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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尚未弱冠的年紀成為治理一座城邑的大夫,雖談不上史無前例,但也是頗為罕見。
當日黃昏前,尹騭邀李郃與墨踐一同乘車返回舊梁。
在車上,尹騭帶著幾分笑意卻語氣鄭重地對李郃說道:“舊梁,老朽便交給李大夫了。”
李郃正色說道:“尹老放心,我定會好好整理舊梁,絕不敢怠慢。”
看了眼在旁的墨踐,尹騭笑著點頭:“老朽相信。”
無論是東梁君還是尹騭,其實都不擔心將舊梁交給李郃治理,畢竟李郃當初在東梁城用來鼓舞士氣的那一番話,比如在少梁興修水利、建造梯田等等,足以證明這個年輕人有著很大的抱負。
再加上李郃又得到了墨踐等墨家弟子的鼎力支持,東梁君與尹騭自然不會擔心——他們非但不擔心,相反還很期待李郃能做到什么程度,一如翟虎之前對李郃的期待。
次日,尹騭便帶著家人搬出了舊梁的邑大夫邸,準備前往合陽邑赴任,將舊梁以及這座邑大夫邸,皆交給了李郃。
在尹騭一家離開時,李郃、墨踐率眾人前去送別。
送行的隊伍,即有狐老、狐費以及田氏等魏國西遷氏族,有從少梁趕來的范鵠、王廙二人,有以鄭侯為代表的元里魏軍將領,甚至還有嬴虔,成分可謂十分復雜。
其中最尷尬的,莫過于鄭侯、華賈等幾名元里魏軍將領,因為當日少梁與魏相公孫衍、魏使龍賈談崩之后,瑕陽君就已心灰意冷地返回了魏國河東,只剩下以鄭侯、華賈幾人為首的一、兩千元里魏軍傷卒。
鑒于當前少梁與魏國的緊張關系,這一、兩千元里魏軍也應該撤回河東,但考慮到天氣、傷卒方面的因素,鄭侯幾人懇請等待年后,大概二月前后再做撤離——差不多也就是秦軍撤離的時候。
少梁當然不會拒絕鄭侯等人的請求,甚至于,少梁仍舊一如既往地為這些魏軍將士提供住處、飲食以及治傷,絲毫沒有因為少梁與魏國的關系出現了變化而改變。
包括舊梁城內的少梁人,對待這些魏卒也一如既往,尤其是參與東梁之戰的少梁將士。
甚至于少梁還對一些傷殘的魏卒做出承諾,倘若魏國不愿奉養他們,或者他們愿意留在少梁,少梁會負責照顧他們日后的生活。
這讓鄭侯、華賈等元里魏軍將士又欣慰又感動。
而今日鄭侯、華賈幾人出城相送尹騭,也是出于這方面的感激。
可惜除了感激,鄭侯等人也無法左右少梁與魏國的關系,他們只希望日后回到魏國后,不至于被派遣至討伐少梁的軍隊中,與少梁為敵,與東梁之戰中并肩作戰的少梁將士為敵。
相較于鄭侯等人的感激,嬴虔就沒什么好話了,嘲諷少梁‘善心大發’,拿他秦國的糧食喂養這些魏國的軍卒,救濟從河戎國逃奔而來的難民。
李郃等人權當沒聽見。
待送別尹騭一家后,李郃帶著眾人回到城內。
此時狐老拄著拐杖來到李郃身旁,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李郃道:“阿郃,如今該稱你一聲李大夫了……”
李郃苦笑道:“狐老莫要開我玩笑了,您像之前那樣叫我阿郃就行了。”
他一如往日的反應,讓狐老以及在旁的狐費與田氏父子等人都感到十分欣慰與歡喜。
欣慰之余,狐老對李郃提了一個建議:“阿郃待人如故,老夫深感欣慰,不過老夫覺得,你真應該取個表字了。”
狐費與田氏父子也是紛紛點頭。
以往他們阿郃阿郃地叫倒沒什么,可如今李郃都已經是舊梁大夫了,再這么叫就太不像話了。
不過,該取什么表字呢?
李郃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對狐老道:“不如狐老給我取一個?”
取字一般都是由親近的長輩來取,李郃愿意讓狐老來取,狐老心中自然高興。
但說真的,李郃這個名字并不怎么容易取字,別說狐老與狐費父子琢磨了許久也沒想出滿意的,就連王廙與范鵠也覺得有些棘手。
待返回少梁城后,王廙將這件事告知了東梁君。
當時梁姬也在場,聞言對東梁君道:“東梁君,既然李郃他們苦于不好取字,不如將‘梁’字賜予他做字。”
好家伙,賜予國號做字,不止東梁君再一次眼角抽搐,就連王廙也覺得梁姬對那李郃有些過于偏袒。
不過考慮到他少梁此次之所以能避免覆國的命運,全靠李郃率二百奇兵九死一生的拼命,東梁君倒也沒有否決,思忖一下道:“那索性就再加一個‘子’字吧,子梁。”
子梁?
