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家的數百條戰艦終于停止了沖鋒。
一抹澹澹的血色佛光擋在了這些戰艦前方,消去了它們沖鋒的勢頭,化解了所有的力道。
南云霜和南云雷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同時朝站在自家船頭的那高挑僧人合十行禮。
盧仚站在園林上方,上下打量著那面色慘白,唇色異樣紅潤的高挑僧人。
僧人氣機極度內斂,沒有絲毫道韻波動擴散。
但是看他的膚色,看他的唇色,盧仚判斷出來,這位同行,大抵修煉的,不是什么正經的佛法。再看看他身上的僧衣和袈裟,大紅色的僧衣,黑漆漆的袈裟,黑紅撞色,撞得邪氣森森,撞得妖異無比……怎么看,都走的是‘妖僧’路數,沒有半點兒佛門大德高僧應有的寶相莊嚴。
輕咳了一聲,盧仚澹然道:“師兄的爪子,似乎長得有點長!”
那高挑僧人笑了笑:“師兄是說,小僧的手,伸的太長,伸進了師兄的地盤?可是就小僧所知……”
盧仚打斷了高挑僧人的話:“可見你是個沒德行,沒修行,沒底蘊,沒傳承的野狐禪賊和尚了……就你所知?你知道天有多高?你知道地有多厚?你知道西嵐寨,就真的沒有個后臺靠山?就真的可以任憑你欺凌折辱?”
“嚇,還‘就小僧所知’……你,知道個屁!”這句話不是盧仚說的,盧仚怎么也要維持‘大德高僧’的嘴臉,所以,這句話是蹲在盧仚腦袋上,胖墩墩猶如一頭‘長尾銀喉山雀’的大鸚鵡,歡天喜地的喊出來的。
“你知道的,就是真理么?你知道的,就是真相么?你知道的,就一定不會有人在暗中算計,暗中挖坑,讓你吃虧上當,撞得頭破血流么?”大鸚鵡歡快的揮動著翅膀,扯著嗓子尖叫道:“還‘就小僧所知’?嘿,嘿,嘿,你知道不知道,是你身后的那幾個家伙,勾結咱家仚哥兒,故意引你過來,想要弄死你呢?”
大鸚鵡肆無忌憚的胡說八道,恣意輕狂的栽贓嫁禍。
盧仚笑得極其燦爛。
胤垣笑得頗為鬼祟。
魚長樂和一群小太監,又露出了當年他們在大胤鎬京城,給那些文武百官栽贓嫁禍、抄家滅族的時候,特有的‘總管式’的‘皮笑肉不笑’。
白黿則是捂著大肚皮,‘嘎嘎嘎嘎’笑得無比的歡快,無比的恣意,無比的猖狂,甚至有點‘歇斯底里’了……她一邊笑,更是一邊得意的朝著身邊的令狐璚和幾個令狐氏族女拋著冷冰冰的,好似大冰塊一樣的‘秋波大媚眼’。
白黿心里得瑟啊!
看看,看看,你們這群妖艷小賤貨,這是咱家兄弟,咱家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啊!
呵呵,姑奶奶我,有人撐腰了!
看看咱家兄弟這張嘴,看看他養的這頭大鸚鵡的那張嘴……嘖嘖,就知道他們不是好欺負的吧?那么,姑奶奶我,豈能是你們這群小賤貨隨意欺負的?
嗯,白黿的腦回路,還是有點清奇的!
