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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二章 眼神


更新時間:2023年04月15日  作者:長夜驚夢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長夜驚夢 | 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來了。

聽見帝王發問的白景真心下一凜,放在膝上的五指悄然蜷縮了一瞬,面上卻半點顏色不改,仍舊作一派自如之狀,只是眸中略略浮現了三兩分惋惜之意。

“回陛下的話,奴才當日也受了些傷,”青年聲線平靜如常,

“趁亂將十二拉出人群之后,便再無余力回頭去拉已被拖入混戰深處的十四與十七了。”

“是以,他二人多半已死在了那場混戰之中……”白景真緩緩放輕了語調,話畢陡然又單膝跪了地。

“陛下,奴才無能,既未能完成任務,也未能救下十二等人,

還請陛下責罰!”

病榻上的帝王倚著床壁,眼角半垂,

靜默的斜睨著叩在地上的玄衣青年。

白景真盯著那滿是審視與探究的視線,身形巋然不動。

元濉指尖微動,良久才收回了目光。

“你還不曾講過,那家獵戶的下場。”帝王的嗓音沙啞而不失威儀,巨大的壓迫感似山川巨浪般沖著青年撲面而來。

提早數日便做好了準備的白景真,不曾被那氣勢駭到半分。

他聞聲微微勾了唇角,半垂的長睫掩去他眸底冷冽的清光,音調亦隨之有著剎那的轉涼:“那家獵戶……自是被奴才除了個干干凈凈。”

文煜帝應聲轉眸,故作驚詫:“哦?那獵戶可對你有著救命的恩情。”

“景真竟是連這樣的大恩,都不管不顧了嗎?”

“陛下,家國大義之前,不拘私人小義。”青年沉聲,略略將腦袋壓得更低了些,“這還是奴才年幼之時,陛下親口教給奴才的。”

“自然,救命之恩不可不報,所以奴才動手時未嘗留手,

他們死得利落,想來也不會痛苦。”

“此外,往后奴才每年在清明時節,會記得他們上一炷香的。”

元濉聽罷不曾言語,只維持著那斜眸俯視的動作,半晌動了動唇角尾音微揚:“這樣。”

“陛下若心中仍有疑慮,大可派人前去聿川林外一尋。”白景真不緊不慢地仰了頭,面上無懼亦無畏。

他似是被人逼得有些無奈,由是大著膽子與那病榻上的帝王對視,他漆黑的瞳底一片澄澈坦蕩,眼神堅定而不屈:“奴才所言是真是假,陛下派人一探便知。”

文煜帝垂著眼角,一動不動地靜靜看著他,神情忽然有著一剎的恍惚。

他見過這樣的眼神。

或者說,在他這一生之中,他不止一次的瞅見過類似這樣的眼神。

第一次是在三十多年前,那年他尚未加冠,仍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少年。

中秋宮宴上他嫌宮中的歌舞太過嘈雜紛擾,索性尋了由子,借故溜出了會宴的大堂,跑去御花園中賞了會月、尋了那么片刻的清靜。

……正是在那輪澄明的滿月之下,他偶然遇到了那位眼神干凈而坦蕩、脾氣直來直去卻不失嬌俏可愛的姑娘。

他瞞著身份,與她從學堂先生的嘮叨,聊到京中街頭最好吃的那一家蜜果糕點,那夜他們聊了許久,直到中秋的宮宴眼見著便要盡了,這才相互告了別。

那日回去后他本想向父皇請旨,召她入宮做他的太子妃,但臨出門前他突然想起她的眼神——只一下便讓他打消了念頭。

他不想讓那樣澄澈干凈的眼睛,被這深宮中的傾軋不堪權勢名利蒙了塵。

他覺得那樣的姑娘,不該被困鎖在重重宮闈之內。

于是他選擇放過,他放棄了那份年少的心動,同樣也逼著自己忘掉了那曾令他一眼便掛念上了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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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是在小清身上。

帝王的眉眼微微松垮,他當年是不愿讓小清嫁去乾平、嫁給墨景耀的。

一來他不忍讓自家妹子為人妾室;二來,扶離與乾平是當世唯二的大國,大爭之世近在眼前,這天下只會余下一個帝國,他們兩國,注定不能共存。

他并不想與他的親妹妹對立,他不想與她反目成仇。

但當她倔強又無所畏懼地對上他的眼睛時,他覷見她清澈的瞳底,心中忍不住地生出了動搖之意。

最后他敗在了她的眼神之下,并割了南方邊陲的兩座城池,送她做了嫁妝。

不過……打那之后,他到死也不曾準她回國看上一眼,她大抵是會恨著他的罷。

元濉的唇角自嘲是的牽了一牽,第三次是在近二十年前,在那尚未及幼學之年的白景真身上。

他是被老太師牽著,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宮里來的。

彼時幼童的臉上帶著擦不盡的驚懼與懵懂,他像是被刑場給嚇壞了,又像是什么都還不曾懂。

他那時瞅著他的面容,只一瞬便想到了當年那個眼神澄澈而干凈的姑娘。

他想起他曾聽人說過,那姑娘嫁給了她中意的少年郎,又在幾年后戰死在了沙場上。

昭武將軍府的長媳便是于四年前,戰死在了沙場上。

心念倏然顫動,他低眸靜默了良久,終究嘆息著開了口。

他問他,要不要留在他身邊,做這宮中的死士。

他可以把他培養成這天下最厲害的死士。

他的語速不急不緩,幼童在他的聲線內漸漸定下了心神,小小的孩子盯著自己的腳尖思量了許久,而后仰頭答了聲好。

他當時的眼神,便如現在這般。

帝王略略舒緩了眉眼,面前青年的輪廓,恍惚像是與記憶中的無數人面,慢慢重疊了起來。

他好似在他眉眼間瞥見了那嬌俏的姑娘,又似是瞧見了他那病故多時的妹妹,最終幼年白景真的面容緩緩占據了絕對的頂峰,眨眼間鋪散、長開。

跪在他眼前的,依然唯有那玄衣的清雋青年。

“……那獵戶。”文煜帝靜靜別開了頭去,他不想讓白景真覷見他眼瞳深處的那抹遮掩不住的懷念,“家在何處?”

他這輩子留下的遺憾太多,對不起的人也太多太多。

但他別無他法,他身在那孤高的皇位之上,便注定享受這一世的猜忌與孤獨。

扶離不是乾平,元氏不同于墨家。

許多東西,從一開始便有了平不去的區別。

而他,沒有那等選擇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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