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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外,漢軍的大營很安靜,與昨日的喧囂截然相反,軍卒們或是在巡邏,或是在軍官帶領下打磨武器,整個大營都籠罩在緊張壓抑的氛圍中。
人們能感受到戰爭即將來臨。
一早賈琦就傳下軍令,休整兩日,后日辰時開拔!
賈琦吃完早飯便來到了關押唐元禮的軍帳,一晚上他想了很多,最終還是決定親自見一見這位布政使大人,把韁繩丟給親兵,大步向著軍帳走去。
“二爺!”
兩名正在值守的賈家親兵看見賈琦來了,立刻躬身行禮。
賈琦點點頭,問道:“人怎么樣?”
一親兵回道:“剛讓他吃了早飯。”
“行了,你們下去休息吧!”
“諾!”
賈琦彎腰走進軍帳,一眼便瞧見被綁在木樁上的唐元禮。
唐元禮看到賈琦,當即大叫起來,“督憲,你終于來了,下官什么都招,您讓他們放了下官吧!”
賈琦圍著他轉了一圈,先讓人給他松了綁,又慢慢望向了他,“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唐元禮一愣。
賈琦也不催他,自顧自說道:“你們的膽子是真的大啊!大半個應天府就這么被你們給賣了出去,你說陛下和內閣知道了會有什么反應?!”
說著,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瞥了眼站在邊上的賈順,問道:“大軍準備如何了?”
賈順:“稟大帥,各營人馬都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賈琦點點頭,又望向唐元禮,問道:“說吧!”
唐元禮宦海沉浮數十年哪里不明白賈琦話中的意思,內心激烈的掙扎,他看了看賈琦,發現他并沒有看自己,有些疑惑。
賈琦淡淡道:“你們那些爛賬本帥并不感興趣,哪怕你們將整個應天府給賣了也不歸本帥管,蒙陛下恩典任了兩江總督一職,但本帥是武將負責的是平叛。政事方面由內閣吳閣老、林御史還有應天巡撫衙門負責。”
唐元禮的臉一下子變了,急問道:“督憲的意思是要把下官移交給巡撫衙門審理定罪!”
“不錯。”
賈琦的眼斜乜向了他。
“不可。”
唐元禮更急了。
唐元禮臉色有些發白,他咽了咽口水,腦子里高速運轉,權衡著厲害得失,他不清楚賈琦到底是在恐嚇自己還是真的打算將自己移交給巡撫衙門,不過可以肯定的就是,一旦自己被移交過去當夜就會死于非命,甚至于家人也不能幸免。
倒是賈琦這邊有可能因為自己給他帶來有利的消息和證據會放過自己的家人,想清楚了這一點,唐元禮小心問道:“督憲可能保我家人平安?”
賈琦仍然低著頭,“平安?本帥怎么聽的糊涂!”
唐元禮激靈了一下,連忙跪倒在地,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答道:“如果不是被逼的無奈,誰愿意去做這殺頭的事情!只要督憲答應保護我的家人,我便什么都交代了!”
賈琦的目光唰地盯向了他,“你詳細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元禮嘆道:“督憲該是聽賈雨村說了我和甄應皓之事,當年我還是金陵知府在拜訪甄家之時結識了甄家二爺甄應皓,之后他利用甄家的關系讓我一路升遷,最終坐到了一省布政使的位置上,之后他就露出了獠牙,先是讓我助他侵吞了兩淮鹽道衙門,之后又陸續盜賣官糧還有武庫中的武器,這些事我都沒有參與其中,只是負責給他牽線,具體他和主事之人面談。”
“張仲元是怎么回事?”
唐元禮一怔,“督憲怎么知道的?”
“繼續說!”
“張仲元得罪了皇帝升官肯定是不成了,而且在皇帝掌握全部大權之后肯定會清洗,所以他才會在甄應皓的蠱惑下倒賣了官倉中的糧食以圖給家人子孫留下一筆財富,但也正因為這件事將他拉下了水,拿到錢之后才知道買這些糧食的根本不是什么北方的富商而是白蓮教的妖人,張仲元也知道自己被騙了,可惜把柄落在了別人的手中,況且錢已經到手也花掉了,想退都不可能了。張仲元找甄應皓討過說法,也曾萌生暗殺甄應皓的想法,可惜當時圣人還在,根本不敢坐下此事,之后才有了賣官一事。”
說到這里,唐元禮嘆了口氣,“其實也不算是賣官,這些人都是當地世家精心挑選之人,完全符合朝廷的用人標準,只是在上報朝廷之時按照他們的要求填寫即可,朝廷六部中還有他們的人,所以根本不會被駁回。那些錢說白了就是封口費,而且他們還將張仲元倒賣官糧的證據給銷毀了,這也是為什么金陵沒有被里外攻破的原因。”
“你是說六部有他們的人?”
