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御駕親征,但李曄不可能真的沖鋒陷陣。
以前是光著腳,現在已經穿上了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沒必要到前線涉險,只要站在大軍身后激勵士氣,讓士卒知道皇帝也在就行了。
這時代猛人太多,萬一冒出來什么猛人,來個斬首就得不償失了。
李曄與一千親衛都三千神羽都留在新野,三萬多人隨韓遜、薛廣衡發動攻擊。
李曄安心在新野等待著。
這場大戰到了現在差不多該了結了,唐軍糧草青黃不接,打不下去,梁軍的核心區域受到威脅,也不敢在淮西大打出手。
正如李佑所言,朱溫年老虛疲,張牙舞爪,不過徒有其表。
從天下局勢而言,拿下蜀中,即便唐鄧二州都丟了,朱溫的地緣劣勢也沒有改變分毫。
從任何方面看,朱溫最合理的戰略仍是盡快掌握河北,然后北連契丹,穩住陣腳。
不過時間已經不站在他那一面了。
想著想著,李曄不禁睡著了,這幾日也算辛苦,一覺醒來,天仍是黑的。
“斥候有什么消息?”李曄習慣性的問道,卻忽然發現薛廣衡不在了。
辛四郎撓撓頭,“沒有。”
李曄一愣,“是沒有消息還是斥候沒有回來?”
“北面、南面的斥候回來了,東面的沒有。”
“哦?”李曄眼神逐漸冷峻起來,東面是重點區域。
他明明派出大量斥候,從他睡下,到現在,差不多四個時辰,一個斥候都沒回來,問題就有些大了。
李曄伸了伸懶腰,“傳令諸軍,準備迎戰!”
辛四郎一呆:“迎什么戰?”
李曄沒好氣的笑道:“你平常不是說待在長安骨頭都松了嗎?這不馬上就有梁賊來跟你玩玩。”
“哈,好,好!”辛四郎揮了揮碩大的拳頭,大聲嚷嚷,“陛下有令,準備迎戰!”
既然四萬唐軍能摸到新野,梁軍肯定也能摸到,斥候這么長時間沒到,只可能是被敵人捕殺了,這再尋常不過,唐鄧二州隔得這么近,胡真若是沒有防備,那就真說不過了。
不過,李曄倒是一點不慌,這些年,即便是親衛,也被輪番派往前線作戰。
留下來的三千神羽都中,有五百武賁。
神羽都雖不擅攻,但防守城池正是其強項。
新野雖是小城,好歹有個城墻不是?而李筠早在唐鄧各城里屯留了軍備。
投石、床弩、火油,應有盡有。
能躲過韓遜、薛廣衡大軍的,肯定是小股人馬。
李曄倒想看看是誰這么大的狗膽,敢打自己主意。
然而等到半夜,仍未見一個敵人出現。
城外黑沉沉的,沒有星光,也有月光,向東眺望唐州方向,依稀可見陣陣火光,曠野中傳來轟鳴聲,讓這夜顯得更加荒涼。
“不是沒有人來啊?”辛四郎耷拉著眼皮,困的不行。
這幾天為了宿衛李曄,他著實辛苦。
李曄一拍他厚實的肩膀,“朕跟你打個賭,那個叫李仁罕的賊將今夜必來,你若勝了,朕賞你一座宅子,朕若勝了,你光著屁股在長安跑一圈。”
“哈哈……”
周圍士卒都大笑起來,也算驅走了他們的睡意。
辛四郎黑臉一紅,連連擺手,“不賭不賭,末將這些年賞賜加軍俸,早就自己買了大宅子,把全家都接來了,也不差陛下的一座宅子了。”
換做以前,這廝早就跳起來。
玩笑開了,氣氛也活躍了,李曄正色道:“諸軍務必警惕,敵人今夜必來。”
李曄親自在城墻上巡視了一圈。
新野也算是歷史名城,劉備曾屯軍在此,又在北面的博望破夏侯惇。
天蒙蒙亮,李曄仍在城頭鼓勵士卒。
不過梁軍仍是沒有出現,李曄自己也開始懷疑起來,難道是自己疑神疑鬼。
而就在此時,昏暗的天地間傳來凄厲的破風聲。
終于來了!
