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卿第二百三十五章 恩斷義絕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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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恩斷義絕


更新時間:2022年03月22日  作者:若相姒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若相姒 | 長安卿 


晨起的暮色依舊,天邊卻已然能看出春日初生的暖陽綻放出久違的金芒,伴隨著大明宮沉重而悠遠的鳴鐘聲響,原本方在崔氏侍奉下坐起盥洗拿熱帕擦臉的楊崇淵卻是手中一頓,心下不知為何竟毫無征兆地猛然墜下,隱隱泛著難以言語的疼痛,幾乎是同時,楊崇淵手中收緊,將熱帕攥入手中,腦海中不由浮現昨夜的一幕,耳畔卻已是傳來了急促而緊張的腳步聲,讓他愈發生出不祥的預感來。

“太尉——”

侍奉他多年的陳忠向來穩重不驚,此刻卻是人未至,哽咽的聲音已是落于簾外。

這一刻楊崇淵強自鎮定的坐在那兒,寂靜中終于出聲道:“何事?”

話音方落,簾外便傳來“嘭——”的一聲,只見陳忠佝僂著背沉沉跪在地上,哽咽顫抖地將頭埋下,俯身于地,帶著哭腔道:“太尉,皇后殿下,薨了——”

此話一出,楊崇淵幾乎是猛地站起來,卻因為動作太快,竟眼前一晃,顫顫巍巍間就要跌回榻上。

“太尉!”

原本聽到這驟然的消息已是怔愣不已尚未回過神來的崔氏在看到這一幕,也是驚得連忙上前,跪著起身扶住楊崇淵搖搖欲墜的身子,因著動作過大,即便輕衫落下肩頭也是來不及去整理。

一時間,楊崇淵只覺得太陽穴一陣一陣難以抑制地跳躍疼痛,卻還是強撐著緊緊攥住崔氏伸來的手,努力坐了下去。

“進來。”

聽到楊崇淵不辨語氣的低喚,陳忠連忙俯身走了進去,極快地跪下低頭,掩住了自己的淚水。

“是何故。”

聽到楊崇淵看似沉靜的問話,陳忠卻是絲毫不敢拖延,只語氣悲痛道:“宮里已向外封鎖了消息,奴婢問了來傳信的人,說殿下,是自縊——”

“自縊”二字脫口的那一刻,楊崇淵便再也禁不住瞳孔一震,嘴唇翕合間,卻是良久說不出話來。

昨日他這個好女兒咄咄逼迫他的那幕猶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可他卻未曾想到,這個由他親手教養的孩子竟是以這樣決絕的方式斷絕了他們的父女情意。

死寂中,涼薄的笑聲漸漸打破了這一刻的悲傷。

楊崇淵雙拳一點一點緊握,眸中卻是一滴淚也未曾流出,唯獨眸底浸著難以言喻的蒼涼與愴然。

“好啊,好——”

這一刻崔氏與陳忠皆被楊崇淵異樣的反應懾得不敢發出絲毫聲音,只能聽到他低而喃喃道:“真是我楊家的好女兒。”

這廂,命令下人輕聲侍奉自己盥洗,唯恐打擾里屋安睡之人的趙翌正悄然伸手任由宗明替他系著腰上金帶,正當鎖扣扣上之時,那毫無征兆的鳴鐘聲卻是讓他身形一頓。下一刻,原本還朦朧臥于榻上的李綏便霍然睜開眼,然而還未待她喚出口,院外紛雜的聲音便打破了這最后的寧靜。

“大王、王妃,宮里傳話,皇后殿下薨了——”

來人方將話脫口,外屋的趙翌臉色驀然微變,就在他掀簾而入的那一刻,便看到榻上的李綏已是怔愣愣坐在那兒,仿佛懵懂的孩童般癡癡然抬頭與他對視,良久才喑啞出聲道:“趙翌,他方才說什么?”

