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瞧劉姥姥您這歡歡喜喜的樣兒,帶板兒去哪兒找好吃的了?”
說話陰陽怪氣的是胡氏,方帕裹著短而精練的頭發,皮笑肉不笑的臉上泛著油光。
因是一墻之隔,她一早就收到風聲,說劉姥姥帶著外孫板兒出門走親戚,攀的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高門大戶。
婧兒挑著水往家趕,哪怕是做慣了苦力活的她,在這條走熟了的路上,仍不時的感覺自己肩膀又酸又痛還發麻。
這是今兒要挑的最后一擔水,回去歇息,就能喘口氣了。
不想,她跌跌撞撞的才到家門口,就聽見婆婆在跟隔壁的劉姥姥閑話家常。
劉姥姥黑著臉,也不愿跟胡氏多做糾纏,肉手往前一攬,就將懵懂不清狀況的板兒推回到自家的院子里。
這女人,沒必要跟她多說一句話!
“看什么看?”誰知,胡氏猛然大吼一聲,嚇得上了年紀的劉姥姥都禁不住的捂著心口往后靠,歪倚在土墻邊。
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板兒也都怕得“啊”著跑回屋去找爹娘,外面的壞人太多。
后是平白無故的就被婆婆吼一嗓子的婧兒,已是習慣婆婆動不動就大呼小叫的她,只木訥的挑著兩桶水,怔在那兒不敢出聲。
通常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一來是有外人在場,二來是胡氏沒來由的抽瘋屬間歇性的,三來是婧兒悶不吭聲的性子。
劉姥姥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以為是自己因不搭理胡氏,胡氏進而遷怒于年輕怕事的婧兒,忙轉圜道:“王嫂子,小兒媳婦的禁不起你這大嗓門。”
“哈,我也就是說話的聲音大了點兒,沒別的意思。你還看熱鬧,回去燒水做飯是正經事!”
胡氏的后一句話,擺明是跟婧兒說的。
她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心里卻是極度煩躁,惱怒。
多么好的一個機會,就這么白白的被鋸了嘴的葫蘆糟踐了。
婧兒不好意思的抬頭對劉姥姥咧嘴笑了笑,潔白整齊的八顆牙齒,再配上深邃迷人的酒窩,透出她俏皮有活力的一面。
還沒二十出頭的她,嫩得跟朵鮮艷奪目的玫瑰花兒,因嫁了人,像是早早的就被人殘忍的拔光枝葉上的刺,添了幾分憔悴。
大石村,石是這村子里的大姓。
婧兒嫁的這家是姓涂,是這村子里的外來姓氏,居住在道路偏少泥洼西面。
所幸是村子的西面,住的人少,加上胡氏見好就占的尿性,他們家的院子比劉姥姥那院兒足足大上三倍。
房屋也多,能滿足涂家三兄妹一人一屋子,正屋外還帶著個廚房和茅房。
這么大的家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得整潔干凈,可算是給胡氏在村子里長了不少的臉。
婧兒麻利的準備生火做飯,等飯一做好,利用余下的碳火,也能順便將洗澡要用到的水熱一下。
借著余暉,空蕩的廚房里就她一人在忙活,她也沒多大計較,大大咧咧的蹲在地上撿著細碎的木柴。
一根拇指粗的木柴混在交纏錯雜的柴堆里,她笑著伸手就想取,手卻冷不防的被柴枝兒劃出一道細長的口子,鮮血潺潺。
“哎呀,嫂子你怎么傷著了?來,我帶你去清洗傷口。”
疾步跑來抓住她手的人不是她的夫君涂雷,是涂雷的弟弟涂電。
涂電看上去有點文弱書生的范兒,一把擒住婧兒的大手卻有力,急促的語氣里的關心,不給婧兒留半點思考的時間。
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挑回來的溪水,就這么嘩啦啦的浪費在自己的小傷口上,婧兒就一陣肉疼,覺著自己肩膀僵硬成一塊,捶都捶不散。
婧兒只顧著可惜缸里的水,全然沒留意到小叔子在溫柔細致的給她吹手上的傷口。
況且,兩人緊站在一起的位置,很是曖味。
“不流血了,還疼不?”
“一點小傷口,沒關系的。”
婧兒學著涂電低頭的樣子,也微弓下身子察看自己手上的傷勢,一時忘了這是自己的手,自己要看還可以抬起手臂。
較為寬松的領子,時而吹向她胸口的涼風,會給她帶來醒腦解乏的奇效。
涂電捏著婧兒瘦弱的手,目光鬼使神差的由傷口轉移到婧兒的身上,深藍色的衣裙套在她身上,很符合他清晨美夢里的仙女之姿。
再到他目光所及之處的那抹光亮,隨即光亮的消失,都讓他有點悵然若失。
“今晚不用你做飯,我來。”
“這不好吧?媽說我……?”
“媽最好說話了,又不是我沒做過飯,嫂子你就放寬心回屋歇著去。”
媽這個別致的稱呼,是涂電到私塾多讀兩年學來的,據說是大戶人家的夫人才有的尊稱,也有娘和婆婆的意思。
因是自己聰明伶俐的小兒子提出的建議,胡氏本人聽著也樂,也就沒二話。
對于忙碌了一天都沒停過手的婧兒來說,能偷懶不做一次晚飯,都算是她嫁到涂家以來的小確幸。
回了屋,再昏暗的光線也不能妨礙到婧兒輕而易舉的捕抓到床上的男人。
男人累得渾身臭汗,倒頭在床就打呼嚕。
婧兒心疼的脫去男人的外衣及臟兮兮的鞋子,想讓他睡得盡可能的舒適。
“嘶?”
“唔,我這就起來干活。媳婦兒?”
男人粗糙面料制成的衣服,剮蹭到婧兒受傷的手,疼得她忍淚輕呼。
一聽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男人騰地坐起身,嘴里嘟囔著要干活。
他轉臉見是自己的女人,展眉大笑著將其攬入懷中,聞了聞她身上的味兒,香噴噴的誘人。
“一身汗味,你還聞!”
“婧兒,沒人跟你說過嗎?只要是你的味兒,香得要命!”
“討厭,別…別……輕點兒!”
沒等婧兒嬌嗔兩句,男人已迫不及待的深埋下去。
別人是久別勝新婚,他倆是新婚燕爾,恰是密不可分之時。
大概,涂電確是久未做飯,在廚房里折騰了半個多時辰,好不容易做成一頓晚飯。
正屋里,桌子上放著一盤滿滿當當的有些焦了的野菜,夾生的米飯和生紅薯。
胡氏黑著臉坐在上位,一語未發。
她沒動筷子,下邊的三人都沒敢動嘴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