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發完異象,白淵也不多待,拉著墨娘就跑,他不想惹麻煩。
在其他人沖到街道上,在花海和蝴蝶海里,發出驚呼和歡笑時,兩人又很快的躲入了人群之中,接著快速返回了平安坊。
墨娘好奇道:“先生為何要離開呢?若是先生站在十二月花神廟里,明日先生之名便可名動皇朝,甚至流傳在說書人的口中了...而每逢朝花節,先生更是會被提及,那么先生就可以名垂千古,直至千年甚至萬年之后。”
白淵淡淡道:“不必。”
墨娘愣了愣,旋即明悟。
先生孤冷高傲,自是不屑以此而獲名。
另一邊,白淵想起剛剛夸下的海口,便淡淡道:“我去做些夜宵。”
墨娘哪里真會讓他這么個大男人去下廚,起身攔著道:“我去吧。”
沒多久,廚房里飄來一股很意外的味道。
似乎并不是很好的樣子。
很快,白淵明白了為什么之前只看到墨娘煮粥了。
因為墨娘很可能只會煮粥。
雖然墨娘給他的印象,一直是風情萬種,成熟溫柔,但墨娘卻終究是長生樓的大小姐啊...大小姐,豈不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
未幾,墨娘云鬢散亂地從廚房里出來了,把炒好的兩碟菜,一葷一素,放在了桌上。
白淵看了看,從表面看,似乎很正常。
他稍稍嗅了嗅,隱約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淵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嘴中,嚼了嚼,頓時猶如遭受了雷擊...
天下黑暗料理若十斗,墨娘一人獨得九斗也。
墨娘很可能從沒吃過自己做的菜,她期盼地看著白淵,笑著道:“妾身好久沒做菜了,不過之前給山盡、舅舅、照塵還有霞衣做過幾次,他們都說好吃,先生覺得咸淡如何?
妾身知道了,下次可以再加改進。”
白淵淡淡道:“好吃。”
他的嘴在說謊。
然而...
他的胃很誠實...
今晚月黑風高,慘無人道,難受想哭,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懷念壞女人了。
餐后...
白淵把“午夜黑玉蘭”交給了墨娘,叮囑她一定要好好照看,并且最好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看到。
兇無忌讓他照看這花,但他顯然沒時間照料,除了墨娘,他也沒有別人可以托付了。
墨娘知道這花神異,便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然后帶到了她私宅的深處,承諾每天小心照看。
隨后,當墨娘收好“午夜黑玉蘭”后,便去而復返,同時取來了諸多信息卷冊之類的東西。
“先生,之前你讓關注的那銅珠子的事有些后文了。
黑箭鳥號的始發港是神靈國首都,而那大廚也是神靈國的人,期間...黑箭鳥號中途并未靠停,而是直接順著通天河而下,直到皇都才開始卸貨。
由此可以推斷,那銅珠子的來源就是神靈國首都。
我們在神靈國也有分部,有關珠子和大廚的事已經傳達過去了,分部的人會順藤摸瓜,去秘密調查此事,相信沒多久就會有更多的后續了。”
神靈王朝?
白淵默默記下這個名字。
但這等異域王朝不比周邊,他無法直接抵達,因為這必然超過了“死亡邊界”。
唯一的辦法,則是讓老林用棺材車拉他去。
可是,老林在神靈王朝并沒有坐標,這是無法傳送過去的。
白淵道:“玉墨姐,拜托了。”
他寧可做兇無忌的“爹”,也不想被兇無忌“因愛生恨”而發動攻擊...
畢竟,連老林都無法抵擋兇無忌。
墨娘笑道:“先生都這么囑托我了,我一定會傾盡全力。”
說完這句話,老宅里的空氣忽地安靜了下來,兩人的呼吸卻很清晰。
墨娘迷離的媚眼帶著光澤,忽道:“今天的驚喜,是玉墨此生所見過的最美的畫面...多謝先生。”
白淵道:“本是謝你的,你又反過來謝我?”
墨娘笑道:“實在是妾身沒想到嘛,妾身本以為先生會帶我在城里逛一逛,便是很滿意了,卻沒想到先生居然這么會討女孩子歡心...妾身保證,無論是誰和先生在一起,剛剛都已經淪陷了。”
是么?
白淵問:“女孩子,真的喜歡剛剛的場景嗎?”
墨娘愣了下,點點頭。
白淵心想:那今后看看能不能把孔嫣約出來,再來一次這樣的場景...
可再轉念一想,他現在不過是個朝不保夕的人,根本不知道明天會踏向何處,怎么可能有心思去談戀愛呢。
但不得不說,孔嫣...