聽出李綏喉中的哽咽,看到她眸底難以承受的痛楚,趙翌卻是什么也未曾說。

他知道她是聽到了的,他更知道此刻于她而言,一切安慰的話語皆是虛妄,毫無意義。

“郡主。”

趙翌沉重的聲音喚醒了頭疼欲裂的李綏,看著他眸中的不忍,她卻是恍然落下一滴淚來。

抬手拭到眼角那滴淚,李綏的瞳孔驟變,不待趙翌再出聲,已是倏然起身,仿佛什么都忘了,只光著腳便要朝外而去。

“郡主——”

就在李綏將身擦過之時,趙翌已是伸手抱住那個顫抖的身體,在她耳畔平靜出聲道:“宗明已經安排車馬了,最后一面,皇后殿下若看到郡主如此,必會難過不安。”

話音落下,李綏怔怔然頓住,看著趙翌幽深而平靜的目光,任由淚水如珠子般一滴一滴落下。

趁此間隙,趙翌已是眼神示意聞聲趕進來,極力壓制哭聲的念奴和玉奴迅速為她穿戴。

看著李綏踩在絨線毯上的小腳,趙翌默然攔住了念奴的動作,從其手中接過那雙繡鞋,卻是蹲身下去輕輕拾起她的腳為她穿上羅襪,還有那綴珠的繡鞋。

當李綏在趙翌的陪伴下趕至立政殿外時,汗水早已浸濕了她的衣衫,被風吹得陣陣泛涼。

朝臣無召不得入后宮,今日因著事急從權,適才開了先例,此刻看著那單薄的身影茫茫然朝著立政殿而入,趙翌終究是頓下了步子,沒有再入內。

耳畔宮人們的哭聲如網一般纏繞在耳邊,前行的每一步李綏都覺得艱難、沉重極了,看著換下素色衣衫跪于兩邊低首的眾人,明明暖陽已升起,可她卻是感覺不到半點溫暖,唯剩無盡的孤涼。

在念奴和玉奴的攙扶下,素衣白裳的李綏木然跨入高高的門檻,一步一步朝著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走去。

當轉過那扇屏扇,李綏便看到被眾人簇擁的阿姐已是安靜地躺在那兒,略過跪于前面的后宮嬪妃,略過站在榻前低頭抹淚的李氏,略過榻邊木然坐著的元成帝。

李綏的雙手一點一點收緊,當走至楊皇后榻前時,卻是再也禁不住跪了下去,右手輕而小心地覆上楊皇后被交握的雙手,看著楊皇后安靜的睡顏,唇邊自然而然牽起從前姐妹逗趣的弧度,極淺的出聲道:“阿姐,別睡了,天亮了——”

聽到李綏平靜的話語,元成帝猶如石像般枯坐著,靜靜落下一滴淚,近前的李氏卻更覺肝腸寸斷般痛苦難抑,已然搖搖欲墜地強自倒在銀娘懷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哭出聲來。

看著楊皇后如睡著了一般,以無盡的沉默回應自己,李綏依舊緊緊握住楊皇后的手,雙手因為用力而禁不住微微顫抖,良久才哽咽地埋首于榻沿,只以楊皇后早已冰涼的手覆在自己的臉頰邊低聲埋怨道:“阿姐,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說話不算數,你不是答應我要一起去江南,去看瓊花嗎,為什么,為什么——”

然而無論質問多少次,李綏都知道,眼前的人都再也不會回答她了。

再也不會有人帶著那熟悉的芙蓉香,無奈含笑的看著她,喚她一聲“阿蠻——”了。

歷經兩世,原以為她可以改變一切,改變阿姐孤苦的命運,可最終她什么也未能做到。

為什么,為什么她能夠救下鄭氏的孩子,救下阿姐的孩子,卻獨獨救不回阿姐,重來這一遭到底有何意義?

