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府。
卷宗迷宮。
午后陽光安靜地投落,一重重書架的陰影落在大地上。
無情黑發垂落,漂亮而漠然的瞳孔看著白淵。
“無相下了軍令狀,去翻了金雀山莊這個案件。”
白淵搖搖頭道:“此乃自擾,有何意義?”
“你!”
無情越發想打小師弟。
不是她不夠淡定,而是小師弟正散發著一種“不打他就心氣不順”的強大氣場。
白淵淡淡道:“善惡輪回自有報,世事何必去強求?若是強求,終究都只能得個空字,女施主拭目以待吧...無相師兄必是空手而歸,甚至還有大禍將至。”
他的神色是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
這嘲諷氣場再度擴散了幾分...
無情聽著這番話,只覺心火上又澆來了一盆火油。
她默默看著此時白淵真實的心底...
那心底和他此時說的話半點兒關系都不沾。
實在是無了她媽的語了。
無情決定不理這個表里不一的小師弟。
白淵也好奇于師姐這強大修養和忍耐力。
他隨意抽出一個卷宗,細細看了起來。
當晚...
三更天。
皓月當空。
宛如龍蛇的山道上,一個男人正坐在快大青石上喝酒。
再遠處,忽地出現了一道孤影。
灰衣銅面,一人一劍,冷的好似天上的飛雪。
喝酒的男人胡子一翹,看向遠處。
他笑的格外開心,于是大聲道:“大冰坨子,喝酒嗎??這可是特級的佳釀!”
大冰坨子?
白淵愣了愣,然后意識到自己被人給起了個外號。
這讓他想起一起上學時候,同學之間叫著的外號,于是也不以為意。
走近后,他抱劍站定不動,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你有幾分把握?”
無相想了想道:“把握先不說,先說其他的。”
白淵淡淡道:“說。”
無相道:“首先是安全問題,如今整個正氣閣都知道我和你來了金雀山莊,而在這段時間里,我與你若是出了事,金雀山莊必然難逃其咎。
所以,他們若要出手對付我們,也是在我們離開金雀山莊之后。
之前哥舒云查案的時候也沒事,查案之后才失蹤了。
但可以預想的是,我們能夠停留在金雀山莊的時間并不會長,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們離開...而且此行,我們極可能見不到林小玉。
林小玉會藏起來,然后讓人對我們說她出莊了,讓我們擇日再來。”
“其次是實力問題。
我與恩公曾與金雀山莊交手數次,他們的底細也稍稍清楚點。
金雀山莊能夠讓曾經死去的強者包蠟重生,被他們所用,這也是他們的主要力量。
除此之外,不過是些暗探和鬼蜮伎倆罷了。
之前與我們交手的三名斗笠人,分別是前鶴家捕頭哥舒云,‘魔煞刀’羅邦,‘邪相公’紀牙,這三人都是與金雀山莊縱火案有關的死者...
我循著這條線去探查,羅列出了金雀山莊大火后可能被他們包蠟復活的強者,然后又調閱了各處墓地資料,從中得知可能有異的墓地,繼而做出推斷。
這工作雖然繁瑣,但幸而我正氣閣資料完善,倒是不費事。”
“如果打起來,我們需要面對的七品武者最多六人,其中最強者就是哥舒云。正因如此,我才有底氣...畢竟有恩公隨我一道去嘛。”
“至于什么時候打起來,我估計是我們暗中搜查山莊的時候...只要我們靠近林小玉所在地了,他們必然出手。
除此之外,只要我們發現他們脖上的蠟痕后,他們也會出手。
前幾日,我抓了那田黥,想必他們已經知道了,但他們應該不知我們獲得了林姑娘的絕筆。
這一點只要不揭破,我們也不會打起來。”
無相雖然下了軍令狀,抱了決意,但卻也做了很多準備。
他是去破案的,不是去送死的。
白淵問:“還有其他信息嗎?”
