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撇撇嘴,負氣的說道:“阿娘,是我性子不穩嗎?是那老太婆太氣人了。
就算咱們子欽身子骨弱,不能承繼國公府的爵。
那也該定坤的兒子來繼承,憑什么過繼二房的?
不只是老太婆不是東西,國公爺也不是人,哪里有一家之主的樣子。”
秦老夫人沉下臉來說道:“姍兒,慎言!這話,你在家里發泄發泄就算了,若敢在外這般口無遮攔,你仔細你的皮。”
葉夫人低頭不吭聲。
秦老夫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他們的做法是氣人,可楊氏頂著定坤母親的身份,是你的長輩。你生氣有何用?我給你說過多少回,遇到事,你得用腦子,而不是用脾氣。”
秦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氣得想揍人,哪里還想得起用腦子?”葉夫人嘟嚷道。
秦老夫人又嘆口氣道:“你呀,我該說你命不好呢?還是該說你命好?”
葉夫人負氣的說道:“攤上這樣的婆婆,還有什么好命?”
秦老夫人苦笑道:“遇上楊氏這樣的婆婆,是你命不好。
可生了子欽這樣的兒子,就是你的命好了。
你算算,這些年,楊氏為難你,哪次不是子欽幫你想法子擋災?”
葉夫人笑著點頭,“也是,阿爹在世時也常說我命好的。”
秦老夫人沒再理葉夫人,轉頭問呂子欽,“子欽的意思,這事不必理會?”
呂子欽點點頭,“不必理會,對外,就說外祖母身子不好,母親住在這邊侍疾。胡太醫那里,孫兒去打聲招呼,讓他別將外祖母的脈案泄露出去。”
秦老夫人點點頭,“嗯,這樣好。咱們家在孝期,上上下下都深居簡出。”
葉夫人問道:“慈恩寺那邊安排好了嗎?”
呂子欽點頭道:“已經安排好了,咱們后日一早過去,上午做場法事,中午在寺里用齋,下午回來。”
秦老夫人點頭道,“行,那就這么定了。你們累了一日,趕緊回去歇下吧。”
葉夫人與呂子欽起身告辭。
初六一早,呂子欽將秦老夫扶上車,正準備上車。下人急匆匆的過來稟道:“六爺,宮里的盧公公來了,現在在會客室。”
呂子欽一怔,盧公公是高公公身邊的小太監,怎么一大早過來?
呂子欽走到秦老夫車邊,欠身道:“外祖母,宮里來人了,孫兒得耽擱一會。”
秦老夫人一愣,問道:“這么早?來的是誰?”
呂子欽回道:“來的是高公公身邊的盧安。”
“高公公身邊的人?你趕緊去吧。”秦老夫人催促道。
呂子欽去到會客室,朝盧公公見禮。
盧公公欠身回禮后,說道:“皇上召見六爺,讓咱家過來通傳。”
呂子欽聽后,欠身道:“謝謝公公,請容在下去給外祖母稟一聲,然后隨公公進宮。”
盧公公點點頭,“好,咱家在此等候,六爺請便。”
呂子欽回到馬車邊,將事情向秦老夫人稟明。
秦老夫人道:“你去吧。讓如輊跟著咱們就行。”
呂子欽歉意的說道:“讓如佶,如輊跟著去寺里。孫兒忙完,到時來接外祖母。”
秦老夫人說道:“皇上的事要緊,你去忙你的,不用擔心我們。這邊有如輊他們就行。”
葉夫人見久不走,探出頭來問道:“子欽,怎么還不出發?”
呂子欽回道:“馬上出發。”
說完,呂子欽吩咐如佶如輊,讓他們照顧好眾人。
如輊就在葉夫人的車邊,葉夫人聽了兒子話,忙掀起簾子問道:“子欽,你不隨我們一道?”
呂子欽解釋道:“宮里的盧公公來了,皇上有召。我得進趟宮。”
葉夫人瞬間不好了,可皇上有召,又不得違抗,只得認命的嘆口氣,問道:“知道什么事嗎?”
呂子欽見母親沉下臉,心里歉意更重了,搖搖頭,“不知,盧公公未說。”
葉夫人也不好多問,說道:“你放心去吧,我知道了。”
呂子欽對如輊吩咐道:“啟程吧。”
看著車子出了門,呂子欽帶著如軒跟著盧公公進宮。
到宮門口,如軒留下,呂子欽隨盧公公往里走。
呂子欽見盧公公帶自己往養心殿走,問道:“皇上歇在養心殿?”
