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正十一年，正月十六晚間，金陵薛氏祖宅正廳，薛夫人以“家族過年聚餐”的名義，召集了金陵薛氏八房負責人議事。
可惜這時候，沒人有興趣管什么吃喝，哪怕是一桌子二十多個美味菜肴，只有八人在座，愣是沒有一個人摸過筷子，包括大房的傳人薛蟠。
至于薛夫人，此時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哪怕她是大房乃至金陵薛氏實際上的一把手，卻也只能在客廳隔了一道屏風另外就坐。
“大嫂子，今日召集各位兄弟前來，可是已經想好決定了？”幾乎是眾人剛一坐穩，三房戶主薛延就急不可待的開口說道。
薛家內部鬧事，其實并不是所有人都殘余，真正上躥下跳的，其實只有三房的薛延和五房的薛廷，其他人基本無所謂，反正發錢的時候少不了他們。
“三弟，你是自以為有了戚家支持就能為所欲為？卻不知這些日子，戚家可有再派人聯系你？”二房薛途冷笑著問道。
“什么戚家，我不懂二哥在說什么，只不過不想看著家族一天天敗落下去。”薛延臉色一變，馬上開口否認，“大嫂子，你不會看著兄弟被污蔑吧？”
“我一個婦道人家，孤兒寡母能說什么，無非就是看你們爺們的態度。”薛夫人開口就一推二六五，“只是剛才二叔所言之事，三叔可有解釋？”
“我有什么要解釋的，只是族里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一個婦道人家掌管。”薛延繼續嘴硬，而且是快速的轉移話題。
“哈哈哈，大嫂、二哥、三哥，還是小弟說一句，如今到了這個時候，文龍還是太小了點，怕是扛不住事情啊！
不如有什么事情大家商議，省得萬一不小心犯了錯，敗壞了祖宗的基業就罪過大了。”五房薛廷假惺惺的說道。
“是啊，還是趕緊把家族賣給謝家，最好能賣個好價錢，省得落在了別人手里，自己看著難受。”薛途冷笑著說道。
“你胡說什么！”薛廷惱火的怒吼，但表情變化并不大，其實剛才的薛延也一樣，這樣的場景早就不知道多少次了。
這一點從其他人員身上也能看出來，他們現在已經是一臉的不耐煩，有兩個甚至干脆你一杯我一杯開始了吃喝，準備吃完飯回家睡覺。
“兩位叔叔想必已經聽說了，家里上午來了幾位通家之好，今日里正好大家都在，不妨一起見見吧。”薛夫人顯然也已經受夠了，這次開口就直奔主題。
“哦？聽說是三個小年輕，大嫂子是指望他們了？”薛延看到情況有變，再也不顧什么表面文章，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正所謂‘有志不在年高’，在下雖說不如你們活得時間長，卻也正好避開了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的問題。”衛旭大踏步從后室出來，還不忘開口諷刺。
“你是誰？”薛延憤怒的猛然起身，惱怒的看向了剛剛出來的衛旭，以及他身邊好奇跟著的史湘云；至于秦可卿，她不適合此類場景，這時候整合薛寶釵呆在后室。
“這位是京城過來的忠勇伯府二公子。”薛夫人好心幫忙介紹，也讓企圖奪權的兩人表情沉了下去。
薛延背后的所謂“戚家”，指的就是襄陽侯府南宗；薛廷背后的所謂“謝家”，指的自然是定城侯府南宗。
問題是，所謂的南北兩宗，一看雙方的關系，二看雙方各自的實力，三還要看兩者到底愿意投入多大的資源。
不論是襄陽侯府還是定城侯府，開國之時都不是頂級勢力，雖然這兩代算是起來了，但總的實力肯定是趕不上勛貴核心四王八公一脈的。
不僅僅是如此，這兩家真正受到了重用，其實是從永正帝登基后無人可用才開始，大致也就不到十年，之前其實也和忠勇伯府一樣屬于沒落勛貴，底蘊實在是太差了。
京城的主支尚且如此，金陵的分支就更不用說了，至少相比于四王八公各家的南支，他們實在有些不上臺面。