無相想了想,把有關“蠟縫頭”的事也說了出來。
他如今孤立無援,只有恩公相助,自然一切信息全然告知。
白淵聽了這事,也得出了和無相相同的結論。
那就是,林小玉是被“縫”了頭。
這就可以解釋一切了。
而此行的目的,也就是證明這一點。
只要證明了,這翻案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即便尋不到林小玉,在其他人身上發現這個特征,也可以勉強算成功,只不過...其他人算是無名小卒,存在可替代性,中間若是被掉包了,那就完全是啞巴吃黃連了。
金雀山莊,坐落在末山第二高的百花峰山腰。
內有廂房上百,院落十余個,占地很大。
夜間從遠望去,猶然可見燈火星星,雅致異常。
山莊背靠絕壁,面朝溪流,側邊則是一片荒莽的叢林,林中奇花異草,蜂蝶飛舞,落英繽紛,透著春意。
數年前,這里雖曾有過大火,但現在大火的痕跡卻已蕩然無存,剩下的都是被飾過的美好。
而為了預防火災再起,山莊之中鑿通溝渠,與山溪相連,如果起火,也可有水滅火。
時間推移...
丑時...
無相和白淵已經坐在了金雀山莊的客廳里。
雖是深夜造訪,但卻并沒有“唐突打擾”之感,只因為...這里的管事,仆人都沒有什么瞌睡的模樣,從而讓人忍不住心生一種詭異的感覺。
熱茶很快奉上,擺放在檀木茶幾。
無相出示證件,表明來意。
名為王四的華服管事,則是開始一個勁地賠禮:“官爺,您既持有正氣閣的搜查令,自然可以隨意搜查我莊中...只不過,您想見大小姐,卻是不巧了,小姐前幾日剛剛外出,實在抱歉,小人給您賠不是了。”
之后,無論無相問什么,管事都是諾諾順從。
可這順從之余,卻是無懈可擊,都是些口水里的彎彎繞繞,除了浪費時間不會有任何用處。
“官爺,要不我讓仆人們帶您們四處走走,您們想看哪兒就看哪兒...我家大小姐清清白白,自不怕查。
只不過...若是官爺沒查到什么,可否還我金雀山莊一個清白?”
無相和白淵對視了一眼。
果然如此啊...
此時的金雀山莊怕是滴水不漏。
但查還是得查。
而且,必須得在今晚查出東西來。
道理很簡單...
你若是無能,不能在第一次就有所進展,卻還要接二連三的搜查,這是不合規矩的,說的不好聽,就是刻意擾亂民宅。
如今皇朝,至少表面看來是河清海晏,而在這樣的環境下,被擾的民宅完全可以去官府衙門喊冤,狀告捕快。
或許一般人絕不會如此,但金雀山莊卻不是一般的地方。
換句話說,搜查時間是有限的,即存在“任務時間”,過了“任務時間”,該任務就算失敗了。
當然,無相現在也可以說“既然林小玉小姐不在,那改日來訪”,但那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下次來的時候,和這次并無差別。
無相之所以挑晚上來,一來是準備打個突然襲擊,二來是為了配合白淵的時間。
當然,如果今晚沒有收獲,無相也必定會要求在莊中住下,但是...這怕是沒那么容易。
管家王四垂首側眼,偷偷地盯了一眼白淵和無相,然后低頭看向地面。
很快,
一個仆人挑著燈籠,帶著兩人四處查看去了。
燈火熹微,被無窮的黑暗所壓迫,似是隨時會熄滅。
夜風呼嘯,在千山萬壑的孔洞之間穿出嗚咽的鬼哭狼嚎之聲,如泣如訴...
山影晃動,好像一個個徘徊在天上的幽魂。
仆人帶著兩人走在陰冷的庭院過道中,往遠而去。
在兩人離開后,管家王四抬起了頭,其神色古怪,和剛剛判若兩人。
若細細查看,可見這古怪神色竟是一副虔誠無比的模樣,好像信徒操持著祭祀的長刀,正在活豬活羊的祭品前,判斷著從何處下手。
兇殘、邪異,貪婪,且糅雜著一絲輕蔑。
“桀桀桀桀...那就是擊敗了三尊蠟像的劍客吧...”
“只不過,沒多久...沒多久,你,還有無相,就都要變成我莊中的蠟像...”
“用你們生前的力量,來彌補褻瀆的死罪吧。”
“向神明懺悔吧...”
喃喃的聲音顫抖,扭曲,如是激動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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