盧公公回道:“是,這些天,皇上除了初三那日歇在永寧宮,其余的日子皆歇在養心殿。”
永寧宮是姑母德妃娘娘的寢宮。呂子欽聽后,不再多話。
到養心殿門口,盧公公停下來欠身道:“請六爺稍等。”
呂子欽欠身道:“好,有勞公公了。”
盧公公進去后,不一會,高公公親自迎了出來,朝呂子欽拱手道:“六公子來了?”
呂子欽朝高公公欠身見禮,“公公新年好!”
高公公拱拱手,連說好,靠近呂子欽,低聲道:“六公子隨咱家來。”
呂子欽欠欠身,跟在高公公的身邊,落后高公公半步往里走。
高公公邊走邊說道:“皇上喝了安神湯,剛剛歇下。”
呂子欽側頭詫異的看向高公公,驚問道:“皇年夜里歇得不好?”
高公公點點頭,“嗯,皇上少眠這事,有些日子了,最近更嚴重了,年前有兩日是整宿沒合眼。
昨兒夜里,人定時分才歇下,一柱香的功夫便醒了,醒來后再無合眼,跟咱家說了一宿的話,說好些日子未見你了,讓盧安去傳你進宮。
胡太醫早上來給皇上請平安脈,得知皇上夜里沒睡,說這樣不行,讓皇上服些安神湯。
皇上服了安神湯,這才歇下。”
呂子欽點點頭,跟著高公公去往偏廳。
內侍奉上茶退下,高公公說道:“六公子請喝茶。”
呂子欽欠身道謝,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高公公等呂子欽放下杯子,問道:“咱家聽胡太醫說,承國公的秦老夫人之前也少眠?”
呂子欽點點頭,“是,外祖母之前的睡眠一直不好。”
高公公有些急切的問道:“敢問六公子,是用什么良方將老夫人的身子調理過來的?皇上的龍體關系著江山社稷,能不能將老夫人用的方子給皇上試試?”
呂子欽明白高公公的意思,可他手上并無方子。
只得欠身如實道:“在下的一位友人懂醫理,在下與她說了外祖母的癥狀,她給了在下一些養身的丹藥。
外祖母服用了丹藥后,少眠的癥狀有了好轉。”
高公公期待的看著呂子欽,“敢問六公子,你這位友人如今在何處?”
呂子欽欠身道:“子欽在石城遇到她的,如今她在何處,子欽也不清楚。”
呂子欽不知顧花語現在何處,所以沒敢將話說死。
高公公以為人在京城,一聽在石城,頓時有些失望。轉而問道:“不知老夫人用的丹藥還有嗎?能不能勻些出來給皇上?”
“真不好意思,丹藥年前外祖母就服完了。”呂子欽欠身回道。
這回,高公公真是失望透頂了。但還是不死心,接著問道:“六公子可知丹藥里含些什么藥?可有給胡太醫瞧過嗎?”
這些年,葉尚書與秦老夫人一直是胡太醫看診。
呂子欽搖搖頭,“在下不懂醫理,所以分辨不出丹藥里有些什么藥。也沒給胡太醫瞧過。在下敢將丹藥直接給外祖母服用,基于對這位友人的信任。
上回去石城辦事時,在下遭人不測,是這位友人救了在下。
她于在下,有救命之恩。所以,她給的丹藥,在下并不有疑,也就未給胡太醫瞧。”
高公公點點頭,不好再問。
小內侍進來稟道:“公公,皇上醒了。”
高公公看看沙漏,嘆氣的搖搖頭,“只歇了大半個時辰。”
高公公起身去往暖閣,對呂子欽道:“六公子在此候著。”
呂子欽起身朝高公公欠身:“好!在下明白。”
高公公離開一會,小內侍進來稟道:“六公子,皇上宣。”
呂子欽跟在小內侍身后,去到殿內,跪地給皇上見禮。
皇上說道:“平身,賜座。”
呂子欽謝恩后坐下,抬頭見皇上眼中紅血絲和眼底隱隱可見的烏青,心不由得一緊。
皇上看出呂子欽的擔憂,故作輕松的笑著說道:“幾日未見,感覺子欽又長高了。你看是吧?“
皇上看向高公公問道。
高公公看著呂子欽打量一下,“皇上看得準,是長高了。”
小年頭一天自己才進宮問過一回安,前后不過十來日,哪里就長高了?
