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
皇宮。
江寧縣的事情雖然異常驚悚,感染人數官方布告天下的是九萬人,死亡八千人,但方世玉接到的實情,江寧縣的最高病患人數,達到了十五萬七千余人。
是整個江寧縣的總人口一半還多。
而死亡人數,更是達到了一萬七千九百余人。
這事情放在整個帝國來看,確實不是什么翻天的事情,但放在方世玉的眼前,這個正在急速發展的江寧縣。
甚至方世玉認為江寧縣可以成為整個帝國發展的標桿,引領整個天下的郡縣,快速發展起來。
然而,現實結結實實的給他了一巴掌,毫不留情。
為此,方世玉已經三日沒能合眼,每隔兩個時辰,就要詢問一遍江寧縣的情況,若是說他作秀吧,底下的老百姓并不知道。
而他究竟在想什么?
方世玉看著養心殿內,朱元璋的畫像,前幾日,江寧縣爆發痢疾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傳到了南宮。
朱元璋讓李傳習把畫像拿了回去,在畫像的后邊,寫了句話。
“以民為本,可萬世昌盛,以官為本,不保百年太平!”
方世玉搖了搖頭,無奈道:“你說你個老家伙,有什么想說的,就直接出來和我說被,我還能忤逆你是怎么的?”
這時,一名新調任到方世玉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衛宏才,在養心殿的門外,敲了敲門道:“殿下,有江寧縣的消息了!”
“快進來!”
方世玉心中一動,連忙開口說道。
衛宏才來到方世玉的面前,躬身將文書遞了上來道:“按照殿下的吩咐,文書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直接送到了養心殿!”
“嗯,很好!今天有去學習嗎?”方世玉看了一眼衛宏才,他打算讓太監去好好上上學,而他要教的,也不是什么治國安邦的理念。
太監,就應該把宦官不得干政這六個字記在腦袋里,刻在骨子里,如朱瞻基那樣讓宦官讀書參政,方世玉是鐵定不愿意的。
但太監們沒讀過書,又不懂什么叫宦官不得干政,這件事情從林旺的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為此,方世玉當然要好好搞一搞,經過秘書處的賽選,刪減,制定出了針對宦官教育的方式方法。
教他們什么,不教他們什么,牢牢的把宦官圈禁起來有人說,沒有宦官,皇帝就要自己和文臣打擂臺。
其實不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大明戰神朱祁鎮的一通猛虎操作,偏聽偏信,只相信王振一個人,哪怕他敢把軍隊交給沙場老將張輔來布置進攻路線,沒找到敵人的撤退路線。
而不是在行軍途中,朝令夕改,裝作愛民如子,不允許踐踏民田,哪里會導致土木堡大敗,不論是淮西勛貴的僅存碩果,還是靖難勛貴,近乎被一網打盡。
皇帝沒了勛貴,無人制衡文官集團,沒了兵權,丟了掀桌子的能力,自然只剩下了丟宦官出來打擂臺,狗咬狗。
從頭到尾,離不開王振的撮合,宦官的影子。
從根源上不讓宦官干預朝政,軍事,皇帝沒有能力,自然就要找一個有能力的去領兵,而不是聽信宦官之言,上演場兵敗被俘。
“奴婢今天去過了!今天老師講的是漢靈帝時期的十常侍之禍!”
衛宏才恭敬的說著。
方世玉道:“先回去吧,自己反省,多回去研讀老師教的。”
衛宏才跪在地上,一路倒退爬著出了養心殿。
方世玉看著文書上的說辭,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究其原因,還是糞便污染,造成了當地的水污染,才會出現痢疾的癥狀。”
抿了抿唇,方世玉心中越發凝重,猶豫不決道:“這要怎么搞。”
“有了!”突然間,方世玉只感覺靈光一閃,笑了笑道:“來人!”
“殿下。”養心殿當值的小太監,連忙躬身應聲道。
“去傳戶部尚書夏元吉,工部侍郎鄭賜,養心殿見我!”方世玉吩咐一聲,小太監躬身道:“奴婢遵旨!”
