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卿第二百八十二章 天子下毒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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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天子下毒


更新時間:2022年05月14日  作者:若相姒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若相姒 | 長安卿 


夜幕沉沉,庭院深深。

一彎明朗冷月下,臨淄王府內的清幽游廊處漸漸行來兩個身影,在那樹影婆娑的斑駁中,提燈女子恭謹瘦削,而燈后月白衣衫的女子腰若束素,于月色清輝下更顯得孤獨伶仃。

直到走至近前,陳之硯的心腹臨安一看到上官令,便眉目凄凄垂下,將身上前拱手行下一禮道:“娘子。”

因著如今楊氏登極,陳之硯祖父臨淄王便被降為了穎國公,而陳之硯這位曾經的渤海郡王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對于這不同從前的稱呼,上官令并不在乎,只是抬頭看向燈火闌珊的屋內關懷道:“郎君還好嗎——”

聽到上官令溫柔一如從前的話語,臨安隱忍著酸楚,不著痕跡地低下頭道:“郎君正在練書法,娘子請進。”

眼看臨安側身推開,示意人輕聲推開門,掀開湘妃竹簾,上官令便溫和頷首,獨自一人攜了食盒進去。

屋內寂靜如一池深潭,當上官令循著墨香,一步一步輕聲走進去時,便見陳之硯寂靜立在書案后正寫著什么,抬頭間二人目光相對,上官令看到面前人已是溫和與她道:“來了。”

上官令含笑上前走過,只見案上鋪展開的紙上正是一篇還未寫完的《上林賦》,洋洋灑灑一篇上林賦歌頌的是當年大漢的強盛與宏偉,而陳之硯此刻寫下這樣一篇賦,心下憑吊的是什么,幾乎不言而喻。

看著向來沉穩內斂的字跡,化作眼前紙上激烈磅礴的筆畫,仿佛這案上的筆不是筆,早已成為了他的手中刀劍。

從小相伴的兄弟被砍去頭顱,家族屠盡,從小相伴的天子被幽禁至死,不得自由,而自己,雖然活著,卻只是為了家族茍且而活,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劍,任人宰割。

上官令想到此,不由低垂眼眸,咽下喉中哽咽,雖然面前的夫君從未與人說過,但他的痛苦,他的悲憤,他的抑郁不得反抗她又如何不明白?

可這便是天下,這便是成王敗寇。

于他而言,若非有偌大的臨淄王府,還有活著的陳氏皇族,他或許早就毫不猶豫地選擇拼死一搏,即便付出性命,也好過如今罷——

“翁翁他們已經睡下了,夫君也早些休息罷。”

看到上官令遞來的羹湯,陳之硯點了點頭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謝謝。”

“你我是夫妻,不必這般言謝——”

聽到上官令話中的酸澀,陳之硯抬眸看去,上官令卻是不著痕跡地側過頭道:“那我先回去,便不擾你了。”

說話間,上官令轉身欲走,誰知寂靜中卻是被一只手拉住了,驟然的溫度包裹著她的手,讓她胸中一滯,不由低垂眼眸,落下淚來。

“對不起。”

聽到陳之硯低沉的話語,上官令搖了搖頭,卻是強自將淚意收回去,笑著抬頭道:“夫君這是做什么,我又不曾怨你——”

“你我是夫妻,所以難過,也不必遮掩。”

說話間,陳之硯頭一次伸出手替她拂過眼下未干的淚痕,引得上官令不由哽咽地搖頭道:“對不起,我不想怨你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

看到面前纖弱的人漸漸泣不成聲,陳之硯無聲地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做得很好,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若沒有你,這偌大的府里,便會亂了。”

看到懷中人好似被打開關匣般,再也不強自壓抑地痛哭出聲,陳之硯心中愧疚地疼痛著,卻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

自那日之后,上官氏的族人都已死在了楊崇淵的刀下,就連身為天子妃嬪的德妃也不能幸免,如今還活著的只有他懷中的妻子了。

王朝覆滅,家族盡亡,她與他的境地何其相似。

可她卻遠遠比他更為孤獨,更為痛苦。

因為如今的她,只剩他了。

“你可會怪我,沒有聽你的話,沒有離開。”

聽到懷中人的話,陳之硯默然低眸,正要出聲,便聽到外面突然響起臨安的聲音。

“郎君,方才宮里人來傳話——”

