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神武門。
“哼。”
孔方巖冷哼一聲拂袖離去,楊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長舒了口氣。
賈琦斜睨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轉身對著楊漣、吳邦佐二人一禮,丟下一句“下官告辭了”,匆匆離去,牛繼宗緊隨離去。
楊漣嘆了口氣,站在宮門前感受著徐徐微風,抬起頭看著遠方出神。
上書房內,賈琦以一己之力扳倒了整個遼東官場,一句話讓隆治帝對遼東巡撫衙門、總兵府甚至繡衣衛百戶所都產生了疑心,最終隆治帝罕見的獨斷乾坤,頂著楊漣、吳邦佐和孔方巖三人的反對,直接下旨,令繡衣衛指揮使馬順親自帶人前往遼東查探,禁軍副將、忠勤伯周德勛前往接替來虎執掌寧遠衛五萬大軍,來虎回京接受問詢,至于遼東巡撫李清同樣是被免職,回京接受問詢,巡撫衙門的工作暫由戶部左侍郎呂俊代理。
想到賈琦今日反常的舉動,眉頭皺緊,心中頓時煩躁不已,按制像賈琦這樣的領兵武將是不允許插手朝政的,但是偏出現了賈琦這么一個例外,他身上還擔著兵部的差事,而且其所彈劾的還在他的本職范圍之內,另外他還是身著五品文官袍服進的宮,你就是找茬都沒有借口。
而且賈琦今日所作所為給朝堂爭斗帶了一個壞頭,勛貴身上擔著文職就能正大光明的插手朝政,原本一個五品郎中無重大要事是進不得宮覲見皇帝的,然而這些勛貴可不一樣,太祖、太宗的那句與勛貴共富貴的話不是白說的,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們很容易見著皇帝。
今天的事情傳出去,定是一場風波。
必須想辦法將這個麻煩去除掉,否則后患無窮啊。
“首輔?”
吳邦佐見楊漣站在原地愣愣地出神,小聲地喊道。
楊漣回神,看了他一眼:“沒事,咱們回文淵閣。”
“他們都散了!”
上書房內,隆治帝品著杯中的香茗,淡淡道。
“啟稟陛下,首輔大人和吳大學士回文淵閣處理政務了,孔閣老直接出了皇城,鎮國公和忠勇侯亦是一起出了宮。”
聞言,戴權連忙回道。
放下茶碗,隆治帝抬起頭看著殿外的天空,目光微微閃動著,心中也是思考了起來,今日賈琦的舉動卻是有些不同尋常,不像他的一貫作風,看似是為了朝廷、為了大漢江山,但是作為勛貴,特別是統兵的武侯,親自下場彈劾他人是非常罕見的,更讓人吃驚的是他彈劾了整個遼東官場,
當初太上皇讓他擔著職方司郎中一職是考慮到當時兵部被文官集團把控,為了分權,誰成想被他抓住漏洞,避過勛貴軍方不得干政的祖訓,光明正大的插手了朝政,不得不佩服他。
冒了這么大的風險,你要說他全心全意為了朝廷,自己是怎么也不會相信的,定是有著自己的謀算。
不過此事卻是提醒了自己,繡衣衛爛了,腐化的太嚴重了,特別是江南的各個百戶所,太祖時期為了掌控江南、搜集情報、逮捕審訊反賊,像揚州這些大城都設有繡衣衛千戶所,高宗后期全部裁撤為百戶所,至此繡衣衛人數大減,如今更是連情報搜集的本職工作都受到了影響。
除了南、北鎮撫司和馬順的本部外當真是不能指望了。
隆治帝道:“賈琦在遼東還有什么動作?”
聞言,戴權腦海中迅速轉動回憶著,少時,小聲道:“啟稟陛下,前不久探子傳來信息,說忠勇侯派人前往遼東將賈家三府所有產業全部處理掉,家仆全部遷入關內。”
隆治帝聞言眉頭一挑,卻又想到了賈琦一直以來都對遼東女真人抱有敵意,并且認為女真人會是朝廷的大敵,一個小小的女真部落難道有什么不凡之處,竟能讓賈琦如此小心對待,如今更是徹底放棄了遼東的產業,右手不自覺的敲擊著御案。
想到此處,不禁點了點頭,賈琦對女真人如此的戒心,彈劾與女真人關系不明的遼東一眾文武官員也說得過去,也許是自己疑心太重,想多了。
忽然想起樁事情,抬起頭,道:“林如海該要進京了吧!”