呂子欽雖覺得皇上有些夸張,但還是欠身謝恩。
小內侍奉上茶,皇上抬手示意道:“你喜歡的瓜片,嘗嘗。”
呂子欽端起茶杯抿一口,點頭道:“茶清香,茶湯黃綠透亮,這是上上好的瓜片。”
皇上笑著對高公公道:“你瞧瞧他這樣兒,看到好茶眼睛都亮了。”
高公公笑著接過話來,“六公子這樣子,像極了當年的娘娘……”
高公公話未說完,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欠身道:“老奴失言了。”
皇上恍惚一下,揮揮手道:“無事,子欽隨葉夫人,與意兒確實有幾分肖像。”
呂子欽賠笑道:“是,見過母親與娘娘的人,都說她們姊妹長得極像,而在下長相隨母親。娘娘也喜歡茶嗎?”
“意兒呀,就是個茶癡……”提到皇后,皇上的眉眼間柔和下來,說話的聲音更溫柔了。
不知是呂子欽與皇后有幾分相像的緣故,皇上將壓在心里多年的話傾訴出來。
呂子欽靜靜的聽著,時不時點頭回應皇上。
皇上開口說到皇后時,高公公便將屋里的內侍遣了出去,留自己在室內伺候。
直到皇上內急,方才停下來,扭頭看向高公公,問道:“幾時了。”
高公公欠身道:“回陛下,巳末了。”
皇上起身去出恭,對呂子欽道:“子欽留下來陪朕用膳。”
呂子欽欠身謝恩。
皇上對高公公道:“吩咐御膳房,做幾道子欽愛吃的菜。”
呂子欽在宮里陪皇上用膳是常有之事,御膳房對呂子欽的喜好也是清楚的。
高公公欠身道:“回陛下,老奴已經吩咐下去了。”
呂子欽在宮里用了膳,又陪著皇上喝茶。
皇上得知呂子欽會點茶,興致高漲的讓高公公擺上茶具。
呂子欽只得笑著應下。
這一日,皇上極為高興,直到未末,困意襲來,才讓呂子欽出宮。
如軒見呂子欽出宮門,趕緊拉著馬車迎上去,說道:“爺,你總算出來了,怎么樣?還好吧?”
呂子欽凳上馬車,說道:“嗯,還好,聽皇上說些往事。”
如軒等呂子欽坐好,正準備趕車,見如輊騎馬往這邊來。說道:“爺,如輊來了。”
呂子欽掀起車簾等如輊靠近,問道:“都回來了?”
如輊點點頭,“嗯,回來了,夫人讓小的過來看看。”
呂子欽點點頭,放下簾子,說道:“那就回府吧。”
如軒啟動車子,如輊騎馬跟在身邊。
呂子欽問道:“怎么樣?一切還順利嗎?”
如輊歡喜的應道:“嗯,很順利。”
如軒扭頭看眼如輊,說道:“看你歡喜的樣兒,怎么?今兒有好事發生?”
如輊抬手摸了下臉,“有嗎?這么明顯?”
如軒嫌棄的睨如輊一眼,“你啥時候收斂過?一張臉像極了晴雨表,喜怒哀樂全在臉上。說說吧,什么事?讓你笑得嘴快掛到耳朵上了。”
如輊被如軒埋汰,也不生氣,反到笑得更勝了。
“你猜猜,今兒還有誰去慈恩寺上香了?”
如軒揚手不輕不重的給馬一個鞭花,扭頭看向如輊,問道:“誰?”
如輊看一眼車廂,挑了挑眉。
如軒回頭看一眼車廂,再看如輊騷包的樣子,說道:“誰?施三小姐?”
如輊朝如軒豎起在拇指,“聰明,一猜就中。今兒平夫人與施三小姐也去了。”
呂子欽聽了如輊的話,心下了然,母親為了這門親事,也是煞費苦心了。
呂子欽斜靠在軟榻上,自動屏蔽如輊的聒噪,想著高公公的話。
高公公將他送出養心殿,臨別懇切的對他道,“六公子,咱家伺候皇上一輩子,看著皇上夜不能眠,咱家心里又心急又心痛,卻又無能為力。
老夫人服的那個丹藥,你看看,能不能向你那位友人再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