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的丟失打亂了梁軍的戰略部署。
在大軍還沒有集結的時候,葛從周已經率領三萬人馬進駐汝州,王彥章一萬人馬進駐蔡州。
朱溫自領七萬大軍直奔許州而來。
“我軍剛剛定下決議,趙匡凝就先發制人,這絕不是巧合,而是汴州有細作。”李振提醒道。
朱溫面沉如水,能進入決策圈子里的,絕非尋常之人,汴州眾將的名字一一掠過朱溫的心頭,這些人要么是黃巢時代的舊將,要么是新成長起來的第二代將領,其他的新附之將,都不會提前得到消息。
“此事已經交由敬先生在辦,眼下是如何解決趙匡凝!”
“王重師、劉知俊二人接連戰敗,大王若是不處置,何以警示諸軍?”寇彥卿見縫插針道。
朱溫斜看了他一眼,“你說的不錯。”
王重師在絳州擅自出戰,朱溫可以忍,丟了陜虢,朱溫還是能忍,但又丟了唐州,朱溫就是想忍也忍不了了。
一個將領做到這個份上,他存在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不過王、劉皆是世之虎將,殺之可惜。”朱溫眼中的寒光閃爍不定。
“不殺不足以正軍法!”寇彥卿添了一把火。
朱溫思來想去,終究是嘆息一聲:“王重師驕狂自大,數次兵敗,皆是其咎由自取,死罪難逃,劉知俊是其副將,可留其一命,以觀后效。”
進入許州,朱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門戶,把重傷的王重師押到城外,當著梁軍的面砍頭。
唐州潰軍也沒能幸免,包括劉知俊的兩千徐州舊部。
三千多顆頭顱落下,梁軍氣勢肅然。
劉知俊僅以身免,被貶為都將。
身在唐州的趙匡明剛打下唐州,就得到朱溫十萬大軍進駐許州的消息。
自黃巢、秦宗權死后,朱溫與李克用并駕齊驅,但現在的李克用接連受挫,地位一落千丈,朱溫執天下之牛耳。
嘴上說不怕都算不了數,真正面對朱溫大軍的時候,趙匡明還是從心底涌起一股恐懼。
和上次一樣,他沒有選擇坐以待斃,而是主動出擊。
唐州處在汝州、許州、蔡州的三面包圍之中。
鎮守汝州的葛從周聲名赫赫,三萬大軍,趙匡明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去摸虎須。
許州朱溫十萬大軍,更不用說。
所以蔡州就理所當然的出現在趙匡明面前,而且鎮守蔡州的王彥章名不見經傳,只有一萬人馬,屬于典型的軟柿子,正適合他們去捏。
“殺回蔡州,糾合家鄉父老,未必不能重現當年宗權公之局面!”幾個蔡將在趙匡明耳邊鼓動著。
“不錯,我軍拿下蔡州,招募父老鄉親,然后調轉槍頭,北上陳州,威脅汴州!到那時,朱溫老兒敢打荊襄,兄弟們就屠了汴州!”
一陣烏煙瘴氣的笑聲,把氣氛推向頂點。
那可是汴州啊,天下最富庶最肥美的地方。
輕易拿下唐州,讓趙匡明膨脹起來,“大軍立即起行,攻打蔡州!”
一聽說是打蔡州,軍中人人振奮,誰不想家鄉?
蔡州兵的傳統是父死子繼,有的甚至祖孫三代都在軍中,極為團結,在他們眼中,打蔡州就像回家一樣,只要站在城頭吆喝兩聲,城門還不是乖乖的打開?
三萬荊襄蔡兵黑壓壓的向東急行,還是一樣的晝伏夜出,蔡兵對這塊地方的地形掌握極為精熟。
斥候將周圍山川摸得滾瓜爛熟。
還是如上次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摸到蔡州城下。
只不過沿途的“父老鄉親”,并沒有他們想象當中的那么多,持續多年的戰亂,蔡州一向都是大戰前沿,剛剛恢復一些生氣,朱溫又迫不及待的招募行軍,蔡州青壯大部分入了梁軍。
不過不要緊,不是還有蔡州城嗎?
