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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變法不是請客吃飯


更新時間:2022年09月10日  作者:夢吳越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夢吳越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小說:、、、、、、、、、、、、

廣德二年正月初五日,太倉州城,王家府邸。

“張公子,請。”

“辰玉兄,請!”

正廳香燭輝煌,錦帳繡幕,墻正中掛著中堂牌匾,居中懸著王家祖上遺像,皆是披蟒腰玉,兩邊還有幾軸列祖遺影。

太倉王家乃太原王氏一支,唐末在江南開枝散葉,算是名副其實的簪纓世家,祖上為官者不在少數,王衡的父親王錫爵,更是萬歷年間著名首輔。

“大災之年,招待不周,海涵,海涵。”

丫鬟小廝分東西站定,男東女西。

地上鋪了紅氈,角落放著幾個鎏金琺瑯大火盆,正月的太倉,天還有些寒意。

主位設了個云龍捧壽的靠背引枕,兩邊兩面相對七八張雕漆椅,每一張椅下一個大銅腳爐。

當中擺著張橢圓形長桌,密密麻麻擺滿菜肴,靠近主客位置,剛割下來的鹿肉在烤爐上滋滋冒煙,香飄四溢。

一身儒雅的王衡(字辰玉)坐在上首位置,旁邊一個二十歲光景的公子,一身華服,非富即貴。

這便是王衡口中的張公子,太倉州富商張忠義家的長子,姓張名原。

“新年下,便來叨擾辰玉兄,實在慚愧,辰玉兄這般客氣,折煞小弟了。”

旁邊一個俏麗丫鬟上前倒酒,張原看都不看那美婢,雙眼巴巴望向王衡。

王錫爵的兒子,緩緩端起櫻花杯,仰著脖子一飲而盡。

他沒去看焦急如焚的朋友,只是盯著桌上的菜肴,微微嘆息:

“哎,萬歷朝的舊賬,還要翻,攪吧,攪吧,把個大齊攪亂,不攪出幾條人命,怕是不肯罷休。”

張原急道:“哪里是萬歷年的舊賬?我京城親戚來信說,這次清丈畝,是從前明第一次清查田產算起,所以爹才讓我來叨擾辰玉兄,向王家·····”

王衡大手一揮,不給張原說話機會:“第一次?那不得是洪武年的老黃歷。”

“千年田地八百主,合著是要把以前幾百年拖欠的田賦,都算到咱們頭上?殺人誅心啊。”

張原離開座位,起身朝王衡拱手行禮,近乎哀求道:

“辰玉兄救我!”

王衡一把扶起好友,云淡風輕道:

“張原小弟,這是作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與黃知州有幾分交情,當年家父位列首輔,對他有知遇之恩,這就寫封信,讓他把你家多出的那五千畝田,先銷了黃冊,欽差追問起來,就說是無主之田,黃冊年久失修,大不了退幾千兩銀子。”

張原作勢就要跪下。

“多謝辰玉兄搭救,救命大恩,當····”

王衡拿過張原面前的酒杯,親自給他倒滿,輕描淡寫道:

“一個御史,一個欽差,一個蓑衣衛,到太倉地面,人生地不熟,也不帶丘八來,怕他做甚?不過提防下面這些小鬼,州城里幾十張嘴難養。一個同知,兩個通判,三個推官,經歷司,知事,照磨,檢校司獄。都是喂不熟的。”

“來,張原小弟,共飲此杯!”

張原舉起酒杯,遲疑片刻,低聲道:

“辰玉兄,五千兩銀子早已備好,只管放心。”

王衡笑著點頭,神色不變:

“欽差是北邊的人,關外的,總之不是同道中人,否則出了南京便和他搭上線了。”

“韃虜?”張原一臉詫異。

“可能是北虜(蒙古),可能是東虜(建州),也可能是遼東漢人,所以才搭不上話。”

王衡恨恨喝下酒,雙眼微紅,忽然拍案而起。

“豈有此理!簡直有辱斯文!壞我江南文氣!這武夫窮兵黷武,禍害完中原,又來禍害湖廣,現在把手伸到江南,拿著份不知哪里弄來的洪武黃冊,就要清查田畝,補交百萬兩田稅,簡直是土匪。真當我婁城無人耶!”