王廙暗暗咋舌。
子乃天下對男子的敬稱,而梁字又是少梁的國號,這兩個字相加,貴上加貴——怎么不干脆叫梁子呢?
梁姬對子梁這個字十分滿意,稱贊道:“子梁好聽,不愧是東梁君。”
得到女兒稱贊的東梁君捋須而笑,但隨即就感覺不對勁,遂又將笑容收了起來。
他正色對王廙道:“世績,你再去一趟舊梁,告訴李郃,就說少君賜他‘子梁’為字,叫他不必為取字而費神了,專心舊梁年后的重建,還有他當初提過的水利、梯田,希望他不是隨口說說。”
王廙張了張嘴,隨即恭敬拱了拱手:“是。”
于是乎,剛回少梁城甚至還沒來得及喝口茶的他,又坐車馬車前往舊梁。
而此時在舊梁,李郃正在城內的邑大夫邸,在狐老、狐費父子的引薦下,接見田氏、王氏等從魏國令狐邑前來的幾個氏族族長。
包括狐氏在內,這些從魏國令狐邑前來的氏族,都需要一個能在少梁說得上話的人來庇護他們氏族,而李郃在出任舊梁大夫后,也需要一批人來協助他治理城邑,雙方可謂是一拍即合。
其中彼此關系最緊密的狐氏、田氏、王氏三支,事后還正式向李郃提出了請為家臣、屬族的懇請。
田氏,即是與狐費這輩相互通婚的氏族;而王氏,則是與狐老這輩相互通婚的氏族,這三支氏族曾經在令狐邑關系最為密切,堪稱同進同退。
看著狐老、狐費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李郃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彼此都那么熟了。
但狐老卻堅持禮不可廢,于是狐老父子、田氏父子以及王氏父子,鄭重其事地朝著李郃拜了拜,恭稱了一聲家君。
就在這時,王廙來到了舊梁,來到了邑大夫邸。
得知這個消息,李郃便帶著狐老父子、田氏父子、王氏父子出去相迎,將王廙請到了府內。
他一臉不解地詢問王廙:“大公子怎么又回來了?”
王廙苦笑一聲,說道:“我回少梁城后,將你有意取字的事告訴了家父與少君,少君想賜‘梁’字給你做字,而家父則建議添一個‘子’字,字曰子梁,你看滿不滿意。”
在旁的狐老、狐費幾人頗感驚奇,紛紛叫好。
拿國號做字,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殊榮。
“李郃,李子梁?”
李郃輕聲念叨著。
不得不說,‘子梁’做字,確實比什么仁、什么義、什么無雙大氣多了,只不過,梁姬與東梁君一起給他取字,這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東梁君的年紀與狐老相仿,都快夠當他爺爺了,倒沒什么問題,可梁姬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想了想,李郃拱手對王廙說道:“請大公子代我向東梁君道謝。”
王廙點點頭,隨即不解道:“少君呢?”
“呃……”李郃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也請大公子代我道一聲謝吧。”
見李郃如此勉強,王廙有些納悶,不過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李郃,旋即笑著說道:“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少梁城了。”
“有勞大公子了。”
“哪里哪里。”
臨近黃昏時,王廙坐車回到了少梁城,向梁姬與東梁君覆命。
東梁君問他道:“李郃可滿意那個表字?”
王廙拱手道:“孩兒以為他應該滿意,他還請我代他向父親您道謝。”
“哼。”東梁君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只要他治理好舊梁,訓練好他的奇兵,就足夠了。”
“那是、那是……”王廙點頭附和著,半晌舔舔嘴唇猶豫說道:“恕孩兒多嘴,據孩兒所見,李郃似乎并未將少君當做國君,更像是……唔……后輩。”
東梁君下意識皺了下眉,但在聽完后臉上卻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隨后,王廙又代李郃向梁姬表示了謝意,讓小姑娘很是歡喜。
十二月下旬,天氣愈發寒冷,李郃作為舊梁大夫,每日帶著墨踐、狐費、田氏父子等人到城內慰問軍民,力所能及為城內軍民提供一切過冬所需。
此時舊梁城內的軍民也已得知這位‘李五百將’升任了舊梁大夫,紛紛向李郃表示祝賀。
而回到邑邸后,李郃便又與墨踐等墨家弟子討論政令,無論是東梁君、王廙、范鵠等人,還是狐老、狐費、田氏父子等人,都對此感到十分詫異。
就連得知此事的嬴虔,也一臉古怪地跑來詢問李郃:“聽說你想以墨家學說為主張來治理少梁,而不是奉行法家、儒家學說?”
李郃反問嬴虔:“有什么問題么?”
“沒,挺好的……”
嬴虔一臉古怪地搖搖頭,嘀咕著就離開了。
本來他就不認為少梁能對他秦國造成什么威脅,這下好,少梁新晉的大夫李郃居然主張要以墨家學說作為治國之法,那就徹底沒威脅了。
畢竟誰都知道墨家思想主張‘非攻’,若少梁果真采用墨家學說來治國,那它肯定是不能進攻他國的,否則國內的墨者就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他并沒有意識到,少梁這次也沒有進攻元里與合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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