遙遙在望的蔡州城在夜色中熟睡。
蔡兵蔡將們一個個激動異常。
這就是他們魂牽夢繞的故鄉。
夜,非常安靜,安靜的沒有任何蟲鳴鳥叫。
風高放火天,月黑殺人夜。
“不對!”趙匡明不是酒囊飯袋,自小便隨父從軍,讓他在戰場上直覺驚人,“為何城里沒有動靜?”
“三更半夜,城里當然沒有動靜。”
“明知我軍襲取唐州,這一路上,蔡州居然一名斥候都沒有?”趙匡明終于知道問題所在了,一路行來,他們沒見到一名梁軍斥候,遇見的多是山中的老獵戶,以及一些土匪。
“將軍忒多慮了,還管他王彥章有沒有斥候,蔡州就在眼前,難不成就此后退不成?”
謹慎歸謹慎,但這名蔡將說的也有道理,就剩這最后一哆嗦了,難道真退回去?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上哪兒找這么好捏的軟柿子?
“殺!拿下蔡州!”趙匡明咬牙低吼。
黑暗中,蔡軍分出數股,無聲無息的靠近城墻。
然而就在此時,城上火光大起,接著就是一片火羽飛過漆黑的天空,落進枯草中,火焰升騰而起。
蔡州軍暴露在火光之中,人人驚訝萬分。
本來偷偷摸摸,現在搞成明火執仗了。
不過蔡軍就是蔡軍,心理素質過硬,慌亂之后,還是從容架起長梯,如往常一般攻城。
城門忽地大開,一將提著大槍策馬而出,身后騎兵如決堤洪水一般。
蔡軍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這股騎兵撞的人仰馬翻。
梁將來勢極為驚人,無論是盾牌還是甲胄在他面前全都是紙糊的一般,碰著便亡,擦著便傷,一丈以內沒有一合之敵,幾個悍勇的蔡將上前攔截,眨眼之間,被一一挑殺。
“王彥章在此!”敵將縱聲大喝。
他就是王彥章?
本來想捏軟柿子,反倒踢在鐵板上。
趙匡明被王彥章聲勢所驚,心中已經有了怯意。
戰場上的蔡兵在王彥章的往來沖殺之下,潰不成軍。
城內的百姓也舉著鋤頭、叉子等物前來“歡迎”老鄉。
趙匡明心中哇涼哇涼的,才幾年功夫,父老鄉親們就不認了。
才幾年功夫,荊襄的蔡兵已經不是當年趙德湮時代的蔡兵了。
“將軍救命!”一個蔡將被王彥章追殺,一路高呼著朝趙匡明方位跑來。
這是怕王彥章找不到自己?趙匡明恨不得一矛拍死這廝。
望著殺氣騰騰的王彥章,一道涼氣從腳底板竄起,但武人的傲骨令趙匡明舉起長矛,“諸軍不得慌亂!”
機會還是有的,王彥章領著百余騎殺入蔡軍陣中,只要擋住他,周圍的士卒就可以圍殺此人。
在荊襄軍中,趙匡明也是響當當一條好漢,手上功夫并不弱。
“矛陣!矛陣!”趙匡明集合其身邊的親兵,組成了一個小型矛陣,擋在敵軍之前。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王彥章,嘴角只有冷笑。
王彥章大吼一聲:“死!”
戰馬縱聲長嘶,撞入矛陣之中,在那桿無處不在的大槍之下,矛陣還是如紙糊的一般。
趙崇明挺矛刺了上去,與王彥章的大槍撞在一起。
一股巨力令他整個人都飛來起來,落在地上,還未掙扎起身,戰馬嘶鳴聲如影隨形,他驚恐的看著兩支馬蹄在視線中越來越大,腦中唯一的殘念就是:那桿大槍居然是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