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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炎與霜楓嶺狩獵隊的隊員們,跟隨著求援的騎士,繞過散發著熱量和赤紅焰芒的莊園火場,沿路走進不遠處的一座舊倉庫,然后震驚地發現,這里沒有預想中的虎踞龍盤,只有意料外的興亡滿目。
這座三層樓高的木質大倉庫,或許是尋常年頭里,凱末爾莊園的佃農們,在豐收季節儲藏收獲所用,但此時早已被各大領地的狩獵隊粗暴征用:倉庫骯臟破舊的木頭墻壁上,已經被掛起了帝國旗幟和無數盞油燈,將凌晨時分的庫房內部映照得燈火通明。
倉庫的內部面積其實很大,但此刻竟然顯得有些擁擠:
庫房里存貯的舊木箱被推到了墻角,稻草鋪成的地面上,擺放著無數縱橫交錯的擔架,幾乎每只擔架上都有意識不清的傷者哼叫不止,不時有魔法師念誦次級治療術的咒文聲在某個角落響起,空氣中彌漫著灰燼、血腥和草藥的氣息。
“這些……”求援的騎士站在夏侯炎身邊,艱難地沖滿臉震驚的霜楓嶺領主點了點頭,“都是赤焰魔鷲搞出的傷員……”
不需要騎士多說,夏侯炎自己也能夠在地上的傷員、靠墻倚坐的戰士和匆忙奔走的法師身上,發現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家徽紋章;
只不過,原先五彩繽紛的家徽圖案,此刻幾乎被浸染得只剩下了灰黑色和血紅色。
夏侯炎環視了一下倉庫里東倒西歪、形容頹廢的人群,看到了渾身焦黑的劍士、看到了幾乎被巨力撕成兩截的弓手,看到了倒在地上痛哼的法師,卻愣是沒發現一個養尊處優的白凈面孔。
“你的領主呢?”夏侯炎伸出手,用指節彈了彈騎士胸鎧上鑲嵌的雪山紋章。
“領主大人們是不參與狩獵的……他們現在應該還在南邊的驛站休息,恐怕不知道……圣神啊,他們應該還不知道我們這里的情況……”騎士的聲音都在發顫,整個人搖搖欲墜,“天哪,真是恥辱……”
“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勞瑞大師再也忍不住了,發聲問道。
“圣神啊……簡直是一場噩夢!”騎士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臉,“狩、狩獵是夜、夜半時分開始的,本來我們都已經做好了圍捕赤焰魔鷲的計劃……但,但就在攻擊開始前,我們的營地突然遭到了襲擊!”
“襲擊?”勞瑞大師愕然道,“你們反過來被一頭煉獄大鳥突襲了?”
“不是那頭赤焰魔鷲!是獸人!王八蛋獸人!”騎士嘶聲吼道,“他們就藏在東邊那片樹林里,狩獵隊當時的注意力都在莊園里,結果……結果……圣神啊……”
夏侯炎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凱末爾莊園可不是聯邦境內,更不是東境前線,可一群參加圣奧古斯都節狩獵大賽的狩獵隊員,卻在帝都家門口,被一群潛伏好的獸人偷襲捅了屁股?!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帶著霜楓嶺隊員繞個遠路,好像剛好避過了一場壓根不想經歷的好戲啊……
“那群獸人雜種……那群獸人雜種……我呸!”騎士血淚俱下地罵道,“他們根本就沒打算活著回去!那群綠皮膚的混賬,就這么提著斧子沖了過來、見人就砍……”
“恐怕是獸人的狂戰士。”勞瑞大師和領主大人深深對視了一眼,“這群戰神的狂信徒,向來都以在戰斗中犧牲為榮,根本沒有恐懼的概念。”
“獸人聯邦是怎么把一群狂戰士運進帝國內地的?”克里斯張大了嘴。
“天知道、天知道……”回憶著當時的情形,騎士的神情似乎都有些恍惚了,“就、就連督戰的梅菲斯特大師,混亂中都被一根弩箭射中了……”
“什么?!”勞瑞大師如彈簧般跳了起來,“梅菲斯特大師也受傷了?!他……他在哪兒?!”