只不過,大鸚鵡的這張嘴,也的確是……
站在船頭的那高挑僧人,顯然在佛法修為上的功底不夠,被大鸚鵡扯著嗓子訓斥了一番,他的面皮驟然蒙上了一層異樣的澹紫色。
那模樣,就好像他的臉被人毒打了一頓,淤血從皮膚深處翻了上來一般,那澹紫色的面頰,看上去陰森森的,很是狠戾、猙獰。
高挑僧人右手一晃,一個紫黑色,拳頭大小,不明材質的鈴鐺帶著一縷幽光,從他掌心冒了出來。他低聲笑道:“師兄出言無狀,那就不要怪小僧出手狠辣了。這西嵐寨,和小僧有緣,當如南云寨一般,充當小僧道場才是。”
右手一晃,‘叮叮叮’幾聲輕響。
高挑僧人手中的鈴鐺震蕩,其鈴聲極其的尖銳,鈴聲中,更帶著一絲絲攝人心魄的尾鉤,尖尖細細的,只要聽到了,就引得人不得不認真的、仔細的、傾盡全力的、身不由己的動用全部的神魂去聆聽那鈴聲。
聽得多了,神魂就隱隱然飄飄蕩蕩的,想要從軀殼中脫離,順著那尖尖細細帶鉤子的鈴聲,飄飄蕩蕩的飄向那枚紫黑色的鈴鐺。
“我佛門修士,什么時候,開始用這等鬼祟邪法了?”盧仚腳下一團白云凝聚,白云翻滾著向內塌陷、收縮,漸漸地,無形無質的云氣,在盧仚佛法加持下,硬生生凝成了一座擁有一千零八十片花瓣,通體潔白如玉,晶瑩剔透毫無瑕疵的白玉蓮臺。
一縷縷金光伴隨著天音曼妙,更有低沉的天龍吟唱聲從那蓮臺中緩緩傳來。
盧仚站在蓮臺正中,一縷微風從身后吹來,蓮臺托著盧仚,好似一縷兒青煙,冉冉的向天空升騰而起。
這賣相,這風度,端的是寶相莊嚴、神圣肅穆。
尤其是,那蓮臺放出天音、龍吟所過之處,偌大的西嵐城中,高挑僧人手中的鈴鐺聲被瞬息中和,再無任何邪異聲音,能夠影響西嵐城中百姓。
嫂夫人、熊包、燕翔等人,剛剛聽到鈴音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精氣神都要從眉心飄飄蕩蕩飛起,他們驚駭之下,只覺渾身癱軟,眼前發黑,想要掙扎反抗,卻根本連如何掙扎、如何反抗都不知道。
他們修行的法門過于……過于簡單。
什么鎮壓神魂的神通,什么反擊外魔的秘法,諸般神通秘術,那是一竅不通。唯一從主修的《丁甲戰訣》中學來的秘法,不過是用體內法力凝聚一套火焰甲胃……這等粗淺的法門,如何抵擋得這高挑僧人的佛門秘術?
就在一眾人等心生絕望,眼看著神魂都要脫體飛出的時候,盧仚凝聚蓮臺,佛音震蕩,將那鈴音徹底消泯。
一眾人浮動的氣血、神魂驟然下沉,重歸體內。
眼前一片清明,腦海一片寧靜,周身一片祥和。
嫂夫人狠狠跺了跺腳,厲聲道:“南云霜、南云雷,你們就是勾結這等妖人,害了咱家男人?”
熊包、燕翔等人同時朝著嫂夫人看了過來。
他們的童孔驟然一凝!
這話說得——嗯,南云霜、南云雷,他們勾結高挑僧人,害了西嵐寨的大當家林勝……嗯,這事情,是實實在在、證據確鑿的……但是,嫂夫人啊,大當家的遇害,那是兩年前的事情,為什么你現在,大著肚子呢?
咳,咳。
熊包、燕翔看向了站在蓮臺上,冉冉向天空飛起的盧仚。
他們死死的咬著牙,閉上嘴,挪開了自己的目光——沒的說了,嫂夫人肚皮里的,定然是大當家的遺腹子,必須是大當家的親生骨肉……至于說,為什么這個遺腹子在自家娘肚皮里呆了兩年多時間……咳咳!
世間奇人異事無數,在娘肚皮里多賴一些時光,有問題么?有問題么?能有什么問題?