過不多時,夏元吉,鄭賜,一并出現在養心殿,大眼瞪小眼的看著方世玉,江寧縣連連傳出好消息。
朝廷也算松了口氣。
畢竟江寧縣真的距離京師太近了,近的不能在近了。
方世玉將一副圖紙遞給了鄭賜道:“你瞧瞧,這個樣子,寬一丈,長兩丈,高三丈,深兩丈五尺。”
“這個樣式的茅房,修建一個需要多少錢?”方世玉開口詢問道。
他要干一件大事,超級大的事情,可以說,不把這件事情干好了,發展的再快,再好,都只能是鏡中花水中月,不堪一擊。
江寧縣的高速發展,給方世玉敲響了警鐘。
他是皇帝,他可以用木桶如廁,可以用紙張擦屁股,可以隨時隨地讓人燒水沐浴,但底下的百姓不可以啊。
當然,富戶人家都有自己的如廁,但許多百姓,都是沒有的,他們倒是不會隨便在大街上就解決了。
但最終的處理方式,以及如廁的位置,都會形成隱患。而隨著大明的發展越來越快,畢竟外部的銀子流入,大明可以印寶鈔,大力扶持商業發展,然后在用寶鈔去掠奪全世界的物資。
這都是方世玉早就計劃好的。
但現在,他卻發現,大明百姓上廁所都是一件難事,而糞便直接進入長江,黃河,又會對水資源造成污染。
方世玉在東勝神洲,一直竭盡全力,不愿意讓水資源出現污染的問題,而現在可好,水資源污染極其嚴重。
這還只是江寧縣一個地方,又占著距離京師近,無論是物資,人力,消息的調撥傳遞都非常快,可以達到一定的預期效果。
如果這痢疾是出現在山東,山西,西安,乃至甘肅地區呢?朝廷這邊接到消息,調撥的人手物資還沒等著出發。
那邊都死了幾千人了。
等朝廷的人手,物資到位了,那邊都特么快空城了。
方世玉還沒有特別好的辦法去解決交通問題,畢竟他已經給了方向,給了錢,全力支持王昌建的蒸汽動力研究事業。
但什么時候能搞出來蒸汽機,能讓蒸汽機代替馬匹成為運輸工具,方世玉沒辦法控制,這也不是他能控制了的。
百姓事,無小事,而萬事萬物,殊途同歸,本屬一源。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對于傳染5.8極強的疾病,也同樣如防患于未然,又能提高大明百姓的生活質量和生活品質,讓百姓更熱愛朝廷。
這么好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如廁革命,勢在必行。
“殿下,修一個的話,其實要不了多少錢,按照現在的行情來看,三個工匠,四天時間,就足夠了,各地用工價格不同。”
“貴一點的,兩千貫寶鈔,便宜點的,一千四五百貫寶鈔,綽綽有余!”
鄭賜并沒有過多猶豫,朝廷要修什么東西,可不用考慮用地問題,朝廷想怎么修就怎么修,誰也管不到。
這花費,自然就少了。
方世玉點了點頭道:“夏元吉,洪武二十七年的戶部統計,全國人丁多少,有戶多少?”
“洪武二十七年,地方上報的人丁數量總數是七千九百六十三萬有余,戶一千二百三十余萬戶!”
“這么說,一家一戶的修過去,一戶兩千貫寶鈔,一千二百三十萬戶,二百四十六萬萬貫寶鈔?”
方世玉目光一怔,呆愣的看著鄭賜道。
“殿下要是想修這么多,可能真的要這么多錢。”鄭賜躬身說道。
方世玉只感覺一震目眩,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道:“二百四十六萬萬寶鈔,兩千六百萬兩銀子,朝廷今年結余多少?”
這個龐大的帝國,真的是讓人傷透了腦筋,方世玉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述說了,全境數千萬人口,千萬戶。
平坦到每戶的身上二兩多點銀子,朝廷都要被掏空。
夏元吉道:“殿下,修如廁是個大工程,不能一蹴而就,微臣倒是有個算是不錯的折中辦法!”
“什么辦法?”方世玉直接開口詢問道,如廁的事情不解決,發展就是空談,衛生的嚴重污染,莫說什么破壞大自然,人類自己都會崩潰。
痢疾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若是等到爆發更恐怖的疾病,譬如中世紀晚期的西方爆發的黑死病。
對于大明而言,難道不會成為災難?
若是趕上情況不妙,內部疫病橫行,外部弱敵來攻,哪怕大明有再多的底蘊,也經不起消耗。
明亡于建奴?這絕對能算是千古謬論了。
明實亡自李自成,不是李自成從山西起兵,勢如破竹的攻入京師,女真?滿清?皇太極最高光的時刻,也就是在北京城下牧馬數日,他有能力攻進北京城嗎?
