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回鶻的崩潰,給回鶻人的選擇不多,要么西北投奔喀喇汗,要么西南投降于闐,于闐山高路遠,要穿越重重沙漠,沒有人會走這條路。
而喀喇汗國內正亂,于闐起兵攻博拉格汗,薩曼人全線攻阿斯蘭汗。
恰恰相反,大量的喀喇汗人從天山之北而來,投奔西州。
李曄收集到的消息是,薩曼人雖然沒有攻陷八剌沙袞,但對七河流域進行大規模的掠奪和屠殺行動。
一座又一座喀喇汗人聚居的草原山谷被焚毀,小城被攻陷,牛羊糧食,能帶走的全都帶走,帶不走的就地焚毀。
薩曼人要的是年輕力壯的奴隸,老弱就地斬殺,女人和孩子成了戰利品。
手段比李曄的唐軍酷烈百倍,完全不給喀喇汗活路。
李曄也是在這個時候受到阿斯蘭汗的求救。
使者言辭卑躬,大談當年龐特勤時代的回鶻人與大唐的親善關系,阿斯蘭汗的信上一口一個大唐舅舅,快來救外甥的命。
嚴格來說,喀喇汗跟回鶻人已經沒多大關系了。
當年龐特勤西遷之后,雖然擊敗了當地部族,但回鶻人少,只能與當地的葛邏祿人、樣磨人高度融合,形成了一個新的民族和國家。
不過,阿斯蘭汗既然承認與大唐的這層關系,李曄當然樂意白撿一個大外甥。
西州外甥,不就是這么“愉快”的融入大唐了嗎?
再者,李曄可以容忍作為外甥的喀喇汗國,在天山南北的存在,但不能容忍薩曼人的手伸進蔥嶺以西天山南北。
這不是簡單游牧民族入侵,而是隱藏在薩曼人刀鋒下大食法的東擴。
“喀喇汗已到了窮途末路,我軍正好坐收漁翁之利,滅掉喀喇汗!”劉鄩單純的從軍事角度提出建議,這個時代的人普遍對大食法沒有清晰的認知。
這個建議雖然誘人,李曄并不打算采取,“喀喇汗若滅,大唐直接與薩曼接壤,也許我們能把他們趕出天山南北,但必然會陷入與薩曼人的撕扯中,分散我們的精力。”
李曄要的是取西域、河隴的資源,投入到中土爭霸當中,而不是把關中、河隴的精力虛耗到西域來。
“我們遲早是要回去的!”李曄目光如炬。
中土才是根本,若讓中土崛起一位霸主,哪怕只是半壁江山,關中也會面臨巨大的威脅。
沒有關中的人口支持,重振大唐只能是泡影。
劉鄩拱手道:“陛下所言甚是。”
從國力上講,唐廷在得到西州、庭州、瓜沙的廣大區域后,已經到了擴張的極限,再吃掉焉耆、龜茲,唐廷在陽關以西的控制區域就有三千多里。
“不過此時沒到我們出兵的時機,且看郝摧的龜茲之戰,究竟如何!”
龜茲才是唐軍的利益核心所在。
當若要去龜茲,焉耆就是必經之路。
西州回鶻崛起,焉耆和龜茲都在其勢力范圍之內,不過,比起天山以南的沙漠和戈壁,回鶻人更喜歡天山以北的草原,西州回鶻重心不斷向北移動,先是高昌,后來是庭州。
騎兵鋪天蓋地的掠過秦海湖畔。
一條條鮮紅的唐旗,在行進中仿佛一道道燃燒的火焰。
無邊無際的湖水湛藍如寶石,青青綠草蔓延整個北岸,拂過湖水的風,也驅散了騎兵的燥熱。
北面的皚皚雪山之下,河流緩緩流淌,一望無際的青黃麥子,正隨風起伏。
“沒想到西域還有如此去處!”郝摧忍不住感嘆道,在他的理解當中,西域只有沙漠、草原和戈壁,一年四季都干旱少雨。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姜懷山情不自禁吟出李太白的關山月。
“你小子肚子里倒是有幾兩墨水。”
姜懷山在馬上拱手道:“郝將軍見笑了,如此土地,淪落于異族之手,是我等男兒之恥!懷山恨不能早生兩百年,與突厥人、吐蕃人一決雌雄!”
