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當人與神的最終的戰爭拉開序幕之時,除了人道萬民,其他稀奇古怪的種族存在,也在密切關注著這決定上元局勢的一戰。
可謂……跌宕起伏。
當天帝上昊神威獵獵,化身上元大道的時候,萬族都一至認為,作惡多端的人道,終于要完犢子了。
不少大妖,已經笑出了聲;但一想到當初天庭的種種行徑,突然又笑不出來了就是了。
而當萬道反噬,天帝重傷,人道的一品無上境的存在們殺上高天圖窮匕見之時,萬族又覺得人道忽然老謀深算,天庭可能真的要化作歷史的塵埃埋進棺材里了。
然后,在天帝崩碎帝鐘重傷莫青山等人的時候,他們又只能感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直到最后,江南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跳出來的收人頭的時候,大伙兒,已經做不出什么表情了。
——心情宛如連綿的山岳一般上下起伏,直到麻木至平靜無波。
天帝偉力無上,可鎮壓上元眾生;人道則處處布局,環環相扣,步步是坑。
大伙兒看著這兒,已經是放棄思考了。
就等著最后,迎來一個結果。
他們自認為,無論在發生什么反轉,心頭都不會再起波瀾了。
但當那詭異一幕呈現在眼前時,無數生靈卻仍忍不住駭然失色。
那時,地上的存在們,聽不到天帝與江南的對話。
但看那局勢,大家都能推測,好像是天帝最終識破了人道的詭計,要逆風翻盤。
然而令誰都未曾想到的是,最大的意外,突兀地發生了。
——江南與天地所在的那一方天地,卻突然翻轉了過來。
云層仿佛萬鈞沉重,向下墜落,黃土卻宛如輕絮一般升上高空,火焰無比冰冷,冰霜無比熾烈,雷霆竟在沙礫中凝聚……
總之,各種無比為何的景象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完全逆轉了上元的基本規則,怎么混亂怎么來。
而這些,只是大多數生靈所看到的。
至于另一些修為通天的大神通者,則從詭譎的局勢中感受到了更加詭異的情況——江南與天帝那一方天地不只是規則的改變,更是連“味兒”都變得無比陌生,其中再沒了任何一點兒屬于上元的氣息。
就好像無垠的汪洋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座鋼鐵的孤島那樣。
一股濃濃的違和感,籠罩在他們心頭。
而緊接著,在無數駭然而茫然地目光中,灰蒙蒙的混沌之氣不知從何處升起,將江南與天帝所在的那一片區域完全覆蓋。
徹底宣告——自這一刻起,那一方天地完全脫離了上元世界的范疇。
變成了……類似虛冥一般的存在。
同時,也將其中的景象,盡數隱匿,不被旁人所察。
“此乃……改天換地?難道這也是天帝的手段?”
東境圣地,一位蒼老的長老面露驚悚之色,喃喃開口。
他這一說話,周遭諸多同門道友,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但這時,一名年輕的弟子卻突然顫顫巍巍開口道,“長老……弟子看到這好像是鎮西王的招數?”
此言一出,人群中頓時一片死寂。
自然,他們也看到了江南抬手的動作,同時人道大多數都希望他能徹底斬殺天帝。
但,他們不敢相信。
實在是因為改天換地這等只存在與古老傳聞中的通天手段,也太過駭人了些。
即便一品無上境的存在們,也難以做得如此徹底。
就更不要說,堪堪踏入修行之道兩三年的江南了。
而在碧波山云巔之上,李青云有些茫然地望向剛剛停滯了升華與燃燒的十方上人,
“老師……這是什么法門?”
面對弟子的疑問,十方上人只愣愣地吐出三個字,“不知曉。”
李青云一滯,欲言又止。
便聽十方上人又道,“但為師可以肯定——天帝自一開始走的便是當世無敵,鎮天絕地的路子,他應當是沒有掌握這般玄妙的法門……”
李青云:“!”