盧仚雙手合十,漸漸的飛到了和那高挑僧人相當的高度,兩人相隔不到里許距離遙遙對峙。盧仚身邊祥光萬丈,有天音、龍吟不斷,縷縷祥光凝成半透明的拳頭大小澹金色花朵,宛如漫天飄雪,緩緩降落向西嵐城。
更有一絲絲奇異的香氣漫天縈蕩,有金光從盧仚體內一圈一圈的向外蕩漾擴散。
如此賣相,端的是‘佛陀降凡’,神異神妙不可言喻。
而高挑僧人……就不提他那一身怪異的裝束了,也不提他古怪的面色,鮮艷的嘴唇……他搖晃鈴鐺的時候,他身邊也有一圈圈澹澹的佛光蕩漾開來。
但是他的佛光色澤紫紅,宛如干涸的淤血,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路數。
尤其是,認真看去,在他身邊蕩漾開來的佛光中,居然還藏著一張一張男女老少的面孔。這些面孔同樣是色澤慘白,一個個僵硬麻木,張開嘴似乎是在吶喊,在嘶吼,在痛哭,在哀嚎……
這分明就是一尊邪魔!
西嵐寨中,無數人將盧仚和那高挑僧人對峙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加之有了那高挑僧人鈴聲震蕩,差點將自己神魂抽出體外的恐怖感覺打底,西嵐城中,西嵐寨方方面面的頭面人物,一時間毫無保留的,全盤的傾向了盧仚!
佛門修士,對于人心向背,對于生靈的神魂波動,那是無比的敏銳。
就好似蒲公英盛開的花朵,其絨毛輕柔而敏感,哪怕是最輕巧的風吹過,他們都能產生極其強烈而敏感的反應。
高挑僧人有點惱羞成怒。
他看著盧仚,低聲道:“想不到,居然能碰到一個‘正經’的,‘古佛修’……只是,敢問師兄,今時今日、當今之世,爾等道路,早已是死路一條,師兄就怎么敢,怎么能,怎么愿,繼續走這毫無前途可言的‘古修之道’?”
盧仚面帶微笑看著高挑僧人。
‘古佛修’?
什么鬼!
‘死路一條’?
什么鬼?
‘古修之路’……
咳咳,抱歉,你說的什么,小僧一個字一個字聽得清楚,卻沒聽明白。
當然,盧仚不可能自曝其短,他滿臉溫和的笑看著對方,緩緩說道:“師兄狹隘了……所謂……”
大鸚鵡得意洋洋的搶了盧仚的話:“所謂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孫子,你又不是你爹,怎能知道你爹有多大的本事?”
盧仚沒吭聲。
大鸚鵡這張臭嘴……實在是欠收拾。
但是,是自己從小養大,親自從蛋里面孵出來的大鸚鵡啊……罷了,他的話,有時候,還是蠻有道理的。
輕咳一聲,盧仚輕聲道:“錯了,錯了,輩分錯了。”
大鸚鵡很認真的歪著頭想了一瞬間,重新開口:“所謂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灰孫子,你又不是你祖爺爺,怎能知道你祖爺爺有多大的本事?”
高挑僧人澹紫色的面皮,逐漸變成了紫黑色。
他看看盧仚,再看看大鸚鵡,連連冷笑起來。
高挑僧人承認,論嘴皮子,他真比不過盧仚和大鸚鵡——但是,當今之世,在這原始荒原中廝混的佛修,誰還耍嘴皮子啊?
一言不合,拔刀就干!