張原連忙示意王衡低聲。

“辰玉兄,當心隔墻有耳。”

按照廣德皇帝制定的清丈畝標準,王家要么清退嘉靖年間以來非法占據的五萬畝上田,要么補交田稅兩百萬兩白銀···

像王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在太倉州城還有三家,分別為黃、陳、張,坊間稱之為四大家族。

四大家族盤根錯節,聯通一氣。

南明覆滅前后,太上皇對原有明國官吏照單全收,東南很多府縣,就像辛亥葛敏后的民國,只是把衙門口換個牌匾,前明知府換身官袍,接著上任。

當年朱常灜濫封官爵,太倉州知州以下職位,基本都被四大家族占據,連王衡這樣的曾經在大齊宮廷畫過畫的鄉賢,也被弘光朝廷招徠,一個人做了三個縣的縣令。

太倉州(包括各縣)三百多萬畝田地,幾乎被四家瓜分殆盡,連太倉衛所,織造局、鈔關的官田,他們也不放過。

廣德皇帝這次整治的重點,便是婁城這些蛀蟲。

山雨欲來風滿樓,張家是四大家族中最弱小的一支,首先感來自南京的殺氣。

如今江南平定,長江口被海軍封鎖,在太上皇的部署下,形成了關門打狗的態勢。

這些貪得無厭的碩鼠,意識到自己無路可逃,難免做困獸之斗。

王衡抬頭望著中堂牌匾下懸掛的王家祖上遺像,惡狠狠道:

“那又怎樣?城頭變換大王旗,我自巋然不動!不是為兄夸口,在這婁城,幾百年屹立不倒的,只有我們王家!便是齊軍來了又如何?家父門生遍天下,現任內閣首輔八人中,有四位是我父親門生!還不說北直隸各地府縣……當年劉綎發跡,靠的也是家父推舉。”

張原哪里知道王家和皇家還有這層關系,驚的張大嘴巴。

“變法變法,不管他怎么變,這天地君親師,他變不了!除非劉家真要欺師滅祖!”

張原湊到近前,小心翼翼道:“莫非辰玉兄想·····”

王衡打住話頭。

“知道就好,太倉地面,最不缺的就是打行蝲唬,找幾個可靠人手,軟硬兼施,還記得你本家張溥寫的那篇《五人墓碑記》嗎?”

張原的表弟便是當今大學士張溥。

“當然記得,”

崇禎二年三月十八日,錦衣衛跑到蘇州開讀圣旨,要捉拿周順昌,引起吳民反感,而周順昌之被逮,是因為織造太監李實參奏原任應天巡撫周起元時被串入其中,與后世所謂的抗稅無絲毫關系。

《陶庵夢記》中顏佩韋等四人是把兄弟。

《明經世文編》中寫道顏佩韋打行出身。打行替人要賬,打架,報私仇。他們甚至圈養一些傻子(或把好人弄成傻子)替人在官府受刑乃至替人去死。

《五人墓碑記》背后真相很可能就是:東林黨人花錢找打行,讓他們出人頂缸,找些傻子替死平息事端。

于是顏佩韋四人和周文元走上前臺,成為義士,赴義而亡。

“還是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到萬不得已,不走這步,先禮后兵吧。”

王衡若瞇縫眼睛,回憶起往事,悠悠然道:

“我好歹在太上皇身邊待過幾年,深知他秉性,這人雖是武夫,城府頗深,他做事,若是知道代價太大,就不做了。”

“所以,要讓今上知道,新法禍國殃民,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

張原當然知道王衡口中的慘重代價是什么意思。

只要太倉四大家族聯合,大不了像崇禎年間那樣,弄死幾個花子流民,將其描述成仁人義士,為太倉百姓而死,煽動民變,威脅朝廷。

須知太倉可是東南重地

到那時候,想必這什么勞什子變法就會不了了之之,至少不會先在太倉州施行······

“吃菜吃菜,不說糟心事。”

一桌子玉盤珍羞。

張原吃了塊酒釀清蒸鴨子起來,呷了口十年的老紹興酒。

鴨肉皮白柔嫩、肥而不膩,紹興酒芳香醇烈,走而不守。

心道他們張家的廚子該換了,以前做的都是什么豬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丫鬟端上小巧精致盤子,王衡興致盎然介紹道:

“這是安南國新進的胭脂米,米粒研磨成粉,用銅錢大小的蓮葉,加上雞皮熬制而成,再用直塘烏雞煲湯一起蒸,最是滋補,你嘗嘗滋味如何?”

“這般貴重····”

“公子?”

見張原筷子停在半空,王衡一臉詫異。

張原雖也是紈绔子弟,哪里見過這豪奢場面,吞吞吐吐道:

“要不少銀子吧?今日起得早,來時沒吃早飯。”

王衡撫掌大笑,大手一揮,盡顯豪邁之態:

“不貴不貴,一碗米三十兩銀子而已,沒吃飽,便多吃些,幾碗米飯,我太倉王家還是吃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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