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鳩宮比姬徹羽記憶中荒涼許多。
他少年時只覺得這座宮殿大得像個迷宮，每一條路都通往令人恐懼的絕境。
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剛穿過一條回廊，一個發須皆白的老者迎面走向他：“你就是那個主動回來的侍妾？”
姬徹羽沒認出這是誰，只能看出對方也是金丹期，謹慎地點了點頭沒說話。
“你已經是金丹期了？”老者笑了笑：“很好，非常好。你想要什么，說吧，只要是紫鳩宮里有的，你都可以提。”
什么？
姬徹羽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沉默片刻試探道：“我想先去看看鳴鶯姐姐她們。”
老者皺了下眉：“鳴鶯？哼，你想去就去吧。”
姬徹羽暗暗松了口氣，越過他繼續往紫鳩宮深處走去。
走了沒幾步，他聽見身后的老者道：“看完就趕緊到主殿來，尊上等不了多久。”
這又是什么意思？
姬徹羽心中疑慮更深，卻沒有表現出什么，轉過身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偶爾能看見其他人，無一例外，都是壽元將近的老人模樣，好像整個紫鳩宮的人都隨著游蛟老祖的衰老一同老去了似的。
但不管怎么想這都是不可能的。
又穿過兩重宮門，四周變得愈發寂靜，姬徹羽低聲道：“可以說話了。”
一直隱匿身形跟在他身后的江煢星迫不及待地開口：“剛剛那個人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說游蛟老祖在等你？難不成他們知道你是回來報仇的？”
“不，應該不是，”姬徹羽道，“無妨，待會兒見到鳴鶯，你可以試著問問她。”
“嗯。”江煢星疑慮重重地答應。
鳴鶯的住處眾星拱月，在侍妾住處里是最大最華麗的一個院子，即便過去這么久，姬徹羽還是很輕易就找到了那里。
院門緊閉，他敲了敲門，沒有動靜，索性直接推開。
看見院內的花園，江煢星瞬間回憶起當初在這里找到梁蔚笙的時候，他正在跟三位風情萬種的美人打牌。
現如今，花園仍在，美人卻不知所蹤。
江煢星顯現出身形，喊了一聲：“鳴鶯！”
院里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不在么……”江煢星有些失望。
“不。”姬徹羽看著掩映在花園深處的房門，上前一把推開，“有人在里面。”
“啊——”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里面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叫聲凄厲得讓姬徹羽瞬間懷疑自己剛剛不是推開了一扇房門，而是捅了誰一刀。
房門打開，陽光灑入室內，照亮里面的景象。
一股悶久了的臭味從里面散發出來，雕梁畫棟的房間深處，床上蜷縮著一道人影。
“鳴鶯？”江煢星眼睛一亮，抬腳就要往里走。
“別進來！”床上的人喊。
她的聲音似乎不太對勁，江煢星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就站在那里，確認道：“是鳴鶯嗎？”
聽起來不太像。
鳴鶯低低應了一聲，問：“你是誰？”
這回，江煢星終于聽清了。
她的嗓音異常的蒼老，像是老太太發出的聲音。
姬徹羽不由得回憶起一路走來，看見的其他人。
全部都是老人。
紫鳩宮到底怎么了？
江煢星正準備幫她回憶起自己，卻被姬徹羽抬手攔住。
他抬腳跨入房內，走到床前：“是我。”
蜷縮在床腳的那個人緩緩抬起頭。
包裹在頭上的兜帽掉落，露出一頭花白的長發，滿臉褶皺的鳴鶯對上姬徹羽的視線。
看著對方年輕漂亮的臉和漆黑如墨的長發，她的眼睛里浮現出毫不掩飾的妒忌：“是你啊，你怎么又回來了？”
姬徹羽還沒來得及回答，江煢星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鳴鶯，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她簡直驚呆了。
當年的鳴鶯多漂亮啊，怎么一下子變得這么老了？難道她在澹言書院已經過了幾百年嗎？
鳴鶯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想起她是誰：“你怎么也來了……”
“這不重要，”江煢星一揮手，“你先告訴我，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
鳴鶯冷笑一聲：“很驚訝？你們既然回到紫鳩宮，應該也做好變成這樣的準備了吧？”
“此話何意？”姬徹羽問。
鳴鶯抬頭看他一眼：“怎么？你不是為了救尊上回來的？”
當然不是，應該是回來送他上路的才對。
姬徹羽面不改色地含糊道：“我還在考慮。”
鳴鶯不以為然地笑笑：“被紫鳩宮許諾的寶物迷昏了頭吧？你想要什么？好東西都被他們挑完了，估計只剩下一些凡人感興趣的東西——我記得你說你家里沒有人了，為何還要用命換這些寶貝？”
“什么？用命換寶貝？”江煢星抓住重點，“難道游蛟老祖有什么能搶奪他人壽元化為己用的法子？”
“你們既然已經進來，也就沒有退路了，實話告訴你們也無妨。”鳴鶯靠在床沿，懶洋洋地道，“沒錯，尊上修煉出了岔子，情況危急，需要大量壽元，宮里所有人都被他奪走了大半壽元，沒幾年好活了。”
“沒有人反抗嗎？”江煢星難以置信。
“有啊，你們可以往后再走一段，后面埋滿了反抗之人的尸體。”鳴鶯道，“像我們這種自愿獻出壽元的不僅能得到獎賞，還能活到壽終正寢，為什么要反抗呢？”
江煢星恍然。
不過她還是覺得哪里不對：“游蛟老祖會有這么好心？”
“據說如果不是自愿獻出壽元，尊上得到的壽元會大打折扣。”鳴鶯倒是沒有瞞著他們的打算，坦然道。
原來如此。
難怪整個紫鳩宮現在看起來活像個養老院。
姬徹羽不在乎這些，抱著自己的胳膊，若有所思地問：“游蛟現在狀態如何？”
鳴鶯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待會兒進去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
姬徹羽不再多問，轉身離開。
江煢星雖然心中還有疑惑，卻還是緊隨其后跟著他出去了。
身后，鳴鶯不知道為何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一直傳出去很遠。
“我們去見游蛟，你保護好自己，別被其他人發現。”姬徹羽道。
江煢星給自己拍上隱形符：“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