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事佬的三夫人忙上前拉住了她:“你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還急起來了!快坐下,有話好好說,若是鬧了誤會豈不是都難看!”
云氏一把甩開了她的手,死盯著姚意濃切切冷笑道:“有你這樣的姐妹姑娘們真是倒足了八輩子的霉!告訴你,往后家里的姐姐妹妹若有不稱意回娘家的,就是你害的!全是你這賤人害的!最好是沒個下賤坯子把你做的丑事供出來,不然你且看我怎么收拾在你這破爛貨!”
破爛貨!
浸豬籠!
這樣刻薄而臟污的字眼不斷的縈繞在腦海里,姚意濃幾乎站不住!
舉眸見前庭的紅梅與四季海棠正開得烈如火炬,描金彩繪的廊下馥香花團紋鴛鴦輕紗揚起的那般熱鬧,怎么看都是姹紫嫣紅成雙如意的人生,會同心意中的那個人一路韶華繁盛下去。可乍暖還寒的一陣風颯颯而過,直把人的雙眸焚燒起來,骨子里的冷卻無法被燒去、燒去。
庭院湖中遍是蓮葉青雉的舒展姿態,她所期待的水仙盛開的季節終究無法到來了……
蕭瑟的寂寂里,她嗅到一股濃郁的陳舊而金貴的古舊器皿發出陳年的郁郁暗香,帶著一股生銹的氣味,像沉浸在血水里蠶絲,紅的刺目,腥的刺鼻。
一絲一縷地裹纏著自己,直到老。
直到死……
出口的語調終似了玉鐲破碎,一截一截斷裂:“你以為你誰,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這樣說我!”
與一不管不顧的潑婦爭吵,姚聞氏哪里會是對手,何況她心底也沒有底氣與人爭辯,唯有將自己氣到顫抖:“四嬸!你好歹也是長輩,怎么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云氏渾不在意她們站在絕境里的掙扎與害怕,眉目里盡是得意:“府里的姑娘幾次因為你們三房被人非議了?掰著手指自己數數,幾次了!作踐人的是你們!一屋子沒皮沒臉的東西,這會子了竟還能端著個架子來指責被你們連累的人!誰給你們的臉!”
這話到是半點沒有冤了姚意濃。
這一年多來,她牽扯進的算計細數數也少不了五六樁,哪一樁不是涉及了女子名聲,哪一次不是連累了家中姐妹被人指指點點。
女眷們聽著云氏高揚而起的刻薄,漸漸也不肯去勸阻了,皆是低著頭,緊緊抿著唇。
云氏冷笑道:“我還要知道什么?怎么,還想告訴大家你和有婦之夫多那么的感情深厚,其實是她慕繁漪搶了你的男人?你說啊!”一把拽住姚意濃的胳膊,狠狠擰了一把,“你敢說今日我便撕了你這小賤人的嘴!”
四爺看到老父親皺了皺眉,忙拉了老妻一把:“好了,別說了。一家子哪有說那兩家話的,還是先想辦法應付明日吧!”
云氏側身避過丈夫的手,腳步一轉,站在了姚意濃的面前,看著她乍青乍白的面色,睜圓的眼底一亮,咯咯笑了起來,忍不住撫掌道:“還真叫我猜中了?呀呀呀!姚家可真是出了個情種啊!可偏偏、你以為與你感情深厚的姜琰華卻什么都不肯為你做。搶男人搶上門去,可你看到人家搭理你了么?人家是要爭侯府世子之位的,不會以為念幾句詩的酸臭清高樣子,就能幫著人家把世子的位子爭下來了吧?”
堂屋里的燭火靜靜的燃著,將云氏的笑聲影拉的很長、很渺遠。
像是艷麗玫瑰被烈火焚燒殆盡,只剩下大把大把的尖刺在心尖扭曲、扭曲,扎出千萬個血窟窿。
猜中了么?
