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臣賊子!
張行瑾呆呆站在原地,任由陸扆的尸體倒在地上。
仿佛被雷擊中一般。
皇帝和大唐在心目中始終占據重要席位,他的家人還在長安。
“張將軍真乃大丈夫!”陸論藏十分滿意。
張行瑾忽然怒目而視,“你、是你、都是你!”
他舉起了刀,此刻怒火已經充斥了他的身體,然而彎刀怎么都砍不中陸論藏。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陸論藏絕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僧人。
一直都是在騙他,消除他的戒備。
每次當他隱約意識到陸論藏的威脅時,總覺得他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想什么時候掐斷就什么時候。
而現實恰恰相反,陸論藏才是一直掌握主動的人。
張行瑾也不是以武力見長,如果不是碰到李曄,他的命運也不會發生這么大的轉變。
“我給你的刀,如何能殺我?”陸論藏仿佛在戲耍孩童一般,在刀鋒間騰挪,“做都做了,現在還后悔什么?”
張行瑾更加狂怒,刀光欲急。
“沒有你,我成不了大事,沒有我,你更成不了事。”陸論藏的言語比刀鋒還要鋒利。
張行瑾的護衛你看我我看你,剛有兩人欲上前幫忙,卻冷不防被身后的橫刀刺穿了心臟。
僧兵們目光虔誠的站在一旁。
一股巨大的恥辱感涌入張行瑾的心頭。
很久之后,他累了,刀掉在地上,無力的喘息著。
陸論藏向他伸出了手,“嗔怒恨乃是眾惡之根,無能之相,本座渡你到彼岸世界,無嗔無怒亦無恨。”
紙包不住火。
只五天時間,張行瑾殺朝廷使者,興海軍叛亂,如一道驚雷轟在南詔土地上。
鄯闡城內里的皇城司細作,將消息第一時間傳到銀生和嶲州。
楊師厚當即起兵攻打通海,阻斷興海軍竄入安南的路徑。
從當前局勢而言,興海軍最佳選擇就是從通海城,進入步頭道,深入交趾三角洲。
步頭道又稱馬援道,乃是當年東漢大將馬援平征側、征貳之路。
大唐在步頭道沿途設立了一系列的羈縻州。
但興海軍并沒有選擇最佳的逃竄路線,而是在殺陸扆的第二天,便整軍向北,渡過瀘水,進入會川節度,楊崇本鎮守嶲州,收到消息派出人馬攔截時,興海軍已經竄入高原。
對很多士卒來說,高原才是他們的家鄉,因此北上順應軍心。
興海軍為了以最快的速度逃入高原,連通海城的慕容敞六千部眾都舍棄了。
慕容敞堅守三日,扛不住銀槍效節都的猛攻,死于亂軍之中。
銀槍效節都和協軍入城,沒留下一個興海軍俘虜。
楊師厚趁勢收復鄯闡、會川等城。
表面看這場混亂結束了,但它帶來的嚴重后果仍在繼續。
唐軍內亂,南詔避入深山的舊部,又蠢蠢欲動起來,有人打出隆舜旗號,有人打出鄭昶旗號,或者有人干脆自稱鄭昶。
這些人之前被銀槍效節都打怕了,不敢攻打唐軍駐守的城池,但南詔本來就山川復雜,這些人在邊荒之地聚集,吸納反抗大唐的勢力。
東爨的加入,令銀生和通海的形勢空前惡劣起來。
爨族是從爨氏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在南詔發展了近八百年,從三國時期諸葛亮南征,采取“以夷制夷”之策,爨氏初具規模。
東晉至大隋,已經實際統治滇地四百年。
如果不是大唐選擇扶植南詔,爨族也會成為南詔的強勁對手。
所以盡管南詔滅亡,爨族在滇東南的勢力仍在。
楊師厚令魏五郎領騎兵追擊至雅礱江,只望見山嶺間黃昏中,興海軍朦朧的背影,鑒于地勢復雜,不敢深入,只得引兵退還。
楊師厚、楊崇本皆向長安八百里加急,上奏南詔形勢。
興海軍首先竄入嘉良地區,還是舉著大唐旗號,被楊師厚整合的部族紛紛避讓,興海軍暢通無阻。
四分五裂的高原,也抵擋不住如狼似虎的興海軍。
很多地方,只要陸論藏亮出僧人旗號,便自動敞開一條大路。
加上他們本就是吐蕃人,興海軍如魚得水,還吸納了不少新的部眾。
長安在第十一天才收到南詔消息,此時興海軍已經竄入高原。
無法言說的失落涌入李曄心間,接著便是憤怒,不過全都隱藏在心中。
楊崇本沒反,呂師周沒反,偏偏是自己一手培養的張行瑾反了,李曄感到莫大的諷刺。
媯州歸唐的大事,都沒心情議了。
“興海軍回歸高原,其志不小,若是回到興海,恐廓州、天唐府都有威脅!”張承業說出了更嚴峻的現實。
自從攻下高昌之后,大唐的軍事重心便轉向中土。
抽調河隴勇武之士,造成了河隴兵力空虛。
涼州、興海、岷州,這是當初李曄設計的三個防御圈,現在楊崇本的岷州軍南下,只有太子和兩萬輔軍在負責糧草轉運。
興海軍成了叛軍。
唯一令李曄感到安心的是早前留了一手,調涼州防御使馮行襲兩千昭信軍精銳入天唐府。
“張行瑾、陸論藏的目的非常明確,興海是其根本,其地鎖控吐蕃要道,向北可侵入青海地區,向西深入高原腹地,向東威懾河隴。”王師范道。
眼下正是春耕,江北戰事處于停歇狀態,只有朱瑾的騎兵在潁許二地肆虐。
王師范趁著這個空閑,回長安述職,當面向李曄呈報伐梁策的成果。
淮南的大部分人口都被唐軍掠到江南,壽州、揚州城外所有險要,都被唐軍毀壞。
面對唐軍的瘋狂襲擾,朱溫只能維持淮水防線。
梁軍在淮南呈全面守勢。
而伐梁策才推行了一年半的時間。
“興海軍若是回到興海,必有取天唐府之意!”李曄篤定道,無論從軍事層面還是政治層面,天唐府的誘惑無比巨大,攻破天唐府,便有了進取河隴的力量,將大唐一刀兩段。
興海軍深刻洞悉到大唐的地緣弱點。
“天唐府城池堅固,民心歸附,興海軍未必能輕易攻下。”李巨川天唐府任職四年,除李曄之外,最有發言權。
李曄思索起來,正常情況是不能,畢竟大唐在河隴經營了七年,不過,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