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靖贊同道:“六妹妹這話說的也有理。這種作假又栽贓的法子,到刑獄里問一聲,保不齊樁樁案子都有這手段。”轉而同太夫人和侯爺道,“父親、祖母,還是趕緊差了人去她家里好好查問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別被這賤婢的胡說八道傷了咱們一家子骨肉情分。”
侯爺喚了近身的長隨何舒曜進來,吩咐了快馬加鞭去王氏在城東山腳下走一趟,談查清楚他們一家子所有的境況。
“夫君說的是。”藍氏抬手撫了撫耳上的白玉墜子,杏眼兒一轉,驚疑道:“若真是她信口開河,那要害玉兒的人可就難說是誰了。”
五房的媳婦溫氏嫻靜溫雅,聽了半晌人是不大理解,忍不住道:“可背后之人害玉兒做什么?他小小孩兒有的只是天真爛漫而已。”
閔氏紅了眼眶,看著從前一張張舒和的笑臉這會子全程了扭曲的妖怪,咬牙道:“我的孩兒是天真爛漫,可算計之人的心腸卻歹毒無比,只要能達到目的,他才不會管旁人是否無辜!”
二夫人心下不住盤剝著事情的可能性,抽離任何有嫌疑的線索,卻發現約到后來越是一團亂麻,似乎誰都有嫌疑,偏有預感事情怕是還要深扯下去。
這樁算計太深了,牽扯的人也太多,她已經無法相信任何一個人。
極力維持著鎮定,穩坐在青蓮紋交椅上,雙手交疊著擱在膝蓋上,二夫人目光精厲的掃過眾人,冷笑道:“算計玉兒便是算計我二房。我們二房同琰哥兒夫婦唯一有可能的利益沖突無非就是一個中饋。到底是琰哥兒夫婦瞧中了我手里太夫人給的中饋之權……”
而眾人的眼神刷刷落在琰華的身上。
琰華不過淡淡聽著,沒有一絲一毫要搭腔的意思。
二夫人細細瞧著坐在對面的琰華淡漠的面上,須臾里,竟是半點也看不透,默了默,旋即目色又落在眾人深淺不一的神色上,繼續緩緩沉然道:“還是有人想拿著太夫人提過一嘴的事情來算計琰哥兒夫婦,順帶將我手中的中饋逼出來?再引得我二房同琰哥兒夫婦不合,他好漁翁得利!”
溫氏聽著愈發奇怪,連沁韻都忍不住道:“二嬸這話可怎么說?中饋之事祖母已提過,嫂嫂若想接,早就能接了,何必繞這彎子?”
沁雯轉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嘆,輕聲道:“這事兒我是不信王氏所言的。那么事情若是假,少不得背后的人打的主意就是讓人覺得大哥大嫂心計深,給她們的不要,非要以算計的姿態‘被迫’得到。”
“順帶著,還是挑撥了大哥大嫂與嬸娘她們的關系。有人幫著對付嫡長子嫡長媳,可不就漁翁得利了么!”
她的聲音說的是極低的,只是那瞬間的寂靜之下,還是讓人聽了分明。
眾人的神色便有些意味難明。
有不少目光不著痕跡的朝著門口的位置瞄了眼,廊下的燈籠在微風里微微搖晃,燈籠紙的素白將燭火籠的冷吧,一晃一晃的落在長房的幾個郎君身上。
姜元靖姿態坦然,大有贊同之意。
姜元陵察覺到有視線落過來,眼角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神色在光線里有陰晴不定的姿態。
還有兩個小的,似懂非懂。
溫氏點了點頭,長吁之間有幾分難以置信:“為什么非要這樣相互算計呢?”又搖了搖頭:“我不信大哥大嫂會做這樣的事。”
沁雯悠悠道:“你不信,我也不信,可總會有人信的。這種疑影兒一旦落下,便會無知無覺的滋長在人心底,偏見就是這么慢慢形成了。”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緩緩頷首道:“你這話便是說到點子上了。”
三夫人忽道:“這事兒不對。”
沁雯側首看了眼母親:“有什么不對?”
