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巨大的桌子上擺滿的美食,墨玖足足呆怔了半晌,才磕磕巴巴道:“這些……全都是給我的嗎?”
“嗯。”寒傾顏輕聲道。
她很想說,這些東西本就是你應得的。
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折磨,理應享受到這一切。
誰知道墨玖望著這一桌滿漢全席,竟是搖了搖頭:“不……這么多,我吃不完的。”
“吃不完也沒有關系。”
“但會浪費不是嗎?”墨玖根本掩飾不了自己的情緒,只要稍微激動,就會暴露在話語里,他焦急的道,“這么多的東西,分開來做的話,可以吃很久很久的……”
他說著說著,發現寒傾顏正用一種有些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的聲音也漸漸微弱了下來:“不……不可以嗎?”
他似乎想到了,這是寒傾顏在盡心照顧他,自己卻找這樣奇怪的理由來拒絕……
寒傾顏卻是又理解了墨玖,她掩蓋住自己眼里的神情,依舊輕笑著:“好,我明白了。”
說完,她就讓親信把這張巨大的桌子搬了出去,然后換了一張小桌子,上面就擺放著兩個菜,還有一碗米飯。
墨玖猶豫片刻,問道:“……其他的菜呢?”
“你不要擔心,那些菜是不會浪費的,會被那些人全部吃掉。”寒傾顏解釋。
聞言,墨玖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喜色,反而是眼神黯淡了一些,他銀牙輕咬住下唇,失落的情緒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
寒傾顏看著他,終于明白了什么,趕忙道:“陛……你放心,你以后每天都會吃到這樣的飯菜的。”
“每天?”墨玖的眼睛微微一亮。
果然是這樣……
原本寒傾顏還以為墨玖是因為這么多的飯菜吃不完會浪費而焦急,雖然她有些疑惑他為什么會在意這一點,但更多的還是憐惜。
結果是她理解錯了,墨玖焦急的依然是浪費,卻不是在考慮那些平民百姓,而是在為自己做考慮,擔心吃了這一頓,就沒有下一頓了。
無私的行為變成了自私,寒傾顏卻覺得這才正常,不久前才逃離那樣的凄慘生活,墨玖又怎么可能會這樣為別人考慮?
恰恰是這份自私,才讓寒傾顏愈發心疼。
“嗯。”寒傾顏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你吃吧。”
就看見墨玖一臉輕快之色,伸出一只手就朝那碗肉抓去。
寒傾顏下意識抓住了他的皓腕,發現墨玖的眼里要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又趕忙松開了他:“對不起,但是……”
不應該用筷子嗎?
墨玖有些慌張,還以為是寒傾顏突然反悔,不讓他吃東西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注意到碗邊的一雙筷子。
他猶豫許久,還是伸手拿起了筷子,將其攥在拳頭里,靠著摩擦微微動著筷子。
但僅僅是動了,又如何夾得起東西?
那白皙的手仿佛抓著一根木棍似的攥著筷子,看起來顯得蠢笨又滑稽。
墨玖嘗試了好幾次,都以失敗而告終,他終于暴躁起來,對著那碟肉一頓猛戳,弄得肉汁四濺,但仍然戳不中后,他把筷子朝著地面用力砸了出去!
噼啪!
筷子‘骨碌碌’的滾出很遠,墨玖看著滿桌的狼藉和寒傾顏震驚的眼神,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怒之下做了什么。
他臉色一白,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什么,卻因為惶恐不停顫動著唇瓣,一句話都說不出。
最后,墨玖好似自欺欺人一般,抬起雙手遮住了自己的臉龐,埋首到了桌面上。
他很差勁吧,他一定很差勁……果然,他就不應該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丑惡的一面被寒傾顏看到,被這個除了葉如夢以外唯一對他好的人……絕望在剎那籠罩了墨玖的內心,他的身軀開始一抽一抽的顫抖著。
“是我不對……”溫柔又含著歉意的聲音響起。
墨玖震驚的抬起頭來,雙眸通紅、淚眼朦朧的看著寒傾顏,一臉震驚。
她不應該討厭自己嗎?就連他都無比討厭這幅模樣的自己,但他根本控制不住這個情緒……
但寒傾顏的眼里沒有一絲厭惡,只有自責、溫柔,還有越來越濃郁的憐惜。
是她不好,忘了陛下不知道多久沒有摸過筷子,忘記了怎么使用是正常的。
而她更是早就見過了墨玖真正暴戾的一面,卻依然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他,又怎么可能會因為這樣的小暴躁就對他感到厭惡?
在她眼中,這股暴躁與憤怒不是對著別人,更像是對著他自己,他在憤怒著自己的無能。
寒傾顏在現在這個墨玖身上,已經看到了一些未來暴君的雛形,但更多的還是挽回的可能,她完全可以改變他,讓他不會成長為未來的暴君。
寒傾顏下定了決心,叫親信再取來了一雙筷子:“再試試吧,不著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墨玖一臉的為難與痛苦之色,仿佛要做的不是拿筷子,而是面對什么洪水猛獸,他害怕自己失敗之后,又顯露出那樣狂躁的一面。
但寒傾顏的眼神是那樣柔和,蘊含著鼓勵,墨玖稍微振奮了一些,恢復了些許自信,緩緩從她手里接過了筷子。
一炷香時間過去,墨玖已經能好好拿起筷子了,但夾東西的動作還是不熟練。
看著墨玖死死咬著牙,快要急哭的神情,寒傾顏忽然道:“好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沒待墨玖胡思亂想,她就自然的把這雙筷子拿到了自己手上,然后夾起一塊肉,遞到墨玖嘴邊,微笑道:“辛苦了,就讓我來喂你吧。”
墨玖頓時有些恐懼的望著她,她要跟那些人一樣對他‘喂食’嗎……
但他發現寒傾顏跟她們不一樣,明明肉已經湊到了他的面前,他并沒有感覺到逼迫與威脅的意思,再想到她方才的鼓勵與安慰,墨玖鼓起勇氣,閉上眼睛,張嘴吃下了這塊肉。
濃郁的肉香在嘴巴里擴散開,墨玖睜開眼睛,就對上寒傾顏的雙眸,不再是鼓勵的眼神,而是似小溪流水似的的溫柔,那樣柔和的凝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