那眾星拱月般坐在慎獨亭里的白衣才女,真的很吸引人。
不知為何,白淵雖只過她一次,卻能想到她的每一分模樣,而這些模樣都蒙著一層的淡淡的霧氣,讓他生出想要沖入霧氣去一看究竟的心。
陽光下,百花里,孔嫣的模樣美的太不真切了,美的太過夢幻了,美的就如百花女神坐在春風里,美的就像太陽女神璀璨輝煌讓人無法直視,美的即便隔了距離都能聞到她白衣上的香味,那一定是世間最沁人心脾最美好誘人最清純圣潔的氣息。
白淵身為穿越者,前世加今生,從來都覺得“一見鐘情”不過是荷爾蒙作祟,只要進入賢者時間,就可看破一切。
但這次...他明白了。
一見鐘情除了是荷爾蒙作祟,還可能是“即將進化為長期舔狗”的信號。
可惡,真的好想去“舔一舔”孔嫣啊,問問她今天過的怎么樣,告訴她天冷了要多穿衣服,告訴她生病要多喝熱水,告訴她睡前要喝熱牛奶,然后要天天和她說晚安。
可惡,怎么會這樣卑微的想法?
墨娘看到先生蹙眉沉思,遠遠看去,那便是被玄龜騰蛇簇擁著的君王,神秘,高冷,孤傲,而擊敗傳奇和坊主的光環,更讓他顯得高高在上,不染半點紅塵氣息。
可...
若是墨娘知道先生心底在想什么,怕是會尖叫著沖出房門吧?
見到白淵沉默,墨娘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道:“先生的過去,能和妾身說說嗎?”
但白淵還沒回答,老宅外卻忽地傳來歡喜的聲音。
“大小姐,大小姐!二幫主醒了!”
“二幫主醒過來了!”
墨娘和白淵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往外而去。
片刻后。
兩人來到窗邊。
連枝燭臺的燭光隨著門開,稍稍晃動了下。
大男孩正仰靠在床背上。
一切看似正常,旁邊的華慕卻是有些莫名的驚慌。
白淵細細看去,只覺六子和以前不同了。
他瞳孔有些慘白,內里的瞳仁則是在不停地“收縮聚攏,收縮聚攏”,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運動感和縮聚感。
而皮膚和之前也不同了,雪白一片。
再細細看去,那皮膚下好像忽地生出了許多細密的白色羽紋...就好像是許多鳥兒的羽毛被皮膚壓在了下面。
他想起妖丹的功用。
六子,雖然醒了,但這終究是沒能逃過被妖化?
看這樣子,他吃的是一種鳥類妖魔的妖丹?
忽地,六子扭過頭,看向墨娘,發出奇異的喊聲:“娘娘”
墨娘愣了愣,再看向華慕。
華慕嘆了口氣,輕聲道:“大小姐,二幫主一切正常,但在昏迷的時候,有些認知可能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墨娘道:“六子的事,還請神醫保密了。”
華慕道:“為患者保密,本就是醫生的責任,更何況是二幫主...”
墨娘忽地壓低聲音道:“還有其他人看到過六子現在的樣子嗎?”
華慕一愣,卻還是實話實說道:“大小姐放心,二幫主今日有蘇醒跡象后,身體才發生的異變,而老夫在發現這一點后,便沒有讓任何人再進屋。”
墨娘幽幽道:“六子,從來沒有發生過異變,神醫可明白?”
華慕撫須道:“大小姐放心吧,老夫對外自會實話實說,二幫主只是在老夫的調理下慢慢恢復了,然后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需得裹著斗篷以暖身子骨兒...”
墨娘道:“神醫先出去吧,讓人端些滋補的湯水過來。”
“是,大小姐”,華慕躬身退去,經過白淵時,他又急忙行禮,恭敬道:“見過無名先生。”
他這樣子,和拜見皇帝也沒什么區別了。
門扉關閉后。
六子的瞳孔好似恢復了聚焦,只是有些怪怪的,不像是人瞳,倒像是某種飛鳥的瞳孔...他看著墨娘,忽地再度喊道:“娘!娘!!!”
墨娘知道他是“患病時思想扭曲了”,雖然六子能醒來她很開心,但六子這副模樣卻又讓她心底暗暗難受,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去說什么“我是你姑姑”這樣的話,而是柔聲勸慰道,“娘在,娘在這兒,你別害怕...”
六子藏在墨娘懷里,那一雙鳥類的瞳孔,骨碌骨碌地靈巧地轉動著,忽地轉動到了白淵的位置,他興奮地探頭出去,喊道:“爹!爹!!!”
白淵:???
“爹!!爹!!!”