滿八旗,蒙八旗,全軍出動從蒙古進入大明,包圍北京,他也沒敢攻打。
雖然說讓人家在帝都牧馬數日,確實很丟臉,但究其原因,女真打敗了草原,統一了草原諸多部落,他一樣沒能力攻進中原。
明亡于李自成,清的成功,也和吳三桂的功勞分不開干系。
大明朝廷數十年的養育,最終成了建奴屠殺中原百姓的屠刀,關寧鐵騎也是有兩下子的。
而明末,實則就有鼠疫橫行天下,內外混亂。
“其實辦法也很簡單,微臣以為,朝廷完全可以,讓各地百姓自己修建如廁,按照朝廷的標準,修建如廁。”
“朝廷予以減稅補貼,天下最多的就是農民百姓,只要他們都修了如廁,這事情也就好辦了。而且,朝廷也不用一口氣掏出那么多錢去幫助百姓修建如廁!”
夏元吉當真是在其位,謀其政了。
百姓自己修,修好了之后,只要達到了朝廷的標準,就可以獲得一定的減稅,這雖然會讓大明朝廷的稅收有所下但朝廷其實并不算是缺糧食,也不是很缺錢,只是缺少了調動物資的時間和交通因素限制罷了。
方世玉道:“那如何能保證不會有官員瞞報,謊報,明明沒修,卻被他報修,然后中飽私囊?”
這天下的百姓太多了,朝廷總不能挨門挨戶的去查吧。
夏元吉聳了聳肩道:“那殿下怎么保證,朝廷撥款下去地方的官員會全部用來修如廁,而不是中飽私囊?”
鄭賜瞬間感覺頭如斗大,盯著眼前的夏元吉,目光愕然,這是何等虎狼之詞,什么樣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
人家王爺怕官吏貪污,那是有原因的,你一個戶部尚書,你管別人貪不貪污的?
而這話說出來,卻是讓方世玉發愣,笑了笑道:“原來夏部堂還知道這個,那你看要怎么減稅合適?”
“一戶修建一個如廁,減稅一石糧,一石糧一百二十五斗,一斗十二貫錢,一千六七百貫錢是有了!”
“就算有差別,也不會讓百姓增加負擔!”
夏元吉躬身作揖,這是他想到的,目前解決的最好辦法。
朝廷撥款容易,層層下發,最后到了地方,前后被貪污的不算,修建如廁又要拖下去不知道多長時間。
但將朝廷的旨意,布告天下,這個速度還是相對較快的!
“那這一千二百三十萬戶,就是減收一千二百三十萬石糧食啊。”方世玉心中盤算著,這也確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朝廷應該不會吃虧,但老百姓也得不到太多實處,雖然如廁是修了。
鄭賜道:“殿下,修建如廁最重要的原因,還是防止糞便污染,導致流感橫行,痢疾肆虐,疫毒現世。”
“所以,微臣認為,朝廷既然做了,就不應該單單只給百姓修如廁,微臣還有個建議,或許可以更好的讓各地百姓,使用如廁。不然的話,修了是修了,百姓不用,那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鄭賜知道,自己再不說話,那估計就沒有自己說話的機會了,趕忙上前插言道。
方世玉點了點頭道:“你先說!”
鄭賜躬身作揖,款款而談道:“朝廷鼓勵百姓在家中修建如廁,防止疫病再現,而百姓修了如廁,使用如廁。”
“無論這深度是多少,終究有填滿的一天,而如廁滿了,百姓處理起來,又要如何處理,是不是符合朝廷在全天下民戶家中修建如廁的初心?”
“而百姓的做法,無外乎是將排泄物送到田里,進行灌溉。但據微臣所知,田畝灌溉,絕不是一件隨便的事情。”
“灌溉多少,如何灌溉,都應該有縝密的計算,畢竟每塊土地它們都不一樣!”
“兵部有公文說,遼東的衛所,在遼東以北的地區,發現了大量的黑土地,哪里土壤異常肥沃,不過限于氣候原因,不能進行耕種,屯墾!”
鄭賜說到這里,方世玉出聲打斷道:“你是要朝廷出錢,集中回收?”
“錯!”鄭賜冷不丁蹦出里一個字。
方世玉愣了愣,夏元吉道:“你不是這個意思,說這么多干什么?”
“不是朝廷回收,而是殿下,內帑回收。”鄭賜破天荒的將內帑和國庫分開來談,其實這玩意本就應該是分開的。
內帑屬于皇帝的私產,國庫才是公款,雖然皇帝常常公款吃喝。但內帑就是皇帝的私產
只是后世的大明國庫太窮了,給人一種內帑和國庫混為一談的感覺。
“內帑回收?”夏元吉微微一愣,旋即便緩過神來,知曉了其中厲害,躬身道:“殿下,若此舉能成,民間百姓,修如廁,用如廁,又能將排泄物賣錢。”
“這絕對會極大的促進百姓愿意使用如廁,防止疫病爆發的絕佳之法!”夏元吉直接進言道。
目光凝滯,盯著夏元吉和鄭賜,方世玉道:“我收那東西,做什么?”