具體到當前的事情，這兩家各自扶植了薛延和薛廷，卻始終沒有派出上臺面的人物出面，至今都只是給了兩家口頭支援——現在衛旭親自來了。
所以，現場還坐在桌子上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起身問好，士農工商不見得就是如此，比如商家瞧不起地主是常態，但在面對勛貴出身的衛旭時，他們還真沒資格坐著。
“夫人若是有事，不妨先去處理，待這里商量好了，自會有人通報過去；文龍兄也不妨先下去。”衛旭順手把主位上的薛蟠推到一邊，自己直接坐下。
“如此就有勞二郎了。”薛夫人很干脆的答應，順便從屏風后出來向眾人施禮退出，還帶走了完全傻眼的薛蟠。
“襄陽侯府現任承爵人、二等男戚建輝和定城侯府現任承爵人、二等男謝鯨我都見過，他們應該沒精力管這些破事兒。”衛旭一開口就直接定了性。
“在下也聽說過衛公子的大名，就是在京城眾多公子中也是數得著的，不過你大哥也只是個千戶，忠勇伯府更是多年敗落。
雖說我等只不過是給貴人掌眼的下九流，但衛二公子要是想僅憑幾句話就把事情辦了，怕是想的太多了。”薛延陰著臉說道。
“嗯？”衛旭馬上意識到不對勁，自己的身份這兩家能查出來不奇怪，但是他們查出的信息是不是有些太少了？“戚家和謝家應該有些日子沒和你們聯系了吧？”
“倒是讓二公子失望了，就在前天在下還和謝府的二管家一起喝酒。”薛廷馬上面帶笑容的反駁過來。
“二老爺，這些信息你應該已經查到了吧？”衛旭立刻轉頭向薛途問道，他自己還沒閑的去調查一個奴才的信息。
“五弟怕是受騙了。”薛途面露古怪的笑容，“謝家確實有一位二管家，而且一直以來都是他與你聯系的，但就在年前，這位管家已經被趕走了，因為他冒用謝家名義騙財騙色。”
“這就對了！”衛旭也明白過來，畢竟他早就交代牛繼勛安排一下金陵想對薛家伸手的大戶，“想來這位二管家自知無望，就在臨走時找了個傻子騙點路費，對吧？”
薛延、薛廷兩人瞬間臉色慘白，不只是他倆，其余過來當背景板的幾位同樣看向了薛途，表情全都無比凝重！
其實，衛旭意識到的還不止這些，那就是眼前這兩位跳的很歡，實際上卻已經被戚家和謝家拋棄了，原本他準備的大開殺戒根本用不上。
這就是整個封建時代商人的悲哀，一旦沒了靠山，他們就會變成喪家之犬，隨便一點風浪就能將他們徹底打翻，再無翻身余地。
“出了錯就安排臨時工”的問題，古今中外都是一個尿性，一旦有問題推不開的時候，就找個不太重要的替死鬼背黑鍋。
沒什么意外的話，當牛繼勛代表四王八公集團向整個金陵的大戶傳話時，也許其他只是計劃出手的家族沒啥事，已經安排了動手的戚家、謝家就麻煩多了。
戚家那邊姑且不論，謝家的說法肯定是“有下人冒用謝家的名號壓榨商人牟利”，順便把一直以來的分管接頭人二管家安排了。
謝家還算仁義，只是讓二管家滾蛋，而不是直接讓他全家閉嘴，然后這位二管家眼看著自家完蛋，就找薛廷騙了一筆錢跑了。
不只是如此，既然戚家、謝家認了錯，那就肯定是要交出一筆代價的，眼前的薛延、薛廷想必就是他們送出來讓四王八公集團出氣順便“打牙祭”的。
“二公子見諒，在下正好在生意上有些小事需要回去處理，這就告辭了！”顯然，意識到問題的不只是衛旭，眼看問題塵埃落定，薛途毫不猶豫的起身走人。
“哎呀，人老了精力就不好，告辭！”
“家中突然有事，抱歉啊！”
各種理由，各種形態，客廳內所有人幾乎是在不到五秒的時間里全部跑掉，甚至還帶倒了一把椅子，堪稱丑態畢露。
“你們兩位，就不需要這么麻煩了。”眼看薛延、薛廷兩人同樣想跑，衛旭笑著拍了拍巴掌，已經埋伏在院中的周云陽帶著五個弟子走了進來，其中兩人已經端起了手弩。
薛延、薛廷無力的癱在了地上，只是衛旭覺得，已經沒必要再拿他們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