白淵:??????
“爹”
白淵明白了,六子可能是吃妖丹吃的腦子壞掉了,然后腦子里原本的記憶重新組合,形成了一些新的詭異的記憶。
比如,他沒了爹媽,就把對他最親近的女性當做了媽,然后把他最親近的男性當做了爹。
墨娘看到白淵不動,微微側頭看向他,眸子里閃爍著一些期盼和渴求。
白淵和她視線對碰,略作思索,便也坐到了床榻邊,摸了摸六子的頭發,只覺像羽毛,很有福瑞的感覺,“爹在這兒,別怕。”
“嗯!”
六子好像安心了下來,右手抓著墨娘的手,左手抓著白淵的手,然后這才情緒平復下來,緩緩地進入了睡夢。
墨娘輕聲道:“多謝先生了...”
白淵淡淡道:“無妨。”
墨娘道:“今后...”
白淵想了想,若六子是個正常的男孩,他倒沒什么感覺,可三個月后他即將成為兇無忌的爹,那么此時多一個妖化了的孩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他道:“可。”
墨娘眼中閃過一抹格外溫柔的光澤。
未幾...
華慕端著補粥過來了,墨娘接過粥,華慕又下去了。
次日,五月九日。
早朝后。
御書房中。
皇帝端坐,司禮監的掌印大總管垂手而立,而太子,靖王,弘王則是分別站在臺階下。
早朝時候發生了一些事,而其中最核心的一件事便是太子要求“重審太子太傅一案”,他強烈的質疑“太子太傅有著冤屈,是被人陷害的”。
皇帝便忽地勃然大怒了,只不過帝皇喜怒不形于色,更何況皇帝這般的雄主。
所以,他當場也沒如何發作,只是讓三個兒子早朝后隨他來御書房。
太子側目看了看靖王和弘王,又收回視線...他記得很清楚,去年此時,這兩位弟弟還未能站在此處。
但現在,兩人就站這兒了,意思何在?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清楚,不是傻子,就能想明白。
這是在學習政事,然后隨時準備搶奪太子之位。
諸多思緒閃過,皇帝問:“太子今日為何如此固執地要為韓太傅翻案?”
太子道:“啟稟父皇,兒臣近日有所調查,覺得韓太傅定是冤枉的...金雀山莊一案疑點重重...”
皇帝笑道:“那為何偏要此時來?”
太子愣了愣,他抬眼看了眼皇帝的神色,終究是咬了咬牙道:“啟稟父皇,兒臣請求重翻金雀山莊卷宗,一查究竟。”
皇帝忽道:“太子是知道龜家拿不出卷宗,對么?”
太子猛然抬頭,看向端坐在大椅上的皇帝。
皇帝道:“此事,朕已知道來龍去脈,太子不必再做文章。”
太子雙腿抖了抖,心底莫名地生出一股怒火,道:“那兒臣斗膽再問一句...父皇可知長生侯擅離職守,以至卷宗失竊?”
皇帝道:“知道。”
太子道:“父皇知道,可有懲戒?”
皇帝道;“罰一年俸祿。”
靖王,弘王聽到這里,哪里不知道無意間吃了個大瓜,都是心底笑呵呵地開始聽著。
太子則是徹底愣住了。
一年俸祿?
就一年俸祿??!!!
皇帝道:“太子以為不妥么?”
太子道:“兒臣不敢!只是,長生侯既是犯了如此大的事,一年俸祿,豈能作為懲戒?”
皇帝道:“那太子以為當如何?”
太子道:“長生侯職責本就是守住重要卷宗所藏的長生府,諸葛正華守不住,那這就是能力問題,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正氣閣龜家家主之位,自是能者居之。能者上,不能者下。
諸葛正華不能,那他就該下位,至少該得到旁人的質疑。”
皇子道:“那太子以為何人才是能者?”
太子也不怕事,他今年六十了,還怕什么?于是,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啟稟父皇,諸葛正華師弟田限,正是兒臣所薦之能者...兒臣希望,能夠讓他去挑戰諸葛正華,從而...”
他話還未落下,皇帝已經打斷了:“朕,不許。”
太子茫然而憤怒地抬頭,“父皇!!”
皇帝瞳孔里閃爍著淡淡的幽光,恍如深不可測的大海,不知在想什么。
“太子啊,你啊...沒什么其他事,就下去吧,朕和你兩位弟弟還有些話要說。”
太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狂怒的火焰從腳底直竄腦門,把他剩余的所有理智燒的一干二凈,但他終究還是拜了拜道:“是,父皇。”
他又沉聲道:“兒臣久未見母后,想去群星殿見一下母后...”
皇帝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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