那是姚意濃心底最后的一點驕傲,讓她能頂住所有白眼與鄙夷活下來的底氣,因為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將來會有他來撫平。
此刻被毫無預兆的在所有人的面前講出來,清晰而譏諷地告訴她,為什么她那么努力的奔向他,而他卻只在原地站在,看著她跌跌撞撞,看著她被人恥笑,卻不肯主動一點。
為了他們的將來,哪怕主動一點啊!
卻對一個外人,一個毀了他們原該完美人生的賤人卻又那樣護著。
他對她,何其殘忍!
就因為當初他還未高中時,她不夠堅定的走向他么?
姚意濃絕望的看著繁復地毯上密密織就的花紋,一顆心被狠狠按進了滾燙的水里,按到了底處。
時至今日,慕繁漪穩坐侯府,有強勢的娘家撐腰,有長公主護著。
可她們,還是站在遙遙相望的位置,無法靠近。
最后一點支撐與語調,似玉石被驚雷擊中,頃刻間破碎成渣:“叔祖母非要把我貶低到一文不值才肯罷休么!我若是這般女子,你以為你的兒女又算什么東西!”
姚意濃這話得罪的可不只是云氏,更是激怒了各房的女眷。
即將下定的那位姑娘氣怒之下拿起抄起手邊的茶盞就朝著她砸了過去,泣道:“仗著我們愛惜名聲,便吃定了滿府里的人都得給你收拾爛攤子么?姚意濃你不要太多分了!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讓我們為你煩的錯承擔懲罰!”
茶盞砸在擁著她的姚聞氏高高攏起的發髻上,茶水淋淋漓漓地滴落,光影里站在頭發上的茶葉枯黃而卑微,而她即便身為長輩也不能去指責,只能一再地、一再地請求她不要誤會:“意濃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氣急了說胡話,幺姐兒不要誤會,她沒有做那樣的事,真的沒有……”
眾人似乎嚇了一跳,可面上的細微神色里卻有解氣的意味一閃而過。
眾人勸的勸,安撫的安撫,亂成一團,卻無一人去指責幺姐兒什么。
云氏捏著帕子眼角,忽然揚手,一個耳光扇在了姚意濃刷白的面孔上,那一聲格外的清脆,還有余音在堂屋里裊裊不散。
她鄙夷而得意地擦了擦手:“若是心里沒這個想法,會說的這么理所當然?犯賤倒貼還能這么理直氣壯,真是可笑!”忽起一聲詭異的笑,眉目在昏黃的燭火里如魑魅猙獰,“你怕是忘了慶平縣主了吧?還用我提醒你她是怎么死的么?”
姚意濃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看著堂妹切齒怒目的樣子,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話。
她曾經是暗暗那樣想過,事關滿府女眷的名聲,即便是云氏那樣不可理喻的人知道了也得幫著遮掩,可這樣的話如何是能說出口的!
可是、來不及收回了,她已經把家里的姐姐妹妹全都得罪了。
而慶平縣主為什么會死,她當然知道。
不過落水露了身段,便被流言逼得自盡。
而她,前往夫家的路上被人擄走,失蹤了半日,如云氏所說,外頭的那些最如何肯放過編排刻薄她的機會?
老太爺捧著茶盞,聽到此節終是有了動靜。
捏在手中的杯蓋一松,不輕不重的磕在了杯沿上,將激烈與高揚輕而易舉的蓋了下去:“行了!”
白瓷盞本就薄脆,乍然響起一聲,云氏下意識的看過去,見得老太爺面無表情,終究還是害怕的,遽然一凜,不服氣的嘟囔了兩聲,還是坐了回去。
老太爺精厲的眼底閃過一絲疑忌的光:“你當真看清楚了是鄭明儀下命活埋你?”
姚四郎忙道:“聽聞當時元郡王曾想威逼慕繁漪認下,幸虧華陽殿下及時趕到。意濃縱使有再大的膽子,哪里敢在幾位殿下面前胡說半個字!”
大夫人微垂的眸子抬了起來,似乎有些疑惑:“華陽殿下也在?”
姚四郎看著老太爺,頷首道:“華陽殿下十分喜歡慕繁漪,而且,太子殿下和晉懷長公主也在。”
老太爺“嘶”了一聲,“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