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刺啦、刺啦……
猴子渾身赤紅，瘦如骷髏，拖著金箍棒，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他的身上仍有業火繚繞，不斷灼燒著身體神魂，讓他的腳步有些蹣跚。
凹陷的眼眶里，眼珠凸起，一雙金眸如今變成了赤金色，里面似有火焰在燃燒。
“師兄！”李安然大吃了一驚，上前勸道：“這一切都是玉帝故意設計的！你若是動了手，不，你只要是動了怒，那就是上了玉帝的……”
猴子一個眼神看了過來，平平淡淡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但卻嚇得李安然的身外化身心頭一顫，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說不出來。
“讓開。”
猴子聲音沙啞，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幾天幾夜，沒有喝過水一般。
但其中透著的堅定和決心，卻又恍若是山岳般沉重，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我瘋了？不！是你們瘋了！那石猴有什么好的！你們死到臨頭了，還在說著他的好話？”
“法力高強？神通廣大？呸！那和你們有什么關系？他可曾傳給你們分毫？你們就是一群蠢貨！愚蠢至極的蠢貨！”
“陛下已經封我當了七品官！比那弼馬溫要大上一百倍一千倍！以后我就是天上的神仙！逍遙自在，長生不老！你們，哼，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通背老猿的聲音不斷傳進水簾洞中。
他似乎也不知道那手搖鈴鐺有傳音的功效，肆無忌憚地在那里說著笑著，好似是要把這些年來的怨恨一口氣發泄出來。
猴子的腳步依舊是不緊不慢，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似乎根本沒有聽到這些。
但李安然從他那輕輕顫動的身體，微微抽動的皮膚肌肉，不斷晃動的業火，卻知道猴子正在竭力與業火進行著抗爭，這每一步走的都艱難無比。
這樣下去，會損傷到猴子的根本的！
不行，我得阻止他！
李安然一咬牙，攔在了猴子的身前，說道：“師兄，我那分身又得到了兩顆業火紅蓮蓮子，正在往花果山這邊趕回來。你再等上一會兒，等吃了業火紅蓮蓮子，再去找他們算賬不遲。”
刺啦！刺啦！
猴子腳步停了下來，但嘴中依舊是只有兩個字：“讓開。”
李安然還想再勸，但四目相對，心頭卻是一顫。
他沒辦法形容猴子的目光，但卻能理解其中的內容，只覺得喉嚨里好似塞進去一個東西，嘴唇動了幾下，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猴子往旁邊稍稍移開了一步，錯開了李安然，繼續朝著水簾洞口走去。
刺啦、刺啦、刺啦……
腳步聲再次響起。
從石門到水簾洞的洞口，不過一個鐵板橋，百米石道，但此刻卻是變得極長極長。
忽然。
李安然猛地轉過身，沖到了猴子身邊。
猴子腳步頓了一下，似是在疑惑。
“師兄，我陪你一起。”李安然。
“嗯。”猴子的聲音低不可聞，嘴角似是勾出了一個細小的弧度，但又好像沒有，腳步繼續向前。
李安然就跟在猴子身側，陪著他一步步朝著水簾洞外走去。
等到猴子走到洞口的時候，李安然右手一揮，一道金光閃過，將瀑布從中截斷。
猴子腳步不停，繼續往前。
周圍山石一陣顫動，一朵朵石頭雕成的桃花飛了出去。
紅蓮業火燃燒的是因果業力，無論是身體、神識、法力的接觸都會導致業火的蔓延，但對這種沒有生命沒有因果業力的物質，卻是不會產生任何傷害。
石桃花不斷出現，又不斷掉落水中。
猴子一步步走上了山巔。
紅蓮業火的光芒將山川天地都照成了一片赤紅，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通背老猿剛剛叫囂的厲害，突然發現水簾洞里有動靜，卻也是嚇得渾身一個哆嗦，站都有些站不穩。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疑惑：“你是何方妖孽？為何會在水簾洞中？”
直到注意到猴子那標志性的金箍棒，通背老猿才猛地反應過來：“你、你是大……你是孫悟空？！”
連對猴子熟悉無比的通背老猿都反應了好一會兒，那些雷部眾神就更不用說了，一直到通背老猿喊出聲來，還有些難以置信。
仔細端詳了幾眼，才通過猴子的五官輪廓和那金箍棒上，勉強確認了猴子的身份。
“這是業火纏身？孫悟空，你做了什么事情？怎的變成了這副模樣？”
九天流金火鈴大將眉頭緊皺，沉聲問道。
“吱吱吱吱——”被天兵天將扣押在一旁的猴子猴孫們拼命掙扎著，叫聲凄慘。