這一刻,李綏明明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笑卻始終附在嘴邊,從未停止。

“頭玉磽磽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

骨重神寒天廟器,一雙瞳人剪秋水。

竹馬梢梢搖綠尾,銀鸞睒光踏半臂。

東家嬌娘求對值,濃笑書空作唐字。

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

年少時,因為阿娘的離開,她總會默默垂淚倔強的不肯讓任何人看到,那時的阿姐總會學著阿娘一般,在她耳邊哼唱著這首歌謠,輕輕安慰她,給予她這世間最溫暖的笑靨。

而今,她也會唱這首歌了,也曾用這首歌喚回了難產血崩,險些離開她的阿姐。

可這一次,即便她唱得喉嚨如堵塞一般充斥著血腥與痛苦,即便破碎的話語溢出時早已變得泣不成聲,那雙如春風明月般的明眸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陛下——”

看著榻前那瘦弱孤獨的肩膀無助地聳動著,難過垂眸打算上前安慰的寶纓卻是被一個意外的聲音打斷,又默然退了回去。

此時在眾人注視下,一個內侍疾步走進來,小心翼翼出聲道:“陛下,太尉在外,懇請陛下允準入殿見殿下一面。”

話語一出,李綏埋于榻前陰影里的雙眸霍然一冷,下一刻便聽到一旁的元成帝無力地出聲道:“請太尉。”

幾乎是不自主地,李綏一點一點緊緊攥住伏在榻沿邊的雙手,心底卻如烈油滾火一般在熊熊激蕩、灼燒著。

寂靜中,楊崇淵闊步而入,看到眼前一幕只停頓了一刻,便一步一步穩步走了進來。

“陛下。”

未待楊崇淵躬身,元成帝已是恍惚抬頭道:“太尉請起罷。”

這一次,楊崇淵沒有謝恩,抬起頭時幾乎看也未曾看元成帝一眼,便沉沉落向榻上人影,駐足之下,眼神再次觸痛,微微晃神良久,眸色卻一點一點變得晦暗,下一刻語中已然冰冷地道:“昨日皇后尚且鳳體康泰,今日為何會突然這樣——”

說罷,楊崇淵已是攜著逼人的慍怒斜眸定定射向腳下如螻蟻一般的人道:“孫仲。”

在眾人噤若寒蟬的顫抖之下,跪在角落的孫仲早已是面如死灰,再明白不過了。

他的死期終究是要到了。

“回太尉,殿下自難產后心情郁結,憂思深重,患上了郁癥,臣雖輔以藥物,但殿下心病難醫——”

說到此,孫仲已然視死如歸般平靜地俯首道:“殿下不愿身邊人擔心,也不愿眾人因此戰戰兢兢,所以命臣保守這個秘密,是臣有所隱瞞,臣罪該萬死。”

聽著耳畔的認罪之聲,李綏什么也未曾說。

幾乎無需想,她也能猜到身后人一唱一和,不過是作戲罷了。

時至此時,楊崇淵面對阿姐冰冷的尸體,依舊能夠冷情冷心,絲毫不為所動,只按著計劃一心除掉孫仲這個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

想到此,李綏仍舊埋于榻邊,眸底卻是漸漸冷笑開來。

狡兔死,走狗烹。

楊太尉終究是楊太尉,除了這錦繡江山,只怕再也沒有什么能在他眼中,心中擁有等同的價值。

哪怕是至親的性命。

這一刻,眾人皆彷徨于孫仲被顫抖拖出去的一幕,獨獨李綏卻是始終背對著楊崇淵跪在那兒,頭也未曾回地伏在楊皇后身邊。

無人看到,她的雙眸一點一點升起的寒意,更沒有人看到她臉上毫不掩飾地殺伐與決絕。

她很清楚,自阿姐死的那一刻,皇室與楊家之間的最后一道屏障便徹底碎裂了。

而她心底唯一的忌憚與擔心,也徹底消失了。

前世阿姐或許是為阿毓而死,這一世卻毫無疑問,是因元成帝而死,因楊崇淵而死,因他們爭執不休的江山權位而死。

既如此,她又怎能如他們的意。

無論陳氏與楊氏這一場仗誰勝誰負,她都絕不會讓他們順心隨意,這一生她便是拼卻性命,也誓要從他們的手中奪去這一切,讓他們傳承萬世后代的夢想徹底破滅。

陳氏江山也好,楊氏江山也罷,她定要親手覆滅,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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