賈琦眉頭微皺。
“至少吏部有他們的人而且官職還不低。”
賈琦沉吟了一下,“你們所做之事,鎮守府可知?”
唐元禮一愣,略想了想,“黃錦我不太清楚,錢峰肯定是知道的,他還收過張仲元的賄賂,二十萬兩白銀。”
賈琦一怔,“錢峰也參與了這些事情?”
“督憲說得沒錯!”
唐元禮略想了想,道:“不說別的事情,就是盜賣武庫一事他就沾了手,而且拿了大頭。”
賈琦略一沉吟,“可以證據?”
“沒有!這個老太監陰著呢,做事從不露面,就是收錢的也不是同一個人來收,而且這些人我從來沒在鎮守府見過,都是生面孔。”
這時,唐元禮小心瞟了賈順一眼,湊上前一小步,小聲道:“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賈順‘嗆’地一聲抽出腰刀,低聲道:“回去!”
賈琦手一揮,“說吧!”
“這,這怎么說呢?”
唐元禮聲音發顫了,討好地對賈順拱了拱手,方回道:“忠誠伯一直在替陛下拉攏忠靖侯,另外他打的那場勝仗就是忠靖侯讓給他的。”
“你怎么知道的?”
“忠誠伯拿著陛下的手諭讓下官從府庫中調撥了五十萬兩白銀,當時因為時間緊急,這些銀錠是府庫中的舊銀,成色有點差,后來這批銀子被人存進了商號,恰巧這個商號有下官的股份,所以就打聽了一番,這才知道是史家的人。”
“好,有什么都說出來。”
“那個,據說忠靖侯拿著這些錢在拉攏江南大營的軍將,好些中低層軍官都被他拉攏了過去,趙世卿戰死后殘部也被他給吞并了。”
“督憲大人!”
半晌不見賈琦說話,唐元禮忍不住小聲道。
賈琦扭頭看了他一眼,擺手笑道:“行了,我明白了。你將所知的都寫下來,今日好好和家人聚一聚。”
唐元禮腿一軟跪了下去,“求大人饒小人家小一命!!”
賈琦望了他一眼,“寫吧!”
說完,給賈順使了個眼色,走了出去。
茅山這座道教的圣地此刻成了雙方對峙的戰場,
黃琛以茅山山脈為倚靠扎下了一座軍寨,軍寨用粗大木柵欄包圍著,周邊挖了壕溝,在外圍置了拒馬,木柵欄后還用磚石堆砌了矮墻,墻后面部署了火炮和投石機等遠程武器。
在軍寨中扎了千余座大帳,沒有在細分前營、中營和后營。
十里外同樣有一座軍寨,只是規模卻比叛軍的小了些,這是漢軍的,今日末時馮唐、陸柄二人便領著四萬人馬趕了過來,算上趙志遠的先鋒營,此刻大營中駐扎著七萬漢軍,不過相較于叛軍的人數還是沒有太大的優勢。
夜幕悄然將臨了茅山山脈,今夜天上布滿了云陣,暗晦的月光讓夜間的一切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漢軍大營中一隊值夜軍卒在軍官的帶領下正在巡營,他們凝望著四周,當發現一絲動靜立刻停下了仔細觀察,唯恐放過任何線索,箭樓上的哨兵也是打起精神凝望著大營外。
夜色中,一支萬余人軍隊正在茅山小徑中急速行軍,翻越這里他們只需要在繞一個圈就可以抵達漢軍軍寨的后方。
時間悄然而逝,此時已經快到了五更時分,夜色依然深沉,但天邊已經隱隱有了一絲魚白,天快亮了。
漢軍軍寨后方三里不到的地方黑壓壓躺滿了萬余名叛軍,他們已經休息了一個時辰,此刻這些軍卒正在默默吃著手中的油餅補充這體力,等待即將到來的大戰。
天快亮了!
這個時候是人最容易放松警惕之時,薛紹宗站起身,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這是他首次領軍出戰,還是這么重要的任務,昨兒得知賈琦派來了援兵之后,靖武侯黃琛就定下了這個有些冒險的計劃,敗則自己身死,贏則重創漢軍。
曾靖說的不錯,如果不能趁此機會狠狠重創漢軍一場,賈琦來了就沒有這個機會了,以后只能硬扛漢軍的攻擊,自己這方除了人數,沒什么優勢。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了三柱濃濃的黑煙在漢軍大營不遠處騰空而起。
自己等待的信號終于來了!
這也說明靖武侯的計謀成了,漢軍放松了警惕沒能發現己方人馬的靠近。
這時,箭樓上的漢軍也看到了烽煙,驚訝地向烽煙望去,想一探究竟。
一名哨兵指著東南方向,“快看那邊!”
