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內,蘅蕪苑。
“母親,您怎么來了?”
寶釵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薛姨媽,連忙問道。
“沒事,我剛從老太太那里出來,過來看看你。”
薛姨媽快步上前按住欲起身相迎的寶釵,挨著她坐在炕上,看著女兒姣好的面容,又想起榮慶堂內發生的事情靜靜的出神。
“母親這是怎么了?”
寶釵見母親滿面愁容、神情郁郁,便忍不住問道。
聽見寶釵喊自己,薛姨媽回過神來,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勉強的笑了笑,“沒事,就是剛剛想了些事情。”
說完拍了拍寶釵的手,沒在說話。
寶釵起身接過鶯兒手中的茶,示意她下去,將茶遞給薛姨媽,道:“母親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薛姨媽嘆息一聲,將寶釵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道:“今兒陪老太太玩紙牌,你姨媽當著老太太和尤氏的面提了西府琦哥兒的婚事,是你舅舅的大女兒,當然也是他的意思。”
見寶釵面色一緊,又道:“老太太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說是要和前面商量商量,不過老太太的面色卻不是太好。”
聞言,寶釵沉默,對于賈琦自己不是沒有想法,而且母親和哥哥也是常說起此事,只是終歸要講究門當戶對,相比賈家這樣的勛貴門第,薛家皇商的身份不值一提,而且自己也察覺到賈琦對自己始終保持距離,雖說知道賈琦的優秀,但是自己亦不能不要面皮的黏上去,平白的輕賤了自己,所以從未聽從哥哥的話主動去接近賈琦。
不過對于舅舅家想與忠勇侯府聯姻再嫁一個女兒進賈家的想法感到可笑,不論是朝堂的考慮還是賈家后宅的安寧,不可能有第三個王家的女兒嫁進賈家的,這也是賈母臉色難看的原因。
“奶奶,姑娘,瀟湘館來了天使,宮里的皇后還有貴妃娘娘給林姑娘賜下了諸多賞賜,說是皇上的意思。”
正在這時,香菱急匆匆的進來,帶來了一個讓薛姨媽母女震驚的消息。
瀟湘館,送走了天使和賈母等人,紫鵑帶著雪雁還有春纖等丫鬟婆子正在整理收拾宮里的賞賜。
“姐姐,姐姐.....”
晴雯風風火火的推開院門走了進來,大聲喊道。
“你剛死哪去了,還不過來幫忙!”
看著一臉興奮的晴雯,紫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的說道。
晴雯跑過來拉著紫鵑道:“秋月姐姐找我,還和我說了一件大事,姐姐想不想知道!”
也不等紫鵑說話,又道:“二爺要議親了!二太太今日親自提的,對方是忠誠伯府的小姐。”
“咳咳....咳...”
紫鵑聞言震驚不已,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聽屋內傳來一陣咳嗽聲。
紫鵑面色微微一變,不滿的用手點了點晴雯的額頭,轉身回了屋,見黛玉依靠在紗窗邊手中拿著一卷書靜靜的出神。
“姑娘。”
倒了杯茶,走上前小聲道。
“放那兒吧.....”
黛玉輕輕抬起頭,看了紫鵑一眼,便又垂下眼簾,語氣平淡的說道。
斜靠在榻上,雙眼盯著手上的書,看的很入迷的樣子,可是半晌都沒有翻動一頁。
紫鵑見狀心中嘆息一聲,道:“姑娘莫要聽晴雯胡說,二爺如今守著孝,不可能議親的。”
“你這丫頭今日是怎么了,他議不議親關我什么事!”
黛玉皺眉道。
正在這時,晴雯走了進來,看著屋內的景象,輕笑道:“姑娘,我可沒有胡說,這件事是秋月姐姐告訴我的,她是聽珍大奶奶說的。”
“晴雯。”
紫鵑急聲喊道。
“不過嘛,秋月姐姐特意囑咐我不要當真,說咱們家不會嫁進來第三個王家的女兒的。”
晴雯面色一正,說道。
“你說什么!”
紫鵑急聲道。
晴雯嘿嘿一笑,道:“這句話可是二爺親口和大奶奶說的,正巧被秋月姐姐聽到了。”
聞言,紫鵑面色一松,隨即又道:“話雖如此,不過看樣子二爺該是要議親了,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有此福氣。”
黛玉聞言,眉頭微皺,罵道:“你們兩個出去,不許在這胡說,這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會招來什么風言風語呢。”
“姑娘還記得前不久史大姑娘的嬸娘來看她不,當時我不經意間聽到過她們說話,據說老太太留下史大姑娘在府中就是打算將她嫁給咱們家做孫媳婦的。能被老太太看中的不過二爺和寶二爺。”
說完,見黛玉沉默不語,紫鵑好奇的見著自己,晴雯眨了眨眼睛,道:“寶二爺跟誰都好,和史大姑娘雖說偶爾會拌嘴,但是關系還是很好的。
二爺就不一樣了,對二姑娘、三姑娘還有四姑娘那是兄長的關愛,史大姑娘也是差不多的,唯獨對姑娘你不同,這些年二爺在姑娘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從太醫院找來太醫和藥方為姑娘調理身子,平日里有些好的東西都緊著姑娘這里送來,秋月姐姐平日里除了照顧四姑娘,就屬往咱們屋里跑的次數最多。府中上下誰不知道。”
紫鵑笑道:“俗語說‘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姑娘進府也快兩年了,照著老太太的意思以后肯定是要留在府里的,而姑娘平日里所見不過二爺與寶二爺,二爺如今貴為武侯,年輕有為,滿神京比得上他的沒幾個,最難得的是二爺真心對姑娘好,而且二爺事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不像寶二爺凡事都要聽老太太、太太還有老爺的吩咐,太太平日里怎么待姑娘的,姑娘該是心里明白的,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寶二爺護不住人的,姑娘,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萬事都可以相商,唯獨這事不能退讓,一旦二爺真的定了親,就晚了,正巧姑老爺要進京了,何不.....”