十方上人的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
——天上就江南與天帝倆人,既然不是天帝,那……只能是江南了。
江南,逆轉了世界。
在被混沌包裹的一片茫茫之中。
江南一只手操控著“斡旋造化”,另一只手引導著新世界,緩緩降臨。
最開始的時候,江南也曾想過,以斡旋造化神通來徹底抹殺天帝的存在。
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因為能將天帝留給世界的記憶都一并抹除。
如此一來,所謂的香火重塑與天庭復辟,自然也就不可能了。
即便再過個幾萬年,還有天庭余孽妄圖復蘇神道。
那么從一開始他們就要面臨一個問題——咱們是要干嘛來著?
所以,倘若真能實現,那便是徹底將天庭的根基和希望給斷絕了。
但當江南第一眼看到天帝的時候,他就知曉——做不到。
道行與修為對應的關系,他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青燈所謂的道行并非是修煉了多少年的意思。
否則一頭豬修煉五千年,怕是也修為通天了。
他只能根據實際的戰斗力,來與人道品階,粗略地對應。
以他如今五千年的道行,按照人道的品階,應當是相當于二品以上,一品未達的程度。
而天帝的雖身負重傷,但所在的位格也是超越了一品,甚至超越了成道者的存在。
江南如今的道行即便施展斡旋造化,也無法像當初干脆利落地抹除金烏一般,將天帝也抹除了。
所以,他便還是準備按照和十方上人商量好的計劃,進到虛冥之中,以新世界之力鎮壓天帝。
奈何,被這老謀深算的天帝,看出了端倪。
于是只得將計就計,以斡旋造化驅逐這一方天地的上元萬道,將其短暫化作真正意義上的“無法之地”。
然后,直接引導新世界降臨。
而因為天帝與莫青山等人一番大戰,將周遭區域的天地打得破碎,萬道近乎消泯。
所以江南很順利地從上元世界的手中“借”來了天地的掌控權。
一切準備妥當,便來到了終結之時。
自茫茫混沌之中,一抹難以言喻的顏色突兀地闖入了天帝的眼簾中。
它無比宏偉,仿若一堵沒有邊際的墻壁,又好像是什么龐大的球體的外殼。
一眼望去,那“外殼”包裹之中,仿佛空無一物;但再看去,其中卻仿佛充滿了日月星辰,天地萬物。
天帝抬起頭來,眼中倒映出那墜落的新世界之影。
心頭,突然升起一股奇異而熟悉的感覺。
——方才他身化大道,離世界本源最為接近的時候,感受到的便是相似的氣息。
世界本源的氣息。
于是,一個相當荒誕離奇的字眼,浮現在他的腦中。
——世界。
這灰蒙蒙的壁壘之后,是完整的世界!
緊接著,便有若有若無的聲音透過那世界的壁壘,回蕩混沌之中。
“唔……今天吃點什么呢?”
“老爺好久沒有來看可兒了……”
“上人是不是把咱忘了?”
“咱以前在上元的時候,聽說過男人都是風流浪蕩子,就是說玩完女孩子就丟開的那種,琉璃你聽說過嗎?”
“誒,可兒好像又動起來了……”
“老爺是又要用我們去砸別人嗎……”
天帝:“……”
江南:“……”
總之,短暫的尷尬過后,兩人都很快忽略了那些碎碎念的聲音。
而時至今日,天帝也終于想通了——江南當初究竟是靠什么鎮壓了青龍與朱雀。
——靠一個完整的世界作為靠山。
這你找誰說理去?
天帝謀劃無數年,建立天庭,積累香火,超脫了成道者的無上境界追尋的世界的加護。
竟如此輕易就出現在了江南身上。
雖然以規模來看,這有些怪異的世界還遠不能與鼎盛的上元相提并論。
但那也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啊!
有了世界的加護,江南便徹底從位格上與什么成道者,什么仙人,拉開了本質上的差距。
就好像凡人官場博弈,你說你才情無雙,文武雙全,精通六藝;然后人家脫口一句皇帝是我爹。
這就沒法玩兒。
天帝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頭驚駭,看向江南,
“你的依仗……竟是一個世界。”
“怪不得你不能在上元施展……”
“原來竟是如此!”