“殿下,事情是這么算的,天下的田畝,都是皇莊的,這田畝的地力,自然應該皇莊來維護,而將一縣的排泄物集中起來。”
“集中施肥,可以更高的提升田畝的地力,給百姓創造更多的收益。
此乃空前盛舉!”
夏元吉和鄭賜認準了,這排泄物的集中處理,收購,就應該由皇莊來做,畢竟皇莊才是天下安田畝的擁有者。
朱元璋若是知道夏元吉和鄭賜這么算賬,他估計也要氣死。
天下田畝,誰的收益最多?
田畝收成只有三次易手。百姓種出糧食后,按照收成,朝廷征收兩成,許多地方還有十五稅一的說法,不足兩成。而皇莊得了兩成之后,按照總額,九成全都交給了國庫
這里外里,皇莊得了多少?一百顆米粒,皇莊取走二十顆(重農稅地區)交給國庫十八顆,然后皇莊剩兩顆米粒。然后現在,他們在這里講,天下田畝都是皇莊的,理應皇莊出錢,收購排泄物,對田畝進行灌溉,以保證田畝的高收成,高產量。
方世玉想罵人,卻又找不到好的借口。心里默念一句mmp,看著鄭賜,方世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饒是心中萬千草泥馬狂奔,方世玉最后也只能說一句:“行吧,就這么辦。”
皇帝應該有錢嗎?
當然應該有,不然的話,方世玉也不至于為了奪回內帑的鑰匙,和朱紫怡干仗了,而皇帝要錢做什么?
維持帝國的統治?維持自己的開銷?
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皇帝的內帑,最終的結果,就是和國庫混為一談,用內帑的錢,去救水,救火。
解救受災的普羅大眾。
雖然方世玉不是皇帝,但現在基本跟皇帝沒差別。
“工部上公文,戶部擬定減稅政策,直接送去文華殿秘書部上公文,部擬定減政策,直接送去文華殿柲處!另外,通知禮部,擬定一下如廁革命的標語,送到乾清宮去,我要親自選定!”方世玉雖然想過要反駁,但歸根結底,朱元璋搞得土地改革,還是有點問題。
田畝歸屬于皇莊,在法理名義上,天下的山川河流,都歸皇莊,皇帝分給百姓,百姓給皇帝交公糧,皇帝給朝廷交公糧。
乍一看這事情沒什么問題,但現在,報應找到了。
就皇莊得到的那三瓜倆棗,真不知道夠不夠收購調撥天下人糞便,集中灌溉的。
當然,方世玉沒有反駁,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皇帝每年在田畝上搭進去二三十萬兩銀子,能保證天下百姓吃飽肚子,能防止疫病的肆虐,那這二三十萬兩,又算得了什么?
莫說二三十萬兩,便是百萬兩,方世玉也舍得出。
畢竟,皇莊的主要產業,不是靠著天下田畝的,不然的話,朱元璋也不會做出只節流全國田畝稅的一成。
火器是皇莊的一大進項,全國的各大州府,都有皇莊的商鋪。
只要皇帝有兵權,還怕弄不來錢嗎?
夏元吉和鄭賜笑著躬身道:“微臣告退!”
“趕緊滾蛋吧。”方世玉嘲諷一聲,二人只是笑著,大家心知肚明,誰也別說誰。
方世玉將背面寫有朱元璋筆記的畫像,重新掛了回去,望著畫像道:“老朱頭,有舍才有得,朱家起于微末,卻不能忘本,負了百姓,我替你們老朱家的子孫記下了!”
目光同畫像中的朱元璋對視,雖然朱元璋就在南宮,近在咫尺。
方世玉大權在握,但想要見朱元璋,老朱頭不同意見面,方世玉也沒有半點辦法。
難不成要去拆了南宮的門?
走出養心殿。廁所革命,確實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走出養心殿。廁所革命,確實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古往今來,不能忽視。
華夏對于防止疫病,還是很有效率的,這完全體現在社會主義中央集權的特有體系的特有好處。
方有難,八方支援,這句話從古至今,貫穿著華夏文明的發展史。
或許古時期沒有人總結這句話,但他們做的事情,都是這個樣子,朝廷從各地調撥糧食賑濟某地災民。
“傳戚偉,乾清宮見駕!”方世玉對門外的小太監喊了一聲,邁步向著乾清宮的方向走去。
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這件事情實則早都應該動手了但因為慶慎郡主突然生病,導致方世玉一再放緩。
如今慶慎的風寒也好了,一切恢復如初,自然應該準備下。
慶慎誕下的庶長女,方世玉取了個媱字,馬淑誕下子,禮部給的名字是方文堅,孩子都寄養在后宮嬰兒房。
小時候有專門的人喂奶,根本不用當娘的操心。
方世玉來到乾清宮不久,戚偉大步流星的趕了過來,面容急促的躬身受到:“卑職戚偉,拜見殿下!”