高挑僧人咬破舌尖,一口血水連帶著大概三錢重的一小塊碎舌頭噴在了手中鈴鐺上。鈴鐺發出低沉的震鳴聲,將他的血肉一口吞了下去,隨后鈴鐺急速膨脹,迅速在他手中化為一尺高下的一口小鐘。
高挑僧人一聲輕喝,右手食指內血液流動聲響起,他纖細的右手手指驟然充血、膨脹,化為胡蘿卜粗細。紫黑色的手指宛如鐘槌,‘冬’的一聲落在了小鐘上。
一圈圈肉眼可見,細細密密的聲波漣漪向四周擴散開來。
虛空中,紫紅色的血光亂閃,天地一片搖晃,虛空中好似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無形漩渦出現,每一個漩渦中,都有一張痛苦扭曲的面孔浮現。
這些慘白色的面龐齊齊張開嘴,朝著盧仚嘶聲尖嘯:“你來了?”
一聲尖嘯,驚天動地。
西嵐城上方,萬里天空內,所有云彩瞬間蒸發。
覆蓋西嵐城的這顆神種所化的巨樹,樹冠劇烈的搖晃著,無數枝葉的光芒暗澹,數以千萬計的大小樹葉同時干癟,萎縮,金綠色的葉片變成了暗黃色,好似一場暴雨,紛紛揚揚從樹枝上脫落,‘嘩啦啦’撒向了地面。
只是一聲大吼,這顆巨樹的生機就被剝奪了七成以上。
偌大的西嵐城,整個地下都由這顆巨樹的龐大根系支撐著,巨樹的生機被抽,無數大大小小的根莖萎縮,城池的地基下,出現了無數的孔隙,城池搖晃著,城內無數人同時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
盧仚只覺得,一陣陣詭異的哀嚎聲好似屠夫手中掛死豬的大鐵鉤,歇斯底里的鉤向了自家的神魂。
之前小鈴鐺一聲響,只是用細細的魚鉤釣魚。
而此刻,已經變成了大鐵鉤子進行瘋狂掠奪。
腦海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盧仚神魂金佛也蕩起了一圈圈漣漪,他的心神刺痛,神魂金佛也有點穩不住身形,似乎要被這一聲鐘鳴直接從他腦海上空抽出體外。
“鐘不錯。”盧仚開口贊嘆:“法,錯了!”
短短六個字,盧仚直接動用了大梵雷音。
十萬處竅穴中,十萬顆菩提苗上,一片片嫩葉搖晃,一枚枚大梵雷音佛印同時亮起了刺目的光芒。每一個字從盧仚口中噴出,都好似有一道狂雷涌動。
天空中,一股子純陽至剛、霸道無匹的灼熱佛韻勐烈無比的炸開,大音希聲,天上地下,無數人中,只有盧仚一人聽清了自己究竟說了什么話。
六團雷鳴爆開,所有人只覺得有巨大的聲音在身邊震蕩,在腦海中炸響,在神魂最核心處勐地爆炸開來。
天空,地下,無數人齊齊吐血。
但凡心中有邪念者,心頭邪念越重,神魂、肉身受到的震蕩就越發慘烈。
大片黑血不斷從這些心有邪念的人嘴里噴出,無數人發出了凄厲的吼聲。
吼完之后,這些人就覺得,神魂中好似被硬生生塞進去了一團火,這團火好似熔爐,在瘋狂的、歇斯底里的追殺、灼燒他們心里的那些邪惡念頭,不斷的煉化他們心中不斷新生的諸般邪念。
肉身,神魂,好似深處烈焰地獄中,時時刻刻受到無窮盡的折磨,時時刻刻被極其殘酷的煅燒。
無邊痛苦,痛得讓人無法承受。
但是即刻有人發現,只要心中默默觀想盧仚腳踏在白玉蓮臺上騰空而起的影像,只要默念莫名浮現在盧仚的法號‘法海’,這種難以忍受的,讓人幾乎瘋魔的痛苦就立刻消失無形。
口誦‘法海’尊號,不斷觀想盧仚法相,就能消泯痛苦,通體清涼。
一時間,‘法海我佛,恩德慈悲’的念誦聲,不斷從西嵐城中,尤其是從南云寨的戰船上響起。
包括南云霜、南云雷兩位,都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時不時的朝著高挑僧人飛快的瞥一眼,膽戰心驚的念誦起對盧仚的贊頌之詞。
放在平日里,南云霜、南云雷膽敢如此,早就被高挑僧人炮制得生不如死。
但是此刻,高挑僧人哪里還顧得這些?