親衛持盾擋在前面,羽箭驟雨一般砸在盾牌上,砸在城墻上。
親衛都神羽都訓練有素,又全都是經過惡戰的百戰之士。
早就躲在雉堞之后。
箭雨之后,城下火把忽然亮起。
東方地面上,在朝霞的映照下,一條黑線漫延過來。
看著聲勢驚人,但兵力也只有七八千左右。
兵力再多,也可能這么輕易繞過韓遜與薛廣衡的大軍。
李曄估計對方可能只是滲透過來配合朱溫騷擾后方,甚至不知道大唐天子就在此城,天子旌旗都留在了鄧州,李曄更是低調猥瑣,外面一層發舊的明光甲,里面還穿著一層軟甲,幸虧現在是九月末,北方大地已經寒涼,若是前兩個,熱也把人熱傻了。
由此可見將士們的辛苦,戰場除了死亡,還有活罪要受,饑餓、寒冷、傷殘……
當然,這時代每一個人都在煎熬著。
百姓的日子更是困苦,連發聲的機會都沒有,如老牛一般任勞任怨……
各都校熟練而冷靜的指揮部下。
既然敵人出現了,李曄也懶得在城墻添亂,主動退回城內。
戰爭早已令李曄麻木,城內的百姓卻瑟瑟發抖。
李曄在戰鼓聲中安坐如常。
過不多時,城墻上傳來陣陣喝彩聲。
士卒來報:“陛下,辛將軍出城向敵將挑戰!”
李曄苦笑不已,還真是辛四郎風格。
不過在長安這么多年,也把他憋壞了。
李曄上了城墻,天光大亮,城下倒了一地的梁軍尸體。
城墻上只有十幾具尸體,傷者倒是挺多,不過只有能動的,都趴在雉堞上看著城下的激戰。
辛四郎扛著巨斧,與一黑甲梁將站在一起。
那人使的是一把大劍,也是步將,跟辛四郎一陣猛砸,火星四射,以力對力,毫無花俏。
李曄頓時來了興趣,這么多年,還從沒見到誰能跟辛四郎拼力氣的,當年李筠也跟他玩玩,不過現在的辛四郎正值巔峰,李筠單論力氣也比不過他。
“賊將可留姓名!”
“李仁罕!”
他就是李仁罕?
梁軍沒想到新野小城有這么強大的兵力,而且還早有準備,被神羽都的各種弩箭射的找不著北。
戰爭其實已經結束了。
城下兩人斗得正酣,看樣子一時難分高下,李曄一揮手,讓親衛都出城清掃殘敵。
沒想到親衛都一出城,李仁罕慌張退走,辛四郎也不追。
親衛都沒有戰馬,稍稍沖殺一陣,也就沒有追趕。
城內百姓清理尸體,梁軍陣亡八百七十二人,親衛都神羽都才三十多人,傷三百五十余人。
這讓李曄對親衛都神羽都的戰斗力有了自信。
黃昏時分,才有唐州的斥候過來,戰馬和人仿佛都沐浴著光輝,“唐、唐州大捷!”
城墻上將士歡聲震天:“萬歲!陛下萬歲!”
天復四年九月二十,親衛都指揮使薛廣衡、神羽都指揮使韓遜引三萬五千軍,溯唐河而上,與唐州李筠呼應,破梁將胡真七重鹿角,斬梁將康延孝、韓承光等二十七人,斃敵一萬三千人,梁將胡真引殘軍被王檀接應殺出重圍,退往舞陽。
薛廣衡緊咬不放,乘勝追擊,又攻破舞陽,胡真、王檀倉皇逃竄許州!
舞陽一破,梁軍在淮西的第一道防線瓦解。
西面汝州,東面許州,都受到巨大威脅!
不過接下來傳回的戰報,還是令李曄一陣心疼,唐州前后大戰,陣亡八千余,傷殘兩萬人。
戰爭之殘酷令李曄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攻伐黨項、嗢末、南詔加在一起,也沒有這么大的損失。
梁軍的戰力仍在。
李曄趕到唐州,只聞到沖天的尸臭與血腥。
李筠身上纏滿了繃帶,不過精神很好,“末將不負陛下所托!”
周圍一眾將士,也是人人帶著傷,自豪的看著李曄。
李曄向諸人拱手,“朕幸甚,能遇諸位忠勇之士。”
“為陛下而戰,死復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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