“起來吧!”方世玉隨意的揮了揮手,示意戚偉起身。
“殿下什么吩咐?”戚偉也是錦衣衛老油條了,方世玉召見,肯定是有事情要吩咐,不然的話,找錦衣衛的指揮使干什么。
“去把羅貫中找來,明天午時,讓他在文華殿外候駕,另外,你回去之后,仔細想一想,重新塑造錦衣衛的形象。”
“陛下說的雞飛狗跳,最好不要再出現了!”
方世玉篤定道,錦衣衛是可以作為國家安全局來發展的,搞成眼下的樣子,著實讓人看不慣。
戚偉愣了愣,疑慮道:“殿下,錦衣衛若是不兇狠,抓不到人啊。”
“那就想一想,為什么不兇狠抓不到人,如何不兇狠,不鬧的雞飛狗跳,還能抓到人,這是你的問題,你自己解決!我要看見成果!”
方世玉瞥了一眼,錦衣衛的橫行無忌,張牙舞爪,確實應該收斂一點了,擺在明面上,弄得大張旗鼓的,雖然讓人畏懼,但還不夠讓人恐懼的。
等到那天錦衣衛笑著臉辦案,抓人,殺人的時候,才是真正萬惡之源的開始。
廠衛制度高壓統治,是好是壞?
大明朝的廠衛制度,可沒那么可怕,他們針對的,都是朝中官吏,地方藩王,各級勛貴,地方官員。
以及一些特殊的家族勢力,譬如孔家。
至于老百姓?哪個老百姓沒事會得罪錦衣衛!
戚偉躬身道:“卑職遵旨!”
咬了咬牙,戚偉現在就好似架在火上的鴨子,站著不動不對,跑起來不對。
甚至他有些迷茫。
“蔣瓛的遺書,我還沒看過呢,抽空去蔣府搜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方世玉望了一眼戚偉,冷不丁的說了一句。只見戚偉腦海中似乎炸響一道驚雷,心中惶恐,牙齒微微打顫道:“卑職遵命!”
“下去吧!”方世玉瞥了一眼,蔣瓛的遺書寫了什么,方世玉真的不關心,他寫的再好,寫的再感人肺腑,朱標做皇帝,也不能留他。
但戚偉拿著蔣瓛的遺書,不報給方世玉,自己私密藏起來,這就過分了。
不敲打敲打戚偉,他還真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人不知鬼不覺呢。
戚偉是一臉震驚,惶恐的走出了乾清宮,腦海中回憶著,他在和蔣瓛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其他人在現場。
而蔣瓛的遺書,也沒有其他人看見,蔣瓛自裁后,是他先收了遺書,然后才讓人去抬蔣瓛的尸體。
“怕是有不少人,在等著砍了我的腦袋,登上錦衣衛指揮使的寶座吧。”戚偉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誰告的密。
那天去蔣府,足足百人,這百人每一個都有可能,甚至所有人都高密了,但他能怎么樣?回去查,是誰告訴方世玉,自己做了這種事情?
只要不是傻子,估計都干不出來這種事情。
且不說你能不能一抓就準的把高密的人挑出來,就算你挑出來,又能如何?殺了方世玉在你身邊的眼睛?還是收買方世玉在你身邊的眼睛?
這都是忌諱的事情。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二十三!
方世玉帶著慶慎郡主,向著文華殿的方向走來。
路上方世玉手中拿著不知道從哪里送到皇宮的水晶葡萄,一邊走一邊吃,十足的地痞作態,伸手喂給了慶慎道:“聽說過嗎?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當年楊貴妃吃的就是這玩意,好吃不?”
方世玉笑了笑臉上帶著一絲寵溺的看著慶慎郡主。
慶慎郡主點了點頭道:“殿下,注意儀態,這樣會讓禮官說的。”
“說?今天是我的沐休日,以后的每個三,十三,二十三,三十,都是我的沐休日,我做什么,他們管不到!”