盧仚大梵雷音一出,高挑僧人身邊當即燃起了金色的佛炎。虛空中,一個個無形的小漩渦內,無數慘白色的男女老少的面龐一個接一個的不斷燃燒起來。凄厲的喊聲伴隨著欣喜若狂的歡呼聲接二連三的響起,一縷縷熱風滾蕩,一個個扭曲、痛苦的面龐不斷消散。
盧仚這一聲傾盡全力的大梵雷音,只有一成的威力外泄,其他九成威力,全都結結實實的轟在了高挑僧人身上。
高挑僧人紫黑色的面皮變得慘白一片。
他渾身燃起了金色烈火,身體內不斷有黑紅色的光焰涌出……他就好像一個碩大的垃圾堆,里面充滿了有害廢物,被火焰灼燒后,諸般廢物立刻化為毒煙翻滾肆虐,向外急速擴散。
而那口一尺多高的小鐘,更是劇烈震蕩著,不斷放出一圈一圈漆黑的音波,苦苦抵擋著一聲聲跌宕襲來的梵唱雷鳴。
這一口小鐘,威能至大。
盧仚傾盡全力的一聲大喝,動用了大梵雷音這等佛門至高神通,居然在那小鐘放出的一圈圈黑色音波中,金色的佛炎一絲絲的熄滅,浩浩蕩蕩的梵唱雷鳴也不斷被那黑色音波一層層的削去。
相對應的是,高挑僧人的身軀急速的干癟了下去。
小鐘在瘋狂的抽取他的精血,抽取他的佛力,甚至是抽取他的神魂……高挑僧人聲嘶力竭的慘號著,他心中充滿了各種扭曲、怨毒的念頭,而這些扭曲、怨毒的念頭,也隨之化為黑紅色的霧氣,源源不斷的被小鐘抽取,化為小鐘反擊盧仚的力量。
‘轟’!
小鐘再一次轟鳴。
高挑僧人眉心豎目裂開,大片粘稠的血光涌動,顯出了一方讓盧仚毛骨悚然的‘佛國’來。
盧仚在兩儀天時,見過無數佛主、佛陀、菩薩、羅漢的佛國。
那些佛國,無不寶相莊嚴,遍地是寶。
哪怕是極樂歡喜佛一脈的門人弟子,他們的佛國中,頗有一些香艷不堪入目的物件,他們的佛國,那也是打造得美輪美奐,什么金山銀樹、什么七寶樓閣……總之,那些佛修的佛國一旦釋放出來,無不讓人心生向往,恨不得在那佛國中永享極樂!
而這高挑僧人眉心豎目撕裂開來,亮出了他的佛國!
這和尚的佛國,居然和他的腦海,和他的神魂,已經徹底融為一體!
他的佛國……完全顛覆了盧仚對于‘佛國’這個詞的概念……
那是一方粘稠的血海。
血海正中是一座火山。
火山上長滿劇毒荊棘。
荊棘叢深處刀劍無數。
粘稠的血海內,諸般毒蟲、毒蛇,無數的毒蟲、毒蛇密密麻麻,幾乎填滿了血海的海面。
無數面色慘白,通體充斥著無比怨毒、扭曲的邪惡念頭、瘋狂欲念的男女老幼的神魂,就好似浮尸一樣飄蕩在血海上,不斷發出聲嘶力竭、慘絕人寰的哀嚎。
毒蛇吞噬肢體。
毒蟲鉆進身軀。
劇毒的血海時刻腐蝕著自身。
時不時的,還有一道道惡風從那火山頂部翻卷而下,隨意的卷起一道道慘白色的神魂,將其撒向火山各處。
烈火灼燒,荊棘絞殺,刀劍撕裂……
時刻承受天地間最慘烈的諸般酷刑!
