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猛地一抬手,冷眼瞪著她。
藍氏嚇得下意識把臉抱在臂彎里。
繁漪瞧得有趣,輕輕地笑著:“你這丫頭真是淘氣,可把咱們尊貴的堂堂大員之女給嚇的。”
皎皎而冷漠的光線似一片無影的輕紗,輕輕揚起,無聲的覆在繁漪柔婉的面上,將她原就白皙的皮膚攏的越發冷透。
而她的眼角眉梢仿佛這個季節里的流火炎炎,隱隱帶著冷峻與肅殺的氣息:“藍時瑩,你怕不是忘了吧,你自己就是與姜元靖在旁人的府邸行了茍且之事,鬧得人盡皆知才嫁進來的呢!該不會還以為自己是什么貞潔烈女吧?不過你說的對,你如今的樣子真的就跟陰溝里的蛆一模一樣,狼狽又惡心,還蠢不可及呢!”
窗紗還是早春微厚素白絹沙,漸漸高升的日頭艱難的穿過窗紗透進來,整個屋子里的光線想是清晨洞房將將泛起的魚肚白,好像一個女人涂的粉白的沒有血色的面孔,而妝臺上的一束枯萎的薔薇,是女人唇上隔夜的口脂殘妝。
難堪與怒意裹挾著藍氏的腦海,頭暈目眩之下陣陣惡心欲吐:“滾!你給我滾!”
繁漪的無名指輕輕一勾,便輕而易舉折斷了那朵小巧的蓮花:“你們幾個廢物怎么會有那么大的自信,以為自己有資格成為我們的威脅呢?就憑我身邊人的身手,就能無聲無息的除掉你們。”
藍氏面孔上的猙獰瞬間凝結,僅存的一點血色消失不見,蒼白如雪。
她如何能不知道,那個人無聲無息把藍家的牌位擺滿了這件屋子,把昆云細紗在這里焚燒!
院子里里外外,誰也沒有察覺!
若真來殺他們,易如反掌,不留痕跡。
藍氏從前自信的,她們不敢殺她,原來都是自欺欺人。
她勉力支起身體,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你到底想說什么!”
她便不信,慕繁漪今日就是起來與她說這些廢話的!
繁漪睇著她,寧靜而溫柔,眼底有深刻的凝重:“沒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累、越來越虛弱了么?”
明明是盛夏的炙熱難忍,藍氏卻有一種墜入寒冰地獄的感覺,是從骨子里冒出來的刺骨的涼意。
然后她聽到自己在問“你什么意思”,是空茫而邈遠的,仿佛問出這樣問題的人不是她。
繁漪卻不急著解釋,只慢慢道:“我一直很好奇,葉媽媽、平云、府醫、盈枝、白溪,那些人的把柄、軟肋怎么就輕易被你給發現了?你去威脅她們,竟然沒有一次是不成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得不到答案,藍氏又驚又慌,背脊瞬間被冷汗浸濕:“你們對我做了什么!”眼珠轉著,僵硬的轉著,她想到了長白果,那種差一點、差一點就能無聲無息殺死那老嫗婆的毒藥,“你們竟敢給我下毒!”
繁漪從容的笑著,不承認也不否認,不搭理她深徹的恐懼。
微微傾身,滿目疑惑的看著她,自顧說著:“憑你手里的那幾兩碎銀子?還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許出去的來日好處?這些人在府里數十年了,大多還是世仆,哪個不是人精鬼怪,會信你這種蠢貨許出去的承諾,繼而為你賣命?”
憑什么?
越來越虛弱!
毒藥!
無聲無息的殺死她!
太多的疑問褪卻了怨毒,在惶惑里越來越清晰。
藍氏瞪著眼,瞳孔卻狠狠一縮,慌亂與驚恐在眼底如海嘯席卷而起。
晴云嫣紅的唇像是深秋濃霜下的楓葉:“那你還記得自己是怎么找上那些人的么?每一次都是那么的巧,散個步、出去買個東西,就能讓你、讓文宣,甚至是當初的文英,看到了那么些人的錯漏把柄?”