“不知道!”騎士嚎道,“我、我們只夠把一部分傷員匯攏到這座倉庫里,莊園里面應該還有不少人在戰斗,還有死者和傷員,我的天哪……”
“凱末爾莊園里還有人在戰斗?”夏侯炎想起了剛才遠遠聽見的戰斗聲,厲聲喝問道,“那群埋伏偷襲的獸人狂戰士,還沒被你們解決?!”
“不、不是獸人……是赤焰魔鷲……”求援騎士頭盔籠罩下的眼睛,閃過強烈的恐懼光芒,“我們足有二十多個領地的隊伍,本來足以料理那群王八蛋獸人的,但就在我們迎戰的時候,赤焰魔鷲突然從凱末爾莊園的谷倉里騰空而起、朝我們撲了過來……”
夏侯炎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的燒焦氣息,瞥了瞥擔架上皮膚破潰的傷員,點點頭,示意騎士不用再說了。
他捏住眉心,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霜楓嶺刻意避戰的這場狩獵大賽,居然會搞出眼前這副凄慘情形了;
目前看來,在霜楓嶺狩獵隊雞賊缺席的期間,其余領地的狩獵隊遭遇了一次慘無人道的珍珠港偷襲:先是埋伏在周圍的獸人狂戰士,悍不畏死地向集結完畢的各領地狩獵隊發動了一次萬歲沖鋒,然后那頭棲息在凱末爾莊園里的赤焰魔鷲,就趁著帝國聯邦打得火熱,起飛勸架,然后化身海洋稅務局大收特收漁翁之利……
各大領地派來參加狩獵大賽的精英,往往都是獵取野獸魔獸的好手,卻很難說是熟稔戰陣的士兵,再加上人多手雜、組織混亂,能夠坐鎮的梅菲斯特大師又中箭受傷——突然被獸人死士和煉獄魔獸兩面包夾的話,這些狩獵隊不在短時間內全軍覆沒已經算是很牛逼了。
克里斯沉默良久,從牙縫里惡狠狠擠出了兩個字:
“陰謀!”
求援的騎士黯然掃視著滿地傷員,盔甲下的目光與其說是渴望復仇的憤怒,倒不如說是萬念俱灰的絕望。
事已至此,誰都知道帝國這是被獸人聯邦狠狠搞了一把!
圣奧古斯都節前夕的這些日子,帝都周邊一直就有獸人活動的跡象,但帝國官方一直以為這幫綠皮雜種也就是想在節日慶典上搞點亂子,但做夢也沒想到,聯邦獸人一出手居然就這么準、這么狠!
他們根本就沒想讓帝國丟臉,他們是想要帝國的命!
各大領地派來參加狩獵大賽的人員,無一不是自家手下一等一的高階法師和精銳戰士,可這個帝國精英薈萃的狩獵現場,卻恰恰成了獸人聯邦用伏兵進行一次斬首行動的絕佳時機!
招募狂戰士、運送伏兵、確定狩獵大賽舉辦地點……要達成這場偷襲的諸多步驟,其策劃者不僅要對帝國習俗知根知底,更要有瞞天過海的通天手腕!
“該死!”克里斯咬牙道,“聯邦獸人是……是怎么偷偷進入的帝國領地?最重要的是……他們是怎么知道狩獵大賽的舉辦地點、提前埋伏的?那個指定狩獵任務的玻璃罐,不是一直放在帝國宮廷里、用火蠟封得好好的嗎?!”
這是個沒有人能回答的問題。
倉庫里一片沉默,只有傷員呻吟不止。
勞瑞大師黯然搖了搖頭,隨手朝旁邊的一個嚴重燒傷者砸下去一記治療術。
“總而言之,伊戈爾大人,幸好您和您的屬下趕過來了……”騎士死死抓住了霜楓嶺領主的袖子,哀求道,“這里傷員太多,莊園里還有人在和赤焰魔鷲堅持戰斗……求求您,趕緊去南邊的驛站通知各位領主大人,然后從帝都調兵增援凱末爾莊園——僅僅靠我們各家的狩獵隊,局勢已經失去控制了!”
夏侯炎和身后的狩獵隊成員們對視一眼,瞬間有了決斷。
“愛麗絲,你現在就騎馬趕去驛站,向各位領主回報這里的狀況;克里斯,你用最快速度趕回帝都,去找考辛斯騎士長,讓他想辦法請求城防軍調兵增援!”
