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興八年,大唐帝國的邊地動亂此起彼伏。
文明融合不可能一帆風順。
這是一個持續而漫長的過程。
繼蒙兀人之后,吐蕃和東瀛都發生了動蕩。
當初李存審一戰定邏些,但吐蕃豪強們并不服氣。
吐蕃跟漠北一樣,是個非常廣大的地域概念,大唐不可能兼顧邊邊角角。
只維持一些戰略要地。
豪強們蟄伏了幾年,實力有所恢復,再度蠢蠢欲動起來。
只不過規模不可能跟當年相比。
佛門的貢獻功不可沒,漢傳佛教也比當年的密宗要溫和一些。
動亂之維持在邊遠的山區。
剛剛有了苗頭,就被邏些軍鎮司都督符彥卿平定了。
別看李存審是個軍頭,但教出來的幾個兒子都是人中龍鳳。
無論從軍從政都各有建樹。
符彥卿文武雙全,十三歲便騎射上陣,極有帥才,一萬蕃漢步騎兩萬廂軍,將遼闊的高原掌控的服服帖帖。
閑暇之時,還綜合唐末戰例,著兵書二冊,被尚學列為教科書。
符家后來居上,逐漸成為能與高家并立的將門。
楊師厚、劉知俊在戰場上稱雄一世,不過在教育后代上,明顯不濟。
劉知俊兒子雖多,但大部分是二世祖,繼承了劉知俊脾氣,卻沒繼承他的本事,在長安為非作歹,被金吾衛逮捕了幾次,在刑部卷宗上也是掛了名的。
只不過都是一些爭風吃醋的風流賬,打砸街斗,吃了官司,但沒鬧出人命。
劉家陪了金銀,苦主不追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楊師厚的兒子能力也一般,武藝平平,沒有立下戰功,迅速淹沒在軍中后起之秀中。
反而這兩年遼北一個人的名字引起了李曄的極大興趣。
郭威的名字屢屢出現在軍功簿上。
最出名一戰,率十三名斥候從五百多生女真的包圍中殺出,斬首三十九級,奪馬五十三頭一人不傷。
成了遼北數一數二的豪杰。
幾年間,便從斥候做到了下將軍。
一個斥候能升到將軍,證明軍中上升渠道沒有堵塞。
五代第一明主自然是柴榮。
李曄反復翻看卷宗,卻沒見到軍中有柴榮整個人。
旋即想到這個時代,戰亂提前結束,柴榮可能剛剛出生。
軍中姓柴的將領,只有柴再用和他的兒子柴克宏,這對父子堪稱將門虎子,在軍中名噪一時。
二代將領都是能文能武之輩。
與符彥卿一樣,是大唐帝國重點培養的對象。
東瀛道的混亂,則是大量武士不滿源經基的妥協路線,企圖以武力復興倭國,吸引了大量民眾參與。
源經基的統治只維持在關東,無力約束關東之外的勢力。
特別是王審知這幾年身體每況愈下,動輒患病臥床,命長子王延翰權知軍府事。
王延翰雖然頗通文墨,但生性暗弱,又驕奢淫逸,鎮不住手下的幾個弟弟,兄弟明爭暗斗,讓倭人找到了突破口。
山賊海賊一起發動,劫掠港口,燒殺村舍,四國人心惶惶。
兄弟幾人全然不顧。
倭人武士引起的騷亂也許是纖芥之疾,但另一條鱷魚的目光卻望向了他們。
安平郡王李祎自鎮平安城以來,憑借高超的手腕,收服楊氏、劉氏、李氏等人在倭國的封地,組成了一個軍事聯盟。
手握東瀛最精華之地,李祎勵精圖治,幾年間,便大有氣象。
還招收了一支倭人武士為爪牙,對南面的王家虎視眈眈。
李曄收到皇城司的密報,只是淡淡一笑。
當初把他放在倭國,未嘗沒有這種心思。
對李祎執著權勢的精神,李曄還是相當佩服的。
放在外面,倒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李曄從不排斥野心。
有野心的人才會有動力。
倭國的半壁江山留給李祎折騰也未嘗不可。
如今的李曄已經站在一個更高的維度上看待問題。
相對于吐蕃和東瀛,漠北的戰報就不那么樂觀了。
從去年秋天開始,對蒙兀的征討就不那么順利。
集合了遼西、漠北、朝廷的力量,雖然拿下了斡難河流域,但始終無法取得決定性的進展。
蒙兀人從不正面交戰。
唐軍來,便縱輕騎游走。
他們對地形的掌控遠在唐軍之上。
沙漠、草原、河谷、山地,都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
地廣人稀的漠北,到處是藏身之地。
四萬唐軍步騎撒在漠北,如同泥牛入海。
反而蒙兀游騎動輒襲擾糧道。
現在的情況是,擊敗或者驅趕蒙兀人不難,想徹底剿滅他們則不可能。
杜晏球收復小海流域后,便上表委婉請求退軍。
這樣的戰爭打下去也沒什么意思,稍有不慎,還有可能為賊所趁。
李曄從其所請,在小海設堅昆軍鎮司,外放夏魯奇為都督,未來準備修建一所軍州,作為大唐在羅荒野的前哨站。
以現在的生產力想開發北面的冰原肯定不可能。
能把遼北徹底收入囊中就不錯了。
帝國日漸強盛,群臣一再催請李曄封禪泰山。
各地動輒出現祥瑞,什么日月合璧、五星連珠、江出大貝、海出明珠、陸生蓮花之類的。
各種歌功頌德的奏表雪片一樣飛入長安。
李曄看的嘀笑皆非。
人老了,精力難免有所不濟,也不想太折騰。
萬一路上出個什么事,搞不好又鬧出幺蛾子。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馬屁聽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自古糖衣炮彈比刀槍的威力還大。
大唐帝國宜靜不宜動。
李曄治國外儒內法,實事求是,人心中自然有桿秤,沒必要去跟老天爺裝十三。
而且泰山封禪不是簡單的爬個山就完了,長安公卿,天子禁軍,呼啦啦的幾萬甚至十幾萬人往東跑,不僅消耗國庫,還折騰地方。
有這個錢,還不如多修幾條路,多建幾座橋,多挖幾條運河。
李曄只在尚學辦了個祭天儀式,過過場面就算了。
政事堂的文官們大為不滿,一致認為皇帝太摳門。
不過在李曄的堅持下,也就只能這樣了。
皇帝行不行,自有天下人悠悠之口評斷。
宋真宗簽了個澶淵之盟,喜滋滋的跑去泰山封禪,結果直接把泰山的檔次拉低了,后代帝王再也沒有封禪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