“回陛下的話,具體時間內閣未定,不過想來是快了。”
戴權連忙回道。
“對了,讓你們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這個,忠勇侯確實對林大人的千金有所不同,此事賈家三府上下皆知。”
聞言,隆治帝不禁笑了笑,道:“這就好。”
說完,像是想起什么,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郁悶。
見狀,戴權一邊給隆治帝添了新茶,一邊笑道:“林大人的志向與忠誠,陛下該是了解的。”
聞言,隆治帝不禁釋懷一笑,繼而道:“你個老貨終是說了句中聽的話。”
又想到林如海慘死的妻兒,面上笑容漸漸淡去,最終嘆了口氣。
見狀,戴權低下了頭,退后一步不在說話。
過了一會,方聽見隆治帝說道:“將黃錦找來,朕有事問他。”
“遵旨。”
戴權連忙應聲,退出了上書房。
隆治帝坐在龍椅上,抬起頭目光注視著殿外那片天空,想到自己下旨之時,內閣幾人的表情變化,特別是孔方巖,頓時心中冷笑。
自登基以來,自己處處受到壓制,不論是來自龍首宮的還是朝堂上的,自己都是被動應對,甚至連當年廢太子叛亂遺留下來的人和事都不能插手處理,生怕風吹草動引起龍首宮的不滿。
如今不同了,太上皇老了沒了心氣,待黃錦查出幕后幫兇并將隱藏起來的余孽清理干凈,自己就能放手處理其他事情了。
“聽說了么,朝廷不準備向宗室和勛貴征收田畝稅了。”
“就是,我也聽說了。”
“你們說這叫什么事,咱們累死累活一年就這么點收成還要交稅,他們占著這么多良田卻不用交稅。”
“嗨,都是命啊。”
黃昏,賈琦從鎮國公府出來,打馬回府,路上聽聞行人議論此事,眉頭微皺,朝廷尚未決定是否收稅,這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宋溥?
很可能是他傳出的,此人真是有些癲狂了。
又想到他背后的隆治帝,賈琦對此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今兒皇帝可是拿出了氣魄來的,沒有理會內閣的反對一口氣將文官集團推上來的兩位高官全部罷免。
唯一可惜的就是,沒能達到自己預想的效果,原本以為隆治帝為了這五萬兵馬會將睿親王劉恭派出去的,沒想到會是忠勤伯周德勛,不過好在馬順帶領著神京僅剩的繡衣衛精銳前往了遼東,這樣京城就只剩黃錦的番子了。
此時已經是三月二十五日了,距離武舉大試越來越近,每天都有不少外省人員進京,各城人員愈發的復雜,留給黃錦的時間不多了。
以隆治帝今日的反映看來,其不會放任黃錦這么慢悠悠的調查下去的,肯定會催促他的,沒了繡衣衛給他打外圍,要想完成隆治帝交代的事情只能讓步軍營協助其進行大規模的搜查,動靜越大越容易出錯,這樣才能渾水摸魚,希望這之前黃錦沒有特別的發現。
一動不如一靜,機會總會有的。
“二爺,焦太爺回來了。”
忽見一親兵騎馬從遠處趕來,對賈琦說道。
聞言,賈琦神色一震,勒住馬,問道:“人呢?”
“在府里等著您呢。”
“好,咱們回府。”
說完,雙腿一夾馬腹,口中輕喝一聲,朝著寧榮街而去。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看著尤氏給自己恭敬地行完禮,讓她挨著自己身邊坐下,問道:“我怎么聽說,今兒琦哥兒回府時候穿的是五品小官的袍服,怎么回事啊?”
尤氏道:“老祖宗放心,沒事的,聽大爺說了,二叔本就擔著兵部的差事,以前軍營忙所以不怎么管事,今兒是有事,特意穿著進宮的。”
賈母聞言點點頭,面色好看了一些,道:“這就好,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呢。”
“老太太放心,咱家如今不比以前了,老爺在吏部當著差事,寶玉舅舅也回來了,況且宮內還有貴妃娘娘,都相互照應著,沒事的。”
王夫人笑道。
見狀,王熙鳳忙插嘴道:“老祖宗不知道,外面現在都傳開了,今兒琦兄弟在宮內一人掀翻了整個遼東官場。”
賈母聞言一驚,被這個消息給嚇到了,連忙問道:“怎么回事?”
王熙鳳湊上前,邊給賈母捶肩邊道:“具體我也不是太清楚,就聽璉二爺提了一句,說是,遼東的官員黑了心的,勾結女真人殺害了邊民,并用他們的首級向朝廷邀功,這不正好犯在了琦兄弟的手中,可是大快人心。”
話音剛落,迎春、黛玉姊妹幾個驚叫出聲,一臉的驚駭。
聞言,賈母嘆道:“嗨,怎么能做下這般下作之事。”
乎又囑咐道:“以后外面的事情你少打聽,小心你們老爺知道了罰你。”
鳳姐一撇嘴,道:“哎呦,冤枉死我了,老祖宗,我就是聽璉二爺隨嘴一說,正巧老太太問起便說了出來,即是這樣,下次我再聽著話可就不敢和老祖宗說了。”
賈母搖搖頭,笑道:“好了,知道你嘴巧。當我老婆子什么都沒說。”
“老太太,宮里來了公公,給林姑娘帶來了賞賜,請林姑娘快些出去呢。”
正在這時,周瑞家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說道。
聞言,眾人皆是一驚,賈母眼神閃爍了一下,面露一絲沉吟,不知宮里是何用意,這才幾日都是第二波賞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