上官令聞言背脊一滯,當即離開陳之硯的懷抱,緊張地看向簾外。

“何事。”

聽到陳之硯平靜的問話,臨安忙答道:“突厥王子慕名要與、與中原打一場擊鞠賽,太子向皇帝奏請,請郎君后日一同出席,前去助陣。”

“知道了。”

待臨安退下,陳之硯察覺到上官令的擔心與害怕,便出聲溫和道:“放心,無事的。”

“后日我陪你一同去,好嗎。”

看到上官令目光中的期冀與請求,陳之硯知道若不讓她一同去,她會擔心他到徹夜難眠,因而沒有拒絕,便點頭應了。

“好了,我送你回去。”

說罷,陳之硯便與上官令并肩朝外去。月色下,二人的身影被點點拉長,寂靜中,陳之硯打破沉默道:“我從未怪過你。”

上官令聞言一頓,側首間,便看到陳之硯認真地與她道:“你就是你,你的每一個決定都無需旁人肯定——”

“夫君——”

看到上官令眸中的小心,陳之硯放緩語氣,溫柔卻肯定地道:“你我成婚的前夜,尚書令曾與我言,七娘性子柔弱,遇事不決,只恐一時擔不起一府事務。”

上官令聞言腦海中漸漸浮現祖父上官稽諄諄教誨她,看著她出嫁滿是擔憂與不舍得模樣,想到他花白的胡須,斑白的雙鬢,如今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隱隱中,她仿佛還能聽到祖父一如從前地喚她“七娘、七娘——”

淚水落下,上官令漸漸低下眼眸,愧疚與悔恨皆洶涌而上,讓她不得開口。

阿翁說得沒錯,上官一族,終究只有她是最軟弱無能的那一個。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

“可尚書令說錯了。”

看著梨花帶雨的一張臉愣愣地看向自己,陳之硯卻是分外認真且溫柔地道:“你并不柔弱,相反,你很堅強,很勇敢。”

“沒有我,你也能獨自一人打理好從前的臨淄王府,就連我曾為了所謂地保護,想將你送離長安,可你卻有自己的主見,敢與留下來面對一切,這樣的你,便是尚書令看到了,也會為你,為上官氏而高興的。”

“夫君——”

聽到上官令語中的顫抖,陳之硯緩緩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這世上沒有人愿意拋棄家人,族人,追逐所謂的安寧。”

不待他將話說完,上官令已然撲身上來,緊緊環住他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這不是你的錯——”

“那一日我什么都不曾想,我只知道,沒有上官家,沒有你,我便活不下去了——”

看到陳之硯眸中的震動,上官令含笑卻淚地道:“所以我不后悔,無論如何,哪怕是死,我也要留在這兒,即便不知道自己能否在你回來之前依舊活著,即便不知道我們是否能相守一輩子,即便明知你不不愛我,但只要仍舊留在你們踏足的這片土地上,便足夠了。”

聽到這一份真情所致,陳之硯怔怔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上官令卻是笑著擦去淚水,笑著仰頭與他道:“你說的對,今日的我,便是阿翁,阿耶看了也會為我高興的。”

說罷,上官令轉身便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察覺身后沒有跟上來的聲音,不由轉頭道:“夫君可要說話算話,送我回去。”

看到面前人露出從未有過的少女心性,陳之硯終于松開笑容,上前卻是抬手輕摸了摸她的額頭道:“好。”

待到了院門口,看到上官令漸行漸遠的背影,陳之硯隱隱感覺到她似乎變了,就連那影子似乎都變得堅強不催了。

當上官令疲憊地走至廊下,方要拾級而上時,便看到一旁有眼生的婢女在搬花草。

“這是在做什么?”

聽到她的問詢,一旁的瑞珠忙道:“聽聞宮里培育了些新品種的花草,皇后便命人送了些各色珍惜花植給長安城各舊族皇親們鑒賞。”

聽到瑞珠的話,上官令隨之看去,果然看到了許多稀有的花草。

奪人江山,如今卻是送這些花草以示恩寵——

上官令嗤之以鼻時,忽然看到一個手捧曇花的身影熟悉極了。

“等等——”

聽到上官令的呼喚,循聲看去,眾人便看到一個瘦得干巴巴,面黃肌瘦,貌不驚人的小丫頭抱著一盆花,緊張到顫抖地道:“娘子,娘子是在喚奴婢?”