“說得好!”郝摧哈哈大笑,“我們現在來的也不算晚,西域在我等手中收復,不枉此生!”
說罷,輕輕揮動韁繩,青海驄便極有靈性的邁開四蹄,沖到眾人之前。
前方焉耆城已經歷歷在目。
這股騎兵來的如此突然,城門都沒來得及關,郝摧一馬當先,撞入城中,大吼一聲:“大唐回來了!”
聲如雷鳴,壓抑了一百年后,這喊聲已不僅僅是郝摧的呼聲。
城內一陣慌亂,一隊回鶻士卒提著彎刀過來,但在接觸到郝摧的眼神之后,最前面的幾人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那是見證了無數慘烈殺戮磨礪出來的眼神。
回鶻士卒居然不敢攻擊,一個都頭模樣的軍官惱羞成怒,提著長矛沖了過來。
鋒利的長槊瞬間貫穿他胸前的皮甲,并把他舉到半空中。
一連串的慘嚎,從他嘴里發出。
郝摧單手持長槊,青海驄人立而起,發出一陣雄壯的嘶鳴,“奉大唐皇帝詔令,收復焉耆!”
周圍的人眼神恐懼而迷茫,居然沒人聽懂。
好在此時姜懷山帶著人馬也進了城,有人以回鶻語翻譯過來,周圍回鶻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郝摧一把摜出手中長槊,連帶尸體一起釘在地上,沖著回鶻人大吼一聲:“不降者死!”
有些話不需要翻譯,回鶻人在郝摧的目光中一一跪下。
長街之上,更多回鶻士卒在一員白馬回鶻將領的帶領下涌了過來。
“吁——”
青海驄躁動的嘶鳴起來,一人一馬仿佛心意相通一般,郝摧一把抓出長槊,青海驄如箭一般射出。
可憐回鶻將領還沒搞清發生了什么,就被長槊刺穿了面門。
周圍士卒怒不可遏,圍攻這個狂妄的殺神。
姜懷山催動戰馬,剛要過去幫忙,郝摧大聲喝道:“烏合之眾,無需援手!”
他是主將,姜懷山自然不敢違抗命令。
郝摧一人一馬一長槊,在散亂的敵軍中往來如飛,長槊揮舞之下,回鶻人紛紛退散,弓箭、長矛對冷鍛甲效果微乎其微,眾目睽睽之下,半炷香不到的功夫,前來援手的敵人潰不成軍。
唐軍中的回鶻將士喊道:“大唐收復西土,投降免死。”
回鶻人在焉耆城中還有不少兵力。
不過,這群鐵甲猛獸沖入城中,焉耆的收復已成定局。
“唐”字大旗之下,回鶻人只能俯首。
唐軍源源不斷涌入城內,跟沿途小城一樣,百姓見到“唐”旗便匍匐在地,虔誠無比。
但凡西域大城,都少不了唐人和吐蕃人蹤影,只是一百年的間隔,這座城里的唐人已經退化為蕃人,披發左衽,望著旗幟淚流滿面。
天山南道的區域,明顯不受西州回鶻人的重視,城內諸軍極少,被郝摧一槊刺死的,就是焉耆將軍。
剩下的人群龍無首,只能選擇投降。
“你領一千驍騎軍堅守此城,本將立即先行一步。”郝摧一刻也不愿耽誤。
姜懷山吃了一驚,“大軍連日行軍,疲憊不堪,將軍何不休整一日?”
郝摧笑道:“焉耆既下,龜茲就在眼前,誰先奪下龜茲,誰就占了先機,這一路本將殺過吐蕃人、黨項人、回鶻人,還沒殺過薩曼人,他們來的正好,本將正想會一會他們!”
姜懷山還要再勸,但郝摧已經催馬前行,丟下一句話:“焉耆交給你,龜茲交給本將!”
身后騎兵換了戰馬,補充了糧水,重新踏上征程。
一個個年輕的身體里仿佛有無窮無盡的激情和熱血。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