方世玉早就被這種禮樂制度束縛的受不了了,出海,也是躲避的一種方式。
而回到大明,方世玉又領東宮兼理六部處理國政,這就更加讓方世玉離不開禮樂制度的束縛。
那個時候,他還沒能力打破這種生活方式,也沒辦法打碎這種觀念。
哪怕現在,他也沒能力打破這種禮樂尊卑的觀念,方世玉是這種禮樂尊卑的最大受益者。
慶慎郡主掩嘴嬌笑道:“那殿下也不能這么放肆,肆無忌憚吧。”
說著,慶慎直接動手,板正了方世玉的樣子。
腹中發笑,方世玉道:“就你聰明,一會帶你去見你偶像去。馬上就到了!”
“偶像?那是什么?”慶慎郡主迷茫道。
“奧,偶像啊,就是你心中追捧的人。”方世玉說到。
慶慎郡主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可是我每天都能見到心中追捧的人啊。”
“如果這就是偶像,那殿下就是臣妾的偶像!”
一雙眼睛,含情脈脈的看著方世玉道!
“窩草,不是那樣的,就是那種,哎,這特么怎么解釋,到了!”方世玉一時真的不知道應該怎么解釋偶像的概念。
但他先前說的,心中追捧的人,被慶慎郡主的一句情話,確實說的臉色微紅,自古以來,土味情話,最為致命!
“草民羅貫中,拜見殿下!”羅貫中隔著老遠便看見了方世玉帶著慶慎郡主來到文華殿。
哪怕方世玉沒有穿官服,哪怕方世玉沒有御駕,甚至后邊跟著的小太監,也只有兩三個,但羅貫中終究是深究寫話本小說的人。
眼力勁還是有的。
方世玉點了點頭道:“起身吧!”
羅貫中趕忙應聲道謝起身。
“草民榮幸,斗膽請問殿下傳喚,所謂何事?”羅貫中心中打鼓,自古以來,天子傳召草民,那就沒什么好事。
而現在,臨到他的頭上,多虧他不是吳承恩,寫下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經典名句,若是吳承恩被召見入宮,怕是真的難免一刀!
方世玉沉聲道:“我的愛妃,很喜歡先生的三國通俗演義,所以我也有所通讀,對于很多事情我心里不能理解,羅先生可愿意為我解惑?”
方世玉倒是真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一問羅貫中。
然而,慶慎郡主見到羅貫中,再聯想到方世玉先前說的話,臉色微紅,拉了拉方世玉,輕聲道:“殿下怎么把老先生給找來了?”
方世玉并沒有回答慶慎郡主,而是看著羅貫中道:“先生可愿解惑?”
文華殿的院落中,在大殿內,楊榮,楊溥,楊寓,景清等人,正以方世玉私人秘書的身份,處理著朝廷政務。
而方世玉的工作,就是在他們處理的政務上,進行點評,是能行,可以下發,還是不能行,打回去重批。
若是還如東宮的夜以繼日的處理政務,方世玉還有時間休息?還一個月定了四天假期?
羅貫中恭敬的頷首說道:“殿下有問,草民豈敢不答!”
“嗯,很好,先生這邊坐!”方世玉將葡萄放在了小太監的托盤上,帶著羅貫中和慶慎坐在了文華殿院子里的桌子畢竟不能去文華殿里耽誤人家辦公不是。
羅貫中正襟危坐的在方世玉對面,頷首道:“殿下請問吧!”
羅貫中真的很著急,坐在方世玉的面前,如坐針氈,若不是怕丟了禮數,他都要坐立難安了。
方世玉道:“這第一個問題,羅先生認為,三國通俗演義的主人公是誰?劉備?曹操?孫堅?”
羅貫中直言道:“劉玄德!”
“嗯,劉玄德,那為什么是劉玄德?就因為他是漢室后裔?”方世玉心中本就有答案,但是奈何,慶慎郡主還是想聽原作者的答案。
正好方世玉還能找到活著的羅貫中,這點愿望,當然是可以滿足的。
“因為皇權,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雖其對亂世有著極大的作用,統一整個北方地區,迅速恢復民生!”
“但曹操以臣令君,草民豈敢!”
羅貫中心中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至于是不是有人說的那樣,關羽和諸葛的后人給羅貫中錢了,然后羅貫中把關羽和諸葛亮,瘋狂美化。
這事情不好深究,也沒法盤問。
慶慎郡主得到了答案,心中難免有著一些失望。
以臣令君,這本就是權臣的做法,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這也導致曹操的功勞很大,不容忽視,但他在大明朝的話本小說中,永遠都不能做主角,只能以梟雄的身份示人。
“羅先生對太祖崛起于草莽,大明建國的各場戰役,知道多少?”方世玉問出了自己的心思。
美化大明的開國功臣,美化大明的開國皇帝,藝術渲染,這是一定要做的,更何況,朱元璋是可以被美化的。
羅貫中頷首道:“草民不敢欺瞞殿下,草民同劉基亦是至交好友,對于圣君太上皇帝的發跡,及大明建國之初的大大小小戰役,知之甚詳。”
方世玉笑著道:“那就好,既然先生對大明建國之處的大大小小戰役知道頗多,那不放先生便以圣君太上皇帝為主人公,寫一篇大明建國艱辛的話本。”
“主要目的,多加渲染太上皇帝起家的不易,創業的艱難,收復天下,奪回燕云十六州,一掃數百年的恥辱。”
“另外,著重渲染一下開平王常遇春,及中山王徐達大元帥,及其李文忠等。至于胡惟庸,李善長,楊憲等人!”