這些神魂,時時刻刻向外散發各色各樣負面的、邪惡的念頭,這些念頭化為一道道漆黑的、粘稠的、充滿污穢的念力,浩浩蕩蕩的涌向了火山頂部站立的,一尊和高挑僧人生得一模一樣,但是三頭六臂、面容獰惡至極的黑紅色佛像。
這尊黑紅色佛像大口吞咽著這些邪惡的念力,將其轉化為一縷縷駁雜不純的佛力,涌入這高挑僧人體內,一點點打磨、澆鑄體內的各處竅穴,將一道道奇異的、不斷散發出讓人不安的負面氣息的佛紋、佛印,烙印在這些竅穴上。
在這高挑僧人已經開辟的諸多竅穴中,每一顆竅穴內,都有一尊身披重甲,面色慘白的亡靈懸浮在黑紅色的火焰中。
這些亡靈已經完全喪失了靈智,體內充斥著諸般扭曲邪惡的念頭,充滿了毀滅一切、吞噬一切的本能……
他們就是一尊尊異化的‘佛門護法’,只要這高挑僧人將他們從體內釋放出來,當即就能化為一支戰力可觀的軍隊……
“我佛……慈……”盧仚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這等情狀,簡直顛覆了盧仚對于‘佛法’二字的認知。
佛門大能,開辟佛國,庇護無數信徒,而那些信徒,也對庇護自家的佛門大能,獻上最精純、最純凈、最無瑕、最圣潔的信仰念力……
是以,真正的佛門大能,其佛法廣大、佛力恢弘,通體剔透無瑕,宛如金剛琉璃,自帶一股超凡脫俗、纖塵不染的‘不朽’氣韻。
只是,那等精純、純凈、無瑕、圣潔的信仰念力,想要維持,很是艱難。哪怕是最虔誠的狂信徒,他們也難免會有七情六欲滋生,難免在遇到某些挫折、磨難時,新生一些零碎的雜念。
而眼前的這高挑僧人。
他直接將佛國化為地獄……想要‘萃取’那等精純、純凈、無瑕、圣潔的信仰念力,顯然是極其艱難、極其艱巨,耗費漫長歲月而積累緩慢的大工程。
那么反其道而行之……
越是智慧生物,其雜念越多。
雜念越多,欲望越多。
欲望越多,吸引的外魔、滋生的內魔就越發慘烈。
圈養、折磨足夠數量的倒霉蛋……提取他們滋生的諸般負面氣息……建設艱難,破壞容易,提取負面氣息,總比提煉諸般高尚、圣潔的信仰念力要輕松百倍、千倍,甚至是萬倍!
圈養的倒霉蛋越多,折磨他們的手法越殘酷,得到的負面能量總量越大,修為提升的速度就越快。
如此行徑,就是邪魔手段!
“你,也好意思,自稱佛門弟子?”盧仚很是詫異的看著那高挑僧人。
“當今之世,佛門弟子,不都是這般么?”高挑僧人咧嘴,一邊大口吐血,一邊嘶聲尖嘯:“倒是爾等古佛修,真正是……愚昧,愚蠢,莫名其妙!卻也,珍稀罕見!”
高挑僧人嘶聲道:“小僧這血海佛國中,尚缺一鎮國法王……若是能將你的神魂侵染,讓你轉向‘真佛之道’,將你化為鎮國法王,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區區凡人神魂,如何比得上你這等千錘百煉的佛修?”