“好了!”
黛玉打斷了紫鵑的話,不滿的看著二人說道:“越說越不像話了,二哥哥是對我好,那也是拿我當妹妹待的。”
“姑娘不會當真以為秋月姐姐是自作主張將此事告訴我的吧,我猜定是二爺擔心姑娘明日聽到流言多心,特意讓秋月姐姐告訴我的。”
見黛玉神色暗淡,晴雯連忙說道。
黛玉聽了這話,不覺怔了.....
榮慶堂,賈母屋內。
賈母見賈琦走進來,連聲說道:“來了,不要多禮了,坐下說。”
“大晚上,不知老太太叫我過來有什么事?”
賈琦挨著賈母邊上坐下,問道。
“今天的事聽說了吧,你是怎么想的?”
聞言,賈琦眉頭一挑,“老太太是問二太太所說之事?”
見賈母雙眼盯著自己看,賈琦搖搖頭,道:“王子騰太天真了,不說賈家有沒有可能再娶一個王家的女兒,就是宮里都不會同意的。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一把斬開開國一脈的刀。怎么可能讓他與咱們聯姻呢。”
賈母聞言,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了過來,道:“這是娘娘的信。”
賈琦疑惑的接過信,拆開看完后,眉頭緊鎖,洋洋灑灑一大篇,就最后兩句是關鍵,言到賈琦該議親了,而她又接到皇后的懿旨要為公主從各家挑選出一位青年才俊,問賈琦有無想法。
王子騰剛打起自己后宅的主意,元春就來了此信,擺明了隆治帝準備讓自己娶他女兒。
隆治帝三個女兒,秦昭儀的女兒年紀尚小,嫻妃的女兒樂平公主亦是不可能,因為三皇子劉胥正是嫻妃所生,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皇后之女幼寧公主,貌似和黛玉差不多大。
看著陷入沉思的賈琦,賈母緩緩道:“你怎么看?”
“有件喜事還未來得及告訴老祖宗,春桃懷孕了,一個多月了,今早剛知道的。”
賈琦一面將信折起一面笑著說道。
賈母聞言,頓時面色古怪的看著賈琦,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后皺眉道:“當真。”
“瞧您老這話問的,孫兒哪敢欺騙你。”
賈琦嘿嘿一笑,說道。
賈母抽了抽嘴,道:“哎,你自己看著辦吧,只是娘娘的信該怎么回呢!”
“娘娘來信的事,就您知道?”
“不錯。”
“這樣,您待會讓人將信給二叔送過去,明早我帶春桃來給您敬茶。”
賈琦想了想,說道。
聞言,賈母看向賈琦的目光全是疑惑,少時嘆息一聲,道:“哎,不管怎么說她也是寶玉的母親,你擔待一二。”
賈琦呵呵笑道:“老祖宗放心,只要她不影響到外面的大事就行。”
“對了,此事傳了出去,皇帝會不會遷怒與咱們家,另外孝期有孕定會有言官御史彈劾你的,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賈母略帶擔憂的問道。
“您老放心吧,二嬸子不會傻到將娘娘信中的事情透露出去的,她只會將春桃懷孕的事情放出去,讓宮里放棄這個想法的。至于御史彈劾,隨他們吧,我正想脫身呢。”
賈琦沉聲說道。
聞言,賈母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王夫人別的不行,但宅斗耍陰謀詭計卻是一把好手,自從昨晚知道皇帝準備將公主下嫁給賈琦后就憋了一夜的委屈和不滿,此刻看著給賈母敬茶的春桃,眼中閃過精光,她要將賈琦的好事給攪黃了,只要此事傳出去,肯定會引起皇帝的不滿,娶公主的美事賈琦就不用想了,說不得還會受到皇帝的斥責。
想到既能攪黃賈琦的好事,又能給兄長王子騰一個交代,王夫人頓時感覺口中的茶比以往要甘甜許多。
不久,一則消息從寧榮街開始向著整個神京傳去,賈琦的妾室懷孕了。
賈家是勛貴將門,賈琦亦是武將,而且賈敬剛去世就被朝廷奪情了,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不會說什么的,但凡事都怕人議論,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很快這件事情便傳的沸沸揚揚,同樣宮內也知道了此事。
隆治帝翻看著御案上的奏折,嘴角一抽,剛遞上來的,清一色的御史彈劾,都是彈劾賈琦不孝、胡作非為,請求自己嚴懲。
耐心將所有的奏折看完,隆治帝嘆了口氣,心中也是非常詫異,自己昨晚才讓元春將信遞到賈家,今早就傳出了賈琦的流言,實在是太蹊蹺了,肯定有人挑事。
正在這時,戴權快步走了進來,小聲道:“啟稟陛下,事情查清楚了,消息是賈政的夫人王氏讓人放出來的。”
隆治帝聞言,奇道:“怎么回事?”
戴權小聲說道:“這個,探子回報說,昨晚太夫人將貴妃娘娘的信給賈侍郎送了過去,所以.....”
“王氏是為了攪黃這樁婚事?”
聞言,隆治帝一挑眉間,沉聲道。
“奴婢不知。”
隆治帝沉默少許,道:“會不會是王子騰的意思,他不是也想將女兒嫁給賈琦么!”
半晌,又道:“看似破綻百出,卻又合情合理。”
“去,派人再催一催黃錦。”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