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魚:、、、、、、、、、
其實大唐君臣錯怪薩圖克了。
薩曼人并不是他引進來了。
西域安定了這么多年,薩曼在商路上汲取了大量利益,納斯爾在宰相賈伊汗尼的輔佐下,平定國內教派,壓制不同族群中土,興修水利,發展農業,調整賦稅,境內經濟繁榮,文化事業昌盛,被后世史書稱為黃金時代。
國力軍力都到達巔峰。
手握兩把大砍刀不出去砍人當然不行。
古拉姆禁衛軍作為一個武人團體,有強烈的擴張欲望。
富饒的東方很快進入他們的眼界。
加上于闐佛國的存在,自然就吸引了他們仇恨。
薩圖克很清楚大唐的底限所在,這么多年一直猥瑣偷發育。
但隨著薩曼人野心的膨脹,以及大唐也望向西方。
可供薩圖克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小。
喀喇汗的一切都建立在大食法的基礎上,國人對大唐的歸屬感越來越低。
所以薩圖克不得不全面倒向大食法,以凝聚軍心人心,增強在這場大戰中的籌碼。
然而龜茲、疏勒的戰爭,唐軍的兇猛,瞬間就令他清醒過來。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有嚴重的戰略誤判。
大唐依舊是傳說中的大唐,薩曼不可能是大唐的對手。
明白這一切,想回頭已經不可能了。
大食法已經成了氣候。
喀喇汗也成為大唐的主要目標。
“唐軍遠來,利在速戰,中原士卒多思戀故鄉,可汗只要以拖待變,假以時日,唐軍厭戰之心一起,皇帝必然退軍!”耶律德光一臉深沉道。
當年蕭阿古只護著述律平、耶律德光等一眾契丹精銳突圍,遠遁漠北,以為能在草原找到落腳之地。
但大唐的腳步隨之而來。
漠北諸族只要沒有燕然府的文書,一概在唐騎的打擊之內。
黠戛斯人為虎作倀。
偌大的漠北草原,竟然沒有他們八千部眾的容身之地。
只能繼續向西逃竄。
曾被基馬克汗國短暫收留,后南下入喀喇汗,畢竟都有回鶻人血統,更親近一些,旋即被薩圖克收留。
基馬克即為突騎施,曾為大唐盟友,開元年間屢屢聯合大食、吐蕃進攻安西四鎮,攻占碎葉城,北庭都護蓋嘉運統兵擊之,大敗突騎施,蘇祿為部眾所殺,后遭到唐將王正見、高仙芝接連打擊,黑衣大食亦趁機攻之,突騎施殘部無法在七河流域立足,北遁遂成基馬克汗國。
“即便今年皇帝退軍,明年、后年呢?”薩圖克目光低沉。
耶律德光胸有成竹,“可引薩曼人進入天山以南,吸引大唐主力!”
薩圖克嘆息一聲,“薩曼人不行了,一戰被楊師厚殺破膽了。”
“楊、師厚?”耶律德光的臉也不自然起來。
“大唐名將何其之多?我們與其對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一直尋思效仿當年突騎施,成為大唐在西域的副手,得到大唐的扶植,進攻大食人,但皇帝的野心,比我還大。”薩圖克自嘲的笑了一聲。
“皇帝一定不會放過西土,薩曼人既然不可靠,可汗為何不求援大食人?”
“大食會為我們出兵?”薩圖克冷笑道。
耶律德光道:“大食當然不會為我們出兵,但會為大食法出兵!大唐卷土而來,絕非只為了天山一隅之地,若臣所料不差,其意必在河中,大食法不常有圣戰之說?只要可汗大力宣揚佛國東侵、唐寇重來,黑衣大食必然會起兵。”
薩曼因為文化差異,一直不太了解東方。
所有收到的消息,大部分是從喀喇汗而來,小部分是從商賈口中得知。
商人自然會極力鼓吹瓜沙河隴關中的富足。
輿論權在喀喇汗手中,自然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薩圖克沉思片刻后道:“此計可行,薩曼人擋不住大唐,只能求助于黑衣大食人,另外,我可以向基馬克派出使者,請求他們援手。”
“可汗英明。”耶律德光低聲恭維了一句。
薩圖克眼神古怪的看著他,“我的幾個兒子,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你,等此次擊退唐軍,我將迎娶述律平,你就是我的兒子了。”
耶律德光雖是契丹人,但早已唐化,聞聽此言,心中涌起陣陣怒氣,面上卻不為所動,“多謝可汗美意。”
薩圖克一陣歡快而得意的笑聲。
笑到一半,忽然幾名斥候滿身血污,慌慌張張的從西而來,“可汗,八剌沙袞被唐軍攻破!”
