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不作死就不會死。
夢生樓內,“云山顛”中,慕惜辭揉著眉心,腦殼陣陣發著痛。
昨兒回府后她嘴賤多貪了兩杯茶水,豈料這清茶入腹她便再沒了睡意。
于是慕大國師只能瞪著雙兔子似的紅眼珠,頂著困得發了黏的腦子,硬生生挨到了晚膳,并在晚飯后倒頭就睡過去了。
這一睡便睡到了今天日上三竿……她一口氣睡了快六個時辰,這下好,她睡多了反倒開始腦袋疼。
嘶要老命了。
小姑娘悵然不已地扶著額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沈岐給她匯報著近期來樓中尋“妄生道人”的來客名錄,一面悄悄將桌上擺著的茶杯推得離自己遠了些。
她覺得她這兩天還是不要再碰茶了比較好。
慕惜辭不著痕跡地抽抽唇角,沈岐念完了那份名錄,抬頭含笑瞅了眼倚在窗邊的半大姑娘,一身玉青色的廣袖道袍溫雅如常:“小姐,您想好要怎么安排時間了嗎?”
“這些人是都見,還是再挑一挑?”
“唔,一共多少人來著?”慕大國師眼神一飄,試圖掩藏自己方才走了神的事實,“而且,我記得我仿佛隱約聽見了個‘五皇子府’?”
“一共六位,小姐。”沈岐垂眸,“的確是有個‘五皇子府’。”
“想來五殿下大約是對‘妄生先生’勢在必得,一個月內前前后后派人上門請見了八九次。”
“沈某實在是不便繼續推脫,
只好答應說替殿下詳細過問下先生的意見。”
“他倒是很有耐心。”慕惜辭挽唇輕哂,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袖口,
“把五皇子府去掉,
照例回他一句‘機緣未到’就是。”
“余下五個,
你看著安排下時間,從今日到八月初七之前,
我都有空。”
“八月初七到十五便不一定了,尤其十五——中秋節宮中設宴祭月,國公府多半是逃不開的。”
“好的,
小姐,沒問題。”沈岐應聲,甚為從容地點了頭,
“那就從明兒下午起開始安排——三個下午,兩個上午,小姐,
您看可以嗎?”
“中間要不要停上一日?”
“不必,
這樣連在一起便好。”慕惜辭搖頭,
“停上一日,我指不定就不想再動彈了……對了,
沈掌柜,那二皇子府,
是至今都不曾再有旁的動靜嗎?”
“是的,
小姐。”沈岐合了名錄微微頷首,
“打那日沈某回絕過二皇子府中的管事之后,那人便再未上過門來。”
“許是放棄了罷。”
“小姐,您可還需要沈某繼續關注著二皇子府?”
“且盯一眼吧。”慕大國師眉頭微蹙,
“我總覺得這事來得蹊蹺,
沒那么容易翻篇……左右多盯一眼,也不是什么壞事。”
“是這樣。”沈岐收好東西彎眼笑笑,
“那沈某便替小姐繼續盯著二皇子府了。”
“小姐,
您想吃點什么?今日沈某有空,
大約可以為小姐下一回廚。”
“沈掌柜的手藝一向天下無雙,你隨便安排兩道便是,
我不挑。”慕惜辭笑著托了腮,
“或者,你去問問靈琴與凝露那兩個丫頭,
看看她們兩個想吃點什么?”
“也好。”沈岐斂眉微收了下頜,
他略一抬袖拱手,禮畢便緩緩轉身退出了雅間。
屋門開啟的剎那,
慕惜辭只覺有一線分外眼熟的死氣陡然自她眼前飄過,驚得她豁地拍案撐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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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門口過去的……”沈岐蹙眉,下意識轉眸看了眼樓梯盡頭,努力回想著那人身形樣貌,又細細比對著今日來此吃飯的客人,片刻后遲疑著開了口,“好像……是六殿下和蕭家的公子。”
“墨書錦和蕭弘澤?”慕大國師驟然瞠目,趕忙擰身扒上了窗沿,“云山顛”的視野慣來極好,她倚在這里,輕松便能看清夢生樓外的景象。
小姑娘扶著窗臺抻長了脖子,竭力踮起了腳尖。
她低眸時,墨書錦二人將將邁過了夢生樓的門檻,一身華服的紈绔皇子若有所感地仰頭瞅了眼頭頂青天,這一瞅便恰讓小姑娘將他的面容盡收了眼底。
……死相。
這是血煞纏身、瀕臨死地的大兇之相!
那死氣還真是從墨書錦身上漫出來的——
慕惜辭的眉心無端地跳了又跳,她猛地關上軒窗,一言不發地自袖中摸出三枚銅板。
她心下念著墨書錦的姓名年歲,又拿著銅板飛速搖出個卦象,面上的顏色亦隨之變得愈發難看。
兄弟鬩(音“細”)墻,見煞,大兇,即便不至死地,亦要折進半條命去——
這恐怕是墨書遠要對他動手了。
小姑娘無意識鎖緊了眉頭,
她前生至死也不清楚墨書錦的下落,
她只知道待她自棲靈山趕回京中的時候,這位乾平的六皇子,早已失蹤多時了。
現在看……呵。
那狗玩意還當真是一個都不肯放過。
慕惜辭陰沉著面容咬緊了牙關,沈岐覷見她的臉色,
目中擔憂不禁更甚,他小心上前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盡力放輕了嗓音:“小姐?”
“我無礙。”慕惜辭微微閉目,擺手示意沈岐不必擔憂,“只是這飯多半是吃不上了……沈掌柜,我上回拿過來的那幾瓶子丹丸還有的剩嗎?”
“墨書錦今日犯了血煞之災,恐遇生死大劫,我得趕快去找一趟阿衍。”
“此外,掌柜可知,六殿下剛剛是在哪那間屋子用的膳?我想過去看看。”
她知道這幫紈绔們飲酒時慣愛行些不三不四的酒令,喝上頭時便喜歡隨處亂扔身上佩著的零碎首飾。
上至冠釵扳指,下至腰佩香囊,這樣的玩意一旦扔出去了,就極難盡數尋回。
小姑娘掩在長睫之下的眼瞳閃了又閃,她平日一向不喜這等浪費行徑,但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刻,這些纏繞了主人氣機的小玩意,倒真極適合以物尋人。
“有,樓中近來風平浪靜,那幾瓶藥尚且不曾開封,”沈岐迅速點頭,“小姐您且在這稍等片刻,沈某這就去把它們取來。”
“至于六殿下用膳的那間屋子……‘風荷苑’,小姐出了‘云山顛’,右數兩個便是。”
“好,有勞掌柜。”慕惜辭收起桌上銅板,跟著沈岐一同走出了雅間。
她悄聲拐進了“風荷苑”,眼下離著正午尚有一段時間,樓中的客人還不算滿,跑堂們便也不曾急著打掃二樓的雅間。
這倒是方便她找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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