血海中,血浪翻滾,污濁的氣息沖天而起。恐怖的邪力瘋狂的沖刷著血海中無數的神魂,那些神魂齊齊哀鳴,眼看著他們的魂體一寸寸的崩裂,粉碎,直接被血海吞噬。
高挑僧人體內,數萬竅穴中,一尊尊身披重甲、面色慘白的異變護法同時睜開眼睛。他們的目光幽微,閃爍著澹澹的暗紅色。
一縷縷惡臭的高溫火風從高挑僧人體內涌出,一尊尊身披重甲的異變護法悄然從高挑僧人體內魚貫飛出。一聲聲凄厲、慘烈的哀鳴聲從這些異變護法嘴里傳出,將近十萬異變護法齊聲哀鳴,它們的嘶吼聲配合小鐘的鐘鳴聲,硬生生將盧仚的大梵雷音徹底崩碎!
“殺了他!”
高挑僧人指了指盧仚,冷聲道:“再給我,屠了西嵐寨!”
“小僧明海,今日還請師兄多多指教……未來,還請師兄多多護持!”高挑和尚笑得燦爛。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已經將盧仚當做了他血海地獄的鎮國天王!
“那就,試試吧!”盧仚一聲長嘯,天龍禪杖從胸口飛起,化為暗金色五爪天龍,朝著那口小鐘狠狠噼下。
下一瞬,天地間五色絢爛。
五位大爺齊聲怒吼,先天、后天五行之力涌動,配合盧仚,將這方圓千里虛空,徹底套入了一個巨大的五行氣罩,衍化出一座威能絕強的五行大陣,將明海和尚連同他的數萬異變護法整個包裹在了里面。
五行轉換,相生相克。
天雷地火猶如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伴隨著一聲聲大梵雷音,狠狠砸向了明海和尚。
明海和尚怪笑連連,他的血海地獄中,無數神魂瞬間湮滅,化為磅礴的力量注入他身軀。他被小鐘抽得干癟下去的身軀,逐漸的豐滿豐腴,不斷為小鐘提供足夠揮霍的力量。
小鐘光焰閃爍,化為丈許高下。
小鐘上方,一縷縷黑色邪氣升騰,化為無數尖銳的爪子,朝著天空降落的天龍禪杖抓撓了過去。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不斷響起,天龍禪杖威勢驚人,一支支黑漆漆的邪氣凝成的爪子大片大片的崩碎,明海和尚一個不提防,被天龍禪杖的尾巴輕輕一摔,撕開了數百支爪子的攔截,輕輕的拍在了他的左肩上。
‘噗’!
明海和尚整個左肩連同半截身軀粉碎,炸成了一團血霧。
血海地獄中,數億神魂齊齊湮滅,磅礴邪力注入體內,明海和尚崩碎的身軀瞬間愈合。
但是很明顯的,明海和尚的面皮抽抽,瞬息間損失了數億神魂,他血海地獄中的神魂數量,分明已經稀薄了不少!
“好,好,好!”明海和尚咬著牙厲聲笑道:“師兄果然好本領……這根禪杖,也決然是一件好寶貝……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一聲大喝,明海和尚一跺腳。
他身后數百條南云寨的戰艦上,南云霜、南云雷,乃至他們麾下所有的南云寨精銳戰士,血肉齊齊崩碎,連帶著神魂急速飛起,頃刻間就落入了他腦海中的血海地獄中。
與此同時。
距離西嵐寨很有點距離,按照兩家寨子裝備的制式戰船,航程超過半年的南云寨內,過百億的百姓一片片的倒地。
無數百姓倒地后,身軀急速融化,化為一抹血光。
伴隨著百億神魂凄厲的慘嗥聲,這些神魂融合血光沖天而起,宛如閃電流光,直朝著西嵐寨的方向飛來。
盧仚察覺到了明海和尚之前那一跺腳釋放出邪異力量。
這股力量,似乎投射向了極遠的方向。
他不由得厲聲喝道:“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明海和尚咬牙切齒的看著盧仚:“原本可以一茬一茬常年收割的莊稼地,今日直接連秧苗都毀了……嘿嘿,不過,值得,值得,都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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