江南抬起眼眸,其聲仿佛混合著隆隆的回響,道:“那就煩請陛下莫要抵抗,安心上路吧。”
但面臨如此堪稱絕境,天帝在一開始的駭然過后,卻表現得相當平靜。
他望著緩緩下沉的“世界”,身上神力突然爆發,滾滾洪流匯聚到僅剩的左手之上,升騰起滔天氣焰!
然后,向著江南一時無法動彈的身軀,洞穿而去!
金色的流光一閃而過,虛空中回蕩著天帝的聲音,
“江南,朕同樣曾試圖化道,試圖獲得上元世界的加護。”
“所以朕很清楚——倘若在世界大道降臨之前殺死了受加護者,一切加護便不攻自破。”
“朕不知你有何機緣,得了一處世界作為靠山,但你境界修為,卻始終是短板。”
“是朕贏了。”
冷冽的聲音還未落下,天帝便早已欺身至江南面前,那神力恢宏的左手,一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向著江南的面門,直直推去!
身負重傷的超脫境的存在的全力一擊,即便一品無上境,亦難以抵擋。
更不要說除了世界作為靠山以外,無比孱弱的江南了。
下一刻,黃金神力凝聚為茫茫一團!
毫無憐憫地糊在江南臉上,洶涌的神力驟然爆發!
恐怖的力量集中至一點,轟然炸裂!
狂亂的風暴,瞬間籠罩了整片混沌!
但片刻后,天帝沉穩的臉色,卻驟然一變。
作為進攻者,他并沒有那種傷害到敵人的觸感。
相反,那凝聚了他余下管不神力的舍生一擊,仿佛是撞在了冰冷堅硬的鐵壁之上!
恐怖的反震之力,讓他口吐鮮血!
一股無比陌生的死亡的感覺,瞬間纏繞上了他的全身!
下一刻,于浩蕩的光芒中,江南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雙清亮的眸子,也不知何時已變得空洞而冷漠,仿若冷酷的蒼穹一般。
“怎么……可能?”
天帝喃喃開口。
他無法理解——修為境界明明還不如莫青山等人的江南,為何能毫發無傷地接下這一擊?
即便他擁有天帝夢寐以求的世界的加護,可那世界如今還未完全降臨此地,應當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才對……
“陛下,您誤會了。”
“我與您不一樣。”
凝固的氣氛中,江南的手也仿佛化作了新世界一般的混沌之色,緩緩搖頭,
“我并非擁有世界的加護。”
“我本身,就是世界。”
天帝,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什么玩意兒?
但,他已經沒有思考的時間的。
因為在江南鋼鐵一般的桎梏中,那無比磅礴的世界,已煌煌而降臨。
沒有花里胡哨的聲光效果,它就這樣以江南為坐標,沉沉地壓下來。
無比沉默地,碾碎一切。
于是,龐大到邊際的世界壁壘,倒映在天帝凝固的眼眸中。
越來越近。
直到最后的一刻,天帝終于在那茫茫世界恢宏的壓迫之中,竟有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感覺。
那是無數年前的某個星空之夜,他還是一個平常的部落少年時,在一個巨大的隕石坑中第一次看見它時感受到的氣息。
一切的起源,人類崛起的火種,改變了上昊一生命運的事物。
——那盞神秘的燈。
當初人道六圣將它封印之后,天帝蘇醒過后第一時間,就第一時間尋找它。
可惜,那股冥冥之中的聯系,卻仿佛完全斷絕了一般。
再也找尋不到了。
天帝,便只得暫時擱置,專注化道之事。
但誰能想到,卻在這種情況下,感受到了它的氣息。
——在別人的身體里。
滄海桑田,已不再是自己的形狀了。
那一刻,天帝突然笑了,笑得歇斯底里,
“天機啊!你一生算計,萬般布局,欲毀滅誕生于它的朕。”
“但你肯定想不到——聲名赫赫的人道鎮西王,將會是下一個朕!”
“天機!你輸了!”
“你輸了啊!”
在近乎癲狂的聲音中,茫茫世界毫無憐憫地垂落而下,無聲之間,將其寸寸碾碎!
不留一絲痕跡。
自此以后,天上地下,再無天帝上昊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