“先生酌情而定!”
方世玉雖然說酌情而定,實則就是沒得商量余地,既然要美化朱元璋,美化大明的開國功臣,進行藝術渲染。
那站在對立面的胡惟庸,楊憲,就必須丑惡化,至于李善長,他自認倒霉吧。畢竟他也有做的過分的事情在
羅貫中連忙起身告罪道:“殿下,草民豈敢!”
“太上皇已經讓人對天下書籍進行收錄,編撰,我也打算開辦一家惠民書局,羅先生若是能做的好,我允羅先生世襲三代。”方世玉是沒能力,沒時間自己去寫話本,來渲染美化朱元璋他們了。
至于朝廷的文官大老爺們,靠他們?還不如靠一條狗呢!
當然,并非說羅貫中是狗。
“羅先生,以為如何?”方世玉給羅貫中開出了條件,在他看來,羅貫中雖然已經老了,但至少,這老家伙還是有兒子的。
如果可以讓兒孫做官,那當然是一件喜事。
只是這個時候,羅貫中目光略顯沉重,望了望方世玉,嘆息道:“殿下,草民已經半截身子埋土之人,如何還有能力去書寫一篇篇錦繡文章。”
方世玉淺笑一聲,平靜的語氣回答道:“羅先生還是寫吧,盡力而為便好,若是羅先生真的不知如何寫,也可以找些朋友,幫著你寫!”
“我要的只是羅先生用話本的形勢,藝術渲染,贊美大明朝廷的先賢,君王!”
方世玉的目的真的很簡單。
讀史書?史書需要高超的理解力,需要淵博的見識,老百姓根本讀不懂史書,便是后世,也只有專門研究歷史的學者,才會去讀史書。
普羅大眾更喜歡話本形勢的演義。
這更貼切他們。
羅貫中見狀,知道不好在拒絕,只能起身,躬身頷首道:“草民,領旨謝恩!”
“來啊,送羅先生出去,半個月后去羅先生的住處取稿件,送到磐泰宮!”方世玉嘴角微微上浮。
磐泰宮就是慶慎郡主起居的宮殿,將稿件送到慶慎哪里,她來判斷,肯定是沒問題的,至于方世玉,有閑暇的時間,巴不得多睡會覺呢。
哪里有時間去看什么稿件。
羅貫中心中嘆息,卻也不好表現出來,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離開了皇宮。
慶慎郡主打量一眼方世玉,徑直的坐在方世玉的身旁,先前有外人在,慶慎還是謹守禮節,站在方世玉的后身。
“殿下,羅先生那么大年紀了,還能寫出來錦繡文章嗎?”
慶慎郡主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羅貫中的年齡確實不小了,距離他的死亡,也沒有多長時間了。
三五年光景罷了。
不過對于這些,方世玉并不在意,羅貫中只是一個人罷了,大明經過洪武之治,文風昌盛,那些無法考取功名的人,若是有錢賺,自然會去寫話本。
用羅貫中開頭,只能算是一個引子罷了。
輕笑一聲,方世玉道:“他寫不出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讓別人幫他寫,你知道李太白那么大的文采,為什么不去考科舉做官嗎?”
帶著慶慎郡主,方世玉并沒有在文華殿的院子多做逗留,留的時間越長,對他來說,就是越發危險。
景清和楊寓都是二不愣登的家伙,萬一出來喊自己這個代理皇帝去加班加點,自己是去還是不去?
索性見了羅貫中后,方世玉帶著慶慎馬不停蹄的離開了文華殿的院子。
慶慎郡主遲疑道:“為什么?”
“文采好的人,他未必會做官,胸中既無平定天下的良策,亦無救濟斯民的能力!還有一點也尤為重要!”
“商賈子弟,禁科舉!”