另一名哨兵搭眼張望,借著天邊的一絲光亮發現空中塵土滾滾,緊接著一支數千人的騎兵正向這邊飛馳而來,離這里已不足兩里。
“艸!巡夜都死光了嗎?!”
哨兵破口大罵,猛地輪起鐵錘‘當當!’地敲響了警鐘,另一處箭樓上也敲響了警鐘,刺耳的鐘聲響徹軍寨,無數軍卒從睡夢中驚醒,軍營里一陣大亂。
兩里地騎兵瞬息可至,好在軍寨周邊挖了壕溝置了拒馬,阻止了騎兵的步伐,可是騎兵身后叛軍步卒不斷地涌了上來,黑壓壓的一大片。
“嗚!”
號角聲沖天而起,叛軍騎兵繞著軍寨向漢軍射箭,不少剛從睡夢中驚醒跑來的漢軍軍卒中箭倒地身亡,也有漢軍軍卒操控著營寨中的弩箭進行還擊,然而已經晚了,兩里的距離步卒很快就沖到營寨前。
這時趙志遠帶著人趕到了,看著已經被填滿的溝壕,慌忙指揮軍卒利用弩箭攻擊遲緩叛軍的腳步,等待更多的漢軍前來。
弓弦聲不停地響起,一波一波的箭矢如雨點一般射去,慘叫聲不斷的響起,趙志遠眉頭緊皺,叛軍太多了,根本擋不住,扭頭對身邊的護衛道:“
傳令下去,任何人不準后退半步,一定要頂住叛軍。”
“諾!”
命令很快傳令下去,馮唐、陸柄等人終于陸續帶人趕來,看著不斷沖擊營寨的叛軍,馮唐心中一緊,急聲道:“不能讓他們這么沖,否則營寨就破了!”
陸柄目光一閃,“讓車營上。”
很快調來了五十門佛郎機,隨著軍官的喝令聲,一聲聲巨雷炸起,軍寨中騰起一股股濃厚的煙霧,叛軍一片片倒下,一些叛軍恐懼之下拔腿就往回跑,然而沒跑兩步便被當場斬殺,隨后更多的叛軍蜂擁上來。
佛郎機威力大,但是不能持久,眼前叛軍一副不攻破營寨不罷休的架勢讓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兩里外,黃琛等人正觀察著這邊的戰況,發現大軍被阻擋在了軍寨前,抬頭看了眼天邊漸漸升起的太陽,不由冷笑一聲,“擂鼓!將咱們的火炮拉上去。”
“咚!咚!”
震天的鼓聲響起了,叛軍軍陣中推出了十余門火炮,不多時,叛軍這邊傳出了震耳欲聾的炮響,一顆顆炮彈呼嘯著往漢軍軍寨砸去,漢軍好多軍卒被炮彈砸中,血肉模糊,更是有人直接被一顆炮彈砸中了腦袋,只剩下無頭的尸體轟然倒地。
一顆炮彈打中了漢軍彈藥箱,直接殉爆了彈藥,炸死了周圍一圈的人,連帶著佛朗機炮都被掀翻在地。
圍攻的叛軍還是太多了,無論漢軍的弩箭、火銃還是火炮都沒能將他們擊退,箭矢呼嘯,叛軍吶喊著向前沖來,‘轟隆’一聲巨響,營寨木柵欄倒了,許多漢軍弓弩手未反應過來便被砸在了地上,雙方之間瞬間出現一片空地,“殺啊!”,隨著一聲吶喊響起,叛軍揮舞著手中的刀槍源源不斷地沖進軍寨內。
“殺呀!殺”
鋪天蓋地的喊殺聲與軍卒奔跑的震動聲交織在一起,兩道巨大的人墻相撞,人頭滾滾落地,血肉橫飛,慘烈的廝殺開始了。
看著焦灼的戰場,陸柄急得大吼,“這樣下去不行,必須將他們擊退,否則大軍就完了!”
趙志遠心中焦急萬分,但他卻不敢將軍隊投入戰斗,他緊望著四周,期盼叛軍不再有突破口,否則自己就只能將后營調上前來了,僅僅半個時辰大軍就已經傷亡了萬余人,叛軍太多了。
這時,一匹戰馬疾速奔來,傳令兵直接道:“將軍,西邊寨門被攻破了,叛軍已經殺進來了。”
“什么?”
趙志遠眼前一陣發黑,險些摔倒,馮唐急忙將他扶住,直接道:“不能再等了!”
“嗚!嗚嗚!”
就在這時,西北方傳來了號角聲。
低沉的號角聲在風中回蕩。
馮唐聽得臉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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