三夫人沉著而冷靜:“既然是讓她男人去收買的店鋪活計下毒在黃芪里,她留著天南星做什么?”
屋中靜默了一瞬。
藍氏嗤笑道:“她是故意等著咱們去搜,等著咱們來問呢!看來,她肚子的話還沒有干凈!”
這時候說出的話十有八九還是攀咬,若是一個閃神叫她自戕死了,那事情怕是說不清了。
太夫人一抬手,王氏突瞪著眼,還來不及狡辯什么,就被粗使的婆子拿軟巾子塞了嘴,拖了出去。
琰華看了眼外頭已然帶了幾分薄薄霞紅的天色,站起身來同太夫人道:“既如此就有勞太夫人和二嬸多費心了,我同父親也該去上衙了。”
跟著侯爺跨出門檻的腳步驀然那一頓,微微側身,他氣質本便偏了清冷,加之此刻面上沒什么表情,站在門口的身影被冷白朦朧的天光一照,神色間是半明半暗的陰晴不定,只叫人望而生畏。
“各位的時間都寶貴,我也沒有那么多功夫陪你們唱這出大戲。既然那些媽媽都有的是手段,留著口氣來對峙就是了。”
姜元靖抬眼看過去,見得那冷然之色,莫名心頭一震,頷首道:“是,大哥說的是。”
福媽媽指了指跪在下頭的劉媽媽和翠芬道:“這兩個,使勁手段都沒改口,想是真的沒那個害人的心思,只是被人給利用了。”
候在一旁等著處置劉媽媽和翠芬的的容媽媽冷著臉,居高臨下睇了眼伏在地上的劉媽媽,沉聲道:“你雖無心害奶奶,奶奶卻因你的失職而遭罪。死罪可免,活罪不可恕。二十板子,發賣出去。”
劉媽媽一驚,仰面盯著容媽媽不敢置信,揚聲道:“我伺候了奶奶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幾年那么難的日子奴婢都陪在桐疏閣,您怎么能因為別人的算計就這么把積年的老奴打發出去!我這樣的年紀發賣出去,不就是要我的命嘛!”
她膝行上前,一把揪住容媽媽盤了銀線如意暗紋的衣擺,“奴婢、奴婢要見姑娘!姑娘不會這樣對奴婢的!”
容媽媽抬腳踹開她的糾纏,冷聲道:“你也知道自己是積年的老奴!你是自奶奶小時候時候就一直伺候著奶奶的,就該知道奶奶的一飲一食都需格外當心。廚房的權利給你,可你當差不謹慎,遭了別人的算計,那是你無能!無能的人便決不能再留在主子身邊伺候。”
“留你一條性命,已經是看在你伺候一場格外開恩。再待啰嗦,直接一卷破席拖去亂葬崗!”一揮手,招了粗使的婆子來,“捂了,拖出去!”
劉媽媽掙扎著,卻抵不過膀大腰圓的婆子,瞪著眼“嗚嗚”著被拖出了院子。
廳里有一雙眼睛緩緩垂下,遮掩了一抹精明的凌厲。
容媽媽不卑不亢,回身同太夫人微微一福身:“翠芬雖是撥給行云館的,但身契依然是中公里供職的,如何處置,還是太夫人和二夫人做主。奴婢回去回稟了一聲便是。”
太夫人撥了撥翡翠珠串:“容媽媽的話說得很好,在主子身邊兒伺候,忠心是一回事,想掙臉也尋常,卻不能做那愚蠢的人!”手一收,“既如此,杖二十。福音,明日尋了人牙子過來,翠芬一家子全部發賣出去。”
翠芬待就求饒,還未來得及靠口也被捂了嘴拖了出去。
太夫人扶著福媽媽的手站了起來,長長吁了口氣:“今日是個很好的教訓,做奴婢的,想想到底怎么做才有正確的出路。主子犯錯尚有得到寬恕的機會,你們可沒有!”
這話說給家下伺候的聽,也是說給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主子聽。
眾人微凜,只唯唯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