看到上官令點頭,那丫頭一步一猶豫地上前來。

當上官令看到這個看似畏懼,實則與她隱隱對視,分明是激動哽咽地要與她說什么的小丫頭。

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你這是什么花?”

聽到問詢,那丫頭小聲回道:“是,是曇花——”

“送到房里來罷。”

聽到上官令的話,瑞珠便要上前去接,誰料卻是聽到她緊接著道:“讓她搬進來罷,曇花矜貴難養,讓她與我講講如何培植才是。”

見上官令發話,瑞珠自然是順從地抽回手,陪著她入了房。

“瑞珠,去替我煮一碗安神茶來。”

聽到此話,瑞珠并不意外,自家族落敗后,自家娘子徹夜難眠也是常有的。

待她離開后,直到確定再無聲息,冷靜的上官令終于起身激動地握住面前這個小丫頭的手哽咽道:“蕓兒,你怎么,你怎么在這里。”

聽到上官令的呼喚,蕓兒也是激動到什么也顧不上,只后怕地抱住她低聲哭泣道:“我可找到你了,娘子保佑,阿娘保佑,我終于找到你了。”

感受到懷中人的哽咽嗚咽,上官令也是感動欣喜地落淚。

因為蕓兒不是旁人,正是她乳母的女兒,是從小陪著她長大,情同姐妹的人。

而蕓兒口中的娘子,不是旁人,正是上官令已逝的母親。

那時她們日夜相伴,阿娘還在,乳母還在,上官府還在——

直到后來乳母早逝,十歲的蕓兒離開了上官府,同她的阿耶離開了長安,她的身邊才有了瑞珠。

而今,如今物是人非,再見故人,叫她如何不——

“蕓兒,你怎么會來這里,你——”

看到激動到泣不成聲的上官令,蕓兒也是努力止住嗚咽,搖頭道:“當年阿娘離世后,我便隨阿耶南下去了揚州,因為當年娘子所賜下的金銀,阿耶才得以在揚州做起了花草的生意,后來聽聞,聽聞——”

說著說著蕓兒又一次忍不住哭出聲道:“聽聞上官府遭遇不測,阿耶便急著帶我回長安打探你的消息,好不容易才,才進了這里。”

說話間,蕓兒不停地抽噎著,看著熟悉的兒時玩伴,上官令再也忍不住將其緊緊環入懷中,哭作一團。

“真好,能看到你真好——”

聽到上官令無助而欣喜的哽咽聲,蕓兒也是紅腫著眼不住地點頭。

“對了,對了——”

就在傷感時,蕓兒突然想起什么,緊張而慌張地一把推開上官令,幾乎是害怕地道:“我,我前幾日偷聽到了一件事,只急著要告訴你——”

上官令愕然間,便看到蕓兒從未有過地恐懼,恐懼到毛骨悚然般與她顫抖道:“我,我曾在這府里偷,偷聽到一個守將與一個宮里的內官說話。”

“他們,說什么?”

直覺告訴上官令,蕓兒要告訴她的,必然是與她息息相關,且極為重要之事。

“他們,他們說,當今陛下擔心陳氏皇族心懷芥蒂,留下是個大患,所以為了穩住人心,保住帝位,便——”

在上官令僵硬而擔憂的目光中,蕓兒一字一句小心道:“便命他們在所有陳氏皇族的飯食中,日日下了名為仙人醉的慢性毒。”

此話一出,上官令目光震動,瞳孔放大,幾乎是不可置信般聽到耳畔嗡嗡作響。

“那毒藥無色無味,難以察覺,但卻是會讓人毫無察覺地死去,就連太醫也查不出任何來!”

說話間,蕓兒已是緊張地握住上官令冰冷的手叮囑道:“所以七娘,你們要小心,一定一定莫要——”

然而話到了嘴邊,蕓兒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是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堂堂天子要他們死,又有誰,能救——

這一刻,看著面前纖弱臉龐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鎮靜,甚至是看淡生死的淡然。

蕓兒卻是覺得難過的透徹心扉。

曾經連被月季花刺刺破了手,都會哭泣不止的娘子,如今卻是變成了如今這般。

可見,她曾經歷了什么,又痛苦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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