方世玉的前半句話,倒是有些片面,過于武斷,畢竟人李白沒做過官,誰知道他能不能做好?但仔細聽聽,文采好只是文采好,做官和文采完全是兩回事。
而最后一件事,則是說明許多才子,他們為什么被稱為才子?只是因為他們無緣做官,又有極高的風采罷了。
若是他們能做官,還有時間去研究文采?
“對了,千萬別相信什么,千金散盡還復來。這就是句騙人的話,我的記憶里,給人講解這句話的人,都被統一稱為毒雞湯!”
“李太白家里有的是錢,他祖上和李唐皇族同出一源,算是遠支皇親,李太白家中三代經商,積累的財富完全足夠李白隨便玩的了。”
“普通人要是學李白,千金散盡還復來,千金散盡了,還不還復來已經不重要了,在還復來的路上,散盡千金的人,極大可能會被餓死!”
方世玉邊走邊和慶慎郡主說著。
慶慎道:“華夏千年傳承,妾身想要理解,還是需要時間。。如果是朝鮮的話,就不用這么恐怖了。”
慶慎郡主一直在想,如何能讓自己變得更好,而隨著她喜歡文學,詩詞歌賦的事情被方世玉知道后。
閑的無聊時,方世玉總會和慶慎郡主說一些讓人聽不懂,又感覺很高大上的話。
“朝鮮?朝鮮有什么歷史可言嗎?”方世玉搖了搖頭。
慶慎郡主道:“隋唐的高句麗,宋元的高麗,至今的朝鮮”
“錯咯,錯咯!遼東半島,在漢時期,漢武帝徹為了對付匈奴,從而溝通河西走廊遼西走廊。”
“在半島設立玄菟郡,以為治所。”
“當時在遼東北部,現在的建州衛北邊四百多里的地方吧,哪里有一個部落叫扶余。當時漢朝一心都在對付匈奴,溝通遼東走廊,在玄菟郡遺民戍邊。”
“這個叫扶余的部落,很早之前就盯上了半島地區,漢武窮兵,國力衰退,又經過王莽篡權,義軍突起。”
“華夏九州內亂之時,匈奴的勢力在漢武時期,也確實被打的抬不起頭來。乃至漢靈帝劉宏死后,天下大亂四百余年。”
“遼東徹底脫離了中央朝廷的控制,扶余成功找到了機會,趁著中原大亂,搶走了玄菟郡及半島北部,大部分地區。”
“這才有了隋帝三證高句麗,三征三敗,國力消耗殆盡中原難得的安定,再次陷入動蕩之中。”
聽到這些,慶慎郡主猶豫道:“那殿下,隋朝國力強盛為何會三征三敗?是因為高句麗太強大了,還是隋軍”
“隋軍強弱,我也不知,但隋帝三征,目的是要消耗關隴世家的軍事實力,軍隊中的影響力,以收攏皇權為主,消滅高句麗為輔,甚至只是一個借口!”
“關隴集團出工不出力,三戰三敗,死傷八成都是隋帝的部隊,唐帝李淵,搶了表兄隋帝的皇位,這就是世家坐大的危害。”
“當然,唐帝三代君主,數次東征高句麗,歷時近百年,才打敗高句麗,收復失地,高句麗的地理位置,對于華夏九州王朝至關重要!”
方世玉話音落定,慶慎郡主還是有點迷惑,方世玉道:“總結下來,高句麗的原身是扶余,對于遼東半島,是殖民,侵略者。”
“高麗是前元扶持的政權,前元也在高麗實行殖民地統治。”
慶慎郡主道:“何為殖民地?”
“就是一個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搶奪當地百姓土地,雙方完全不是一個族群的人,都可以稱之為殖民統治。簡單講就是擴大自己族群的生存空間,生存地區!”
方世玉將一切能簡單理解的都說了出來。
慶慎郡主道:“那不是說,華夏九州也是被殖民地?”
“沒錯,華夏九州被蒙古游牧殖民近百年,黃河以北更是被遼金蒙殖民三百余年,乃至四百多年。”
方世玉嘆息一聲,真不知道那些說元朝是天朝版圖最大的朝代的人,究竟是極端,還是真的不懂得老祖宗的痛苦生活。
領土大,只能說明生存空間大了些,毛熊的領土倒是大了,全球第一,你瞧瞧他那些地方,真的適合生存嗎?
這也是方世玉從來沒想過要去拿東西伯利亞地區的原因,大明只要控制整個中州東海岸就足夠了,至于那些礦產資源,有槍桿子,還怕弄不來嗎?
更何況,殖民東西伯利亞地區,對于大明而言,是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華夏有史以來,大明建國到亡國的二百多年間,是整個地球最寒冷的時期。
北方有多冷?
方世玉到庫頁島的時候,就凍死了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