剛剛哪怕是臨死都沒有泛紅的眼眶，現在卻是不斷有淚珠滴落。
“俺老孫沒事。”猴子用力擠出一個笑容，一字一頓，說的清晰無比。
眾猴子猴孫哪里會信，“吱吱吱吱”叫個不停，哭得更是厲害。
“哈哈哈哈哈！孫悟空！你不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嗎？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通背老猿回過神來，發出一陣猖狂大笑，神情亢奮激動。
從當初偷偷將觀音像藏在花果山開始，他就整日整夜的睡不好覺，生怕有一天被猴子發現，這種惶恐不安哪怕是修為快速提升都不能緩解分毫。
尤其是那天猴子突然從天庭回來，還蠻不講理地將獨角鬼王殺死之后，這種惶恐瞬間變成了驚恐。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觀音像賜下了一瓶露水，同時發來了最后一道命令——
將這瓶露水灑在花果山所有猴子身上！
他用了三天時間，除了接觸不到的猴子和那個李長壽，其余猴子都被他灑上了露水。
再然后，觀音菩薩如約出現，將他帶回了南海珞珈山，還傳授了適合他的功法和法術。
對了，那天，觀音菩薩還順手帶走了天上的那個神仙太白金星。
他也是因此結識了太白金星，這才有了上天為官的機會。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協助天庭，將那些擾亂三界秩序、早就該死了的、陰司無名的猴屬妖孽清理干凈！
猴子望著通背老猿，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通背老猿咬牙切齒，眼中帶著濃濃的怨毒嫉恨，正要一一數落猴子的罪過，又聽見猴子說道：“它們，與你同類，為何要如此？”
通背老猿一愣，沒想到猴子問的不是他為什么會背叛他，而是為什么要去殺花果山的其它猴子。
但很快，通背老猿臉上露出一抹譏笑，說道：“孫悟空，你是在裝模作樣？還是真的就這么蠢？”
“同類？誰和它們是同類！我是神仙！它們是妖孽！我聰明識時務，它們蠢笨不知好歹！我有天仙修為，能騰云駕霧長生不老！它們不過是些野獸，馬上就要魂飛魄散！誰和它們是同類！”
“至于為什么這么對待它們？神仙鏟除妖孽，本就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
“孫悟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通背老猿一聲厲吼，又望向了旁邊的九天流金火鈴大將和雷部眾神，恭聲說道：“諸位上仙，就是這個猴妖大鬧陰曹地府，擅改生死簿，才弄出了這么多陰司無名的妖孽！我們一起出手，將這個最大的妖孽除掉！”
但……
九天流金火鈴大將和一眾雷部眾神卻是沒有一個出手的，只冷冷站在那里。
通背老猿有些急了，大聲叫道：“諸位上仙，這猴妖法力高強，便是三壇海會大神哪吒三太子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們只有聯手，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李安然：“……”
猴子：“……”
雷部眾神：“！！！”
雷部眾神齊齊變了臉色，目光唰的一下子盯在通背老猿身上，殺氣騰騰。
通背老猿心頭一顫，只覺得渾身汗毛直豎，完全搞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事到臨頭，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先動手了。
不將猴子殺了，他永世難安！
說著，通背老猿將一身法力都灌注在了法寶鈴鐺之中，搖了起來。
叮叮叮叮叮！！！
鈴鐺光芒大作，霞光繚繞，一道道金色漣漪滌蕩開來，卻又匯聚到一處，直指猴子。
猴子身子沒有動，只朝著通背老猿淡淡看了一眼。
霎時間，聲波漣漪亂作一團，手搖鈴鐺轟然破碎。
嘭！嘭！嘭！砰！
通背老猿身子一僵，眼中流露出驚恐之色，四肢如同西瓜一般破碎開來，四分五裂，鮮血迸濺。
只余下身軀和腦袋，摔在了山頭，慘叫聲不斷傳來。
一眾天神大吃了一驚，完全沒想到猴子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這般實力。
但，目光掃過猴子，見他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九天流金火鈴大將搖了搖頭，對身后一眾雷部天神說道：“我們走吧！”
雷部眾將紛紛點頭應是，他們就算是再恨猴子，也做不出這種趁人之危的事情，跟在九天流金火鈴大將身后，正準備離開。
猴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