“總不會是你運氣好吧?若真是運氣好,怎么這些人參與的算計次次都是輸呢?世上從來沒有那么多的巧合,除非就是有人設計好的,故意讓你看到、查到的。”
藍氏不敢去想,拒絕去想,尖厲的叫聲險些將自己鼓痛的耳膜震破,“你少在這里危言聳聽,別人有什么理由這樣做!解藥呢!你把解藥給我!給我!”
繁漪舒展著笑色:“你終于猜到了,是不是?”
藍氏仿佛冷的狠了,緊緊抱住了自己:“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把解藥給我!你不能殺我!我爹是大員,我是官眷!”她掙扎著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來人啊!來人!慕繁漪殺人啦……”
晴云也不屑去攔,只似笑非笑道:“為什么不能呢?左右也不是咱們下的手,你想鬧自管去鬧,到時候自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藍氏感覺自己赤足踩在烈陽下的冰面,是刺骨的薄,既是不掙扎那細碎的裂紋也在不斷的開裂、開裂,最終被如刀刃般的冰水沉溺住了呼吸:“你胡說!不、不可能的……”
繁漪緩緩傾身,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一字一句道:“你每一次的算計所走的每一步,姜元靖都知道,姜沁昀也知道,這一切本來就是他們兄妹兩在操控著的。他在你面前越是不爭,你越是急,你急了,就會出手。而他,就可以藏在你身后,借你的手去做這一切見不得人的算計。”
“他們啊,在拿你的命換他們的前程呢!”
藍氏腳下一個踉蹌,重重的撞在了地罩上。
她的背死死的抵住浮雕紋路上,那樣生硬的紋路將她脊骨凸起的背脊膈楞的生疼,可唯有此才能抵抗對手不斷向她發出的重擊:“不會的!你胡說,你就是想挑撥我們夫婦的感情!不可能!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繁漪循循善誘:“你說李照、袁致蘊那些人,為什么一直針對我呢?”
藍氏似乎想掀起一抹冷笑,卻發現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的抽搐:“你這種,仗著自己的身份囂張刻薄,別人看不慣你,想弄死你,有什么可奇怪的!”
晴云笑聲冷漠:“瞧瞧這腦子。我要是姜元靖,我也想弄死她,什么忙都幫不上,白白占了正妻的位置。嘖。你不會真的天真的以為,姜元靖會眼睜睜看著侯府百年的權勢從手邊兒溜走吧?”
“說得太深你也聽不懂。這么跟你講吧,袁家、秦家會針對我們家主子,是因為都他們在幫姜元靖算計,姜元靖許諾給他們的,是只要除掉了我們,讓他上位,就把侯府的人脈給他們隨意使用。”
“這樣,聽懂了嘛?”
屋子的門窗被死死的關緊,有風在廊下游曳,拼命的想要從窗欞縫隙里鉆進來,發出只會在深冬凄寒的深夜才會有的幽幽嗚咽的聲響,格外悲戚。
藍氏否認,她只能用力的否認,才能不讓自己順著她們的話不住的往下深想:“有野心又怎么樣,生為男子就該去爭去奪,讓自己成為人上人!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別裝的一副不爭的樣子,要是真的那么高尚,你們回來侯府做什么!”
繁漪看著她,語調溫緩卻字字句句都是咄咄逼人:“你說的很好。偌大的侯府,潑天的富貴權勢,我何曾說過不爭呢?所以,我們不過是在各憑本事罷了!”
藍氏用力往地上啐了一聲,以示她的不屑:“若沒有他李云海攪局,你贏不了我,更贏不了元靖!他能讓袁家都能替他辦事,也能讓更多人為他辦事,你們贏不了他的!”
繁漪起身,慢慢踱步至她的面前,瑩然一笑:“那你呢?”
藍氏青灰蠟黃的面孔在嫉妒的激動之下洇出病態的潮紅,襯著那一身櫻桃紅的衣衫,一雙漆黑沾漆的眸子燃燒這余燼的火光,灼灼璧人:“我就看著你們就等著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