薩克圖的笑聲頓時變成慘叫,兩眼一黑,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怎、怎么回事?八剌沙袞有三萬人,還有蕭阿古只!”
斥候也是一臉茫然,他甚至不知道這股唐軍是從哪兒來的。
“廢物!”薩圖克一臉憤怒,手起一刀砍死斥候。
此時的薩圖克仿佛一頭憤怒的猛虎,已經丟了疏勒,現在又沒了八剌沙袞,薩克圖手中底牌全部丟失。
“你們契丹人全都不可信!”薩圖克帶血的彎刀指著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背后冒著冷汗,他的性命、他族人的性命,全都掌握在薩圖克的一念之間。
寄人籬下,自然要受別人的氣。
好在薩圖克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氣,“你說說,現在應該怎么辦?”
耶律德光眼角掃了掃薩圖克,“八剌沙袞已失,天山南北再無根基,與其留在此地被唐軍一口一口吃掉,還不如退到河中,唐軍如此強勢,薩曼滅國就在眼前,可汗還有機會。”
“機會、機會……”薩圖克回憶起年幼時薩曼人攻陷怛羅斯,屠戮族人的場景,對薩曼人的仇恨超過了對大唐的仇恨,“不錯,你們中土有句話叫不破不立,我們夾在大唐與薩曼之間,遲早也會被吞并,不如跳出這個圈子,遠遁夷播海之北,坐看他們鷸蚌相爭!”
“機會!”耶律德光心中也默念著這兩個字。
八剌沙袞。
鮮血尤未退去,尸體層層疊疊。
未死透的戰馬在地上哀鳴。
幾十只禿鷲嗅到血腥,在天空中盤旋不去。
城內唐軍正在驅趕著俘虜收拾尸體。
李嗣源肩膀上中了一槍,李祐正在為其包扎。
“人老了,不服不行。”李嗣源嘆息一聲,十三太保中的一大半都逝去了,年紀最大的他卻還活著。
“將軍何出此言,蕭阿古只偷襲而已。”李從珂寬慰道。
提起蕭阿古只,李嗣源心有余悸。
兩萬唐軍從金山之北而來,但八剌沙袞主將不是蕭阿古只,也不可能是他,而是喀喇汗貴族將領玉素甫。
李嗣源令李從珂引少量兵力劫掠八剌沙袞周邊牧場的牛羊。
玉素甫怒而出兵,被誘入烏石河谷,李嗣源揮軍四面沖殺。
河東鐵騎大展神威,喀喇汗匆促成軍的牧民如同羔羊。
在河谷中亂作一團,潰不成軍,唐軍如驅牛羊,緊隨其后,攻入八剌沙袞。
蕭阿古只看準時機,于亂軍中引千名契丹皮室軍忽然殺出,突襲李嗣源,亂軍互相沖突,牧民牛羊亂做一團。
李嗣源不備,為其所趁。
幾千人擁擠在城門口廝殺,李嗣源陷入重圍。
幸虧李祐發現情況不妙,回軍救援,才沒有著了蕭阿古只的道。
唐軍紛紛來援,蕭阿古只護著述律平再次逃竄。
這一場波折,讓不少喀喇汗人也逃出生天。
不過八剌沙袞這座城終究回到大唐的懷抱。
天山之南,疏勒收復。
天山之北,八剌沙袞收復。
周邊小城即便沒有收復,也堅持不下去,或是主動逃竄,或投降。
西域形勢大變。
唐軍聲勢浩大,兵威赫赫,薩曼此時才知道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惶惶不可終日。
當年幾萬唐軍就能橫掃西域河中,而現在是二十萬虎狼之軍。
配之以當世名將。
聲震蔥嶺之西,西邊諸國也逐漸投來目光。
巴格達派來觀察使者,北面基爾克人、烏古斯葉護派出大量斥候。
蔥嶺之上,風云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