萬一參悟出《劍典》的奧義怎么辦,”
梵清惠寬慰道:“不過你放心,《慈航劍典》一書本就奧妙異常,不說寧道奇無法參悟,就連我們慈航靜齋,數百年來除了始祖‘地尼’老人家之外,都再沒有人參悟出寶典奧義,陸淵不過借閱數天而已,若他能參悟出來,反倒奇怪了。”
“嗯,可能……是弟子多慮了吧。”
師妃暄勉強笑了一下。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總是回想起那天陸淵衣衫襤褸,卻倔強的拄劍而立,仰頭看著自己的高大身影。
“妃暄,你老實告訴為師,”
見師妃暄似乎還有些心不在焉,梵清惠心里猛地一沉,問道:“你心里該不會有了陸淵的影子吧?”
“沒有!”
師妃暄聞言嚇了一跳,趕緊搖頭道:“弟子心志如冰,一心只想參悟天道,根本沒有任何兒女私情!”
“那就好。”
見師妃暄不似說謊,梵清惠這才點點頭:“妃暄,你千萬不要走上當年秀心師伯的舊路,切記,陸淵現在與我們是敵非友啊。”
“是,弟子知道了。”
師妃暄恭聲說道:“謹遵師父教誨!”
就在梵清惠和師妃暄談話的時候,這邊,陸淵早已對《慈航劍典》施展出了量子波動閱讀技能。
隨著一陣書頁翻動之聲,一個老尼姑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