愛麗絲和克里斯沒有半分猶豫,領命快步走出了倉庫。
“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夏侯炎回頭望著嘴唇顫抖的求援騎士。
“永、永冬堡騎士長,帝國百合騎士,德普考斯特向您報到!”騎士慌里慌張地敬了一禮,握拳在自己的胸甲上咣咣敲了敲。
“德普考斯特騎士長。”夏侯炎四下望了望,緩緩地摘下自己的白手套,“據我所見,這里好像沒有第二個貴族,所以我說話應該還是有點份量的吧?”
德普考斯特明顯遲疑了一下。
他自然聽出,這位年輕的霜楓嶺領主,是準備要承擔起這里的領導責任了。
按理來說,各領地狩獵隊死傷慘重、還有大量同袍生死不明的危局之下,如果能有一位貴族領主站出來主持大局,無疑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巨大的精神鼓舞;
可問題在于,目前場上的唯一一位貴族,偏偏是艾略特·伊戈爾這個父親謀反被殺、自己也被發配到南境邊疆的落魄子弟……
讓這樣的“貴族”發號施令,真的可以服眾嗎?
眼看百合騎士德普考斯特舉棋不定,夏侯炎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回頭轉向維克多·勞瑞大師,大聲吩咐道:
“我們隨隊帶過來的、恩濟埃巨魔特產的‘大漩渦傷藥’呢?趕快拿出來!按照一人一份的劑量分好!”
然后,他才重新轉向德普考斯特騎士長,淡然道:
“德普考斯特騎士長,請你去統計一下傷員的傷勢情況——治不好必死無疑的,就別讓兄弟們在人世受苦了;但還有一線生機的,你給我報上數字,我要把傷藥按人頭發下去。”
霎時間,德普考斯特騎士長臉色千變萬化。
不知為何,前些日子在帝都聽到的,“霜楓嶺領主當眾痛扁帝都公子哥”、“艾略特·伊戈爾與精靈女作家不可不說的一百件事”之類的無聊傳聞,今朝都到眼前來;
騎士長又審視了一下霜楓嶺領主無比年輕,卻蘊含著詭異深沉感的眼睛。
“我馬上去統計!”最終,永冬堡騎士長,德普考斯特,還是重重錘了錘胸甲,轉頭去了。
勞瑞大師一邊把霜楓嶺從落日森林嫖來的草藥交給霜楓嶺隊員分發,一邊悄悄在領主大人耳邊道:
“這些可都是血牙酋長他們珍藏的‘大漩渦傷藥’,咱們自己都不舍得用,真要這么一股腦都發給這幫外地人?”
“錦上添花屬于自己賤,只有雪中送炭才夠味道。”夏侯炎臉面不動,幾乎是用腹語小聲說道,“這里可都是各領地的精英,此時不賣人情,什么時候賣?”
“您要是真想趁這機會拉一波政治關系,”勞瑞大師譏笑道,“那我建議您直接去莊園里跟那頭赤焰魔鷲一對一決斗——梅菲斯特大師說不定還被困在火場里面呢,救下一位八階大法師,您功勞可就大了!”
夏侯炎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我草!”勞瑞大師當時就慌了,“領主大人,我、我就是隨便這么一說,您……您可別當真啊!赤焰魔鷲可他媽不是鬧著玩的!”
夏侯炎嘴唇微啟,正要答話,突然神情一凜,循著腳步聲扭頭望去。
只見兩個身穿默客長袍的黑衣人,跨過倉庫門檻,向他這邊徐徐走了過來;
兩朵紫色風信子,在黑衣人的肩頭微微搖曳。
“伊戈爾大人。”為首的黑衣人穿過縱橫交錯的擔架傷兵,在領主大人的警惕注視下,靠近他的身前,淺淺行了一禮,“是悼亡者大人派我們來幫忙的。”
“白霜?!”夏侯炎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愕然道,隨即轉向另一個黑衣人,“你是玄冰?”
兩個薄葬教徒點了點頭,遲疑片刻,顫抖著伸手拉下兜帽,露出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冰寒俏臉。
看著這對雙胞胎姐妹花,勞瑞大師頓時罔顧四周的哀鴻遍野,揣起手吹了個為老不尊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