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魚:、、、、、、、、
進入臘月之后,第一場大雪終于落下。
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長安城銀裝素裹起來。
長久籠罩在李曄心中的陰云也消散了。
心情大好之下,簽署了全軍輪流休沐的軍令。
都快過年了,也不能小氣,李曄給每個將士發了五斤鹽,七萬大軍加上六萬輔軍,一共也才六千五百多石,唐廷手上闊綽的只有這個了。
這時代,鹽是硬通貨,而且還是上等的白鹽,長安市價差不多一斗鹽值半緡錢,一時三軍盡喜,奔走呼告。
士卒放假,長安城瞬間就熱鬧起來,雪還未融,各種小生意都擺起來。
高端消費在東市平康坊,低端點的在南城。
長安附近的百姓,把各種野貨山貨挑到城里賣。
鄜坊、夏綏的牧民更是驅趕羊群南下,在長安城外宰殺,上繳羊皮更可抵稅。
各種獸皮是目前唐廷急需的戰略物資,朝廷大肆收購,導致獸皮價格猛漲,連一張巴掌大的兔子皮都能賣十文錢。
百姓在農閑之時,會進山捕獵。
一時間山中的野獸都遭了殃,豹、狼、虎、熊,凡是帶皮的都成了狩獵對象。
后世這些都是寶貝疙瘩,國家保護。
但在唐末泛濫成災,人少獸多,老虎動不動沖出村鎮傷人的事件時有發生,狼群咬死羊群司空見慣。
更不用提荒野間吃死人長大的野狗,一個個血紅著眼,小牛犢子一樣大小,兇悍異常,成群結隊,為害不淺。
辛四郎傷好之后,手癢難耐,央求李曄放他出去打獵。
打獵倒是沒問題,就怕他打人。
叮囑一番之后,又令幾個老成的親衛陪同,才放他出去。
別說,這家伙還真是有兩把刷子,第一天就提了一頭老虎回來,惹得皇城里雞飛狗跳,他在一邊哈哈大笑。
李曄心思一動,干脆把親衛分成三組,輪流出獵和值守。
親衛自然欣喜異常,人人雀躍。
難得心情好,李曄帶著女扮男裝的張清嬋和平原公主游覽長安。
親衛分散四周十步之外。
總在皇宮里待著,總要出來透透氣,見識見識人間煙火。
“臣妾幼年時,隨大人流落長安,當時長安城里血流如河,沒想到陛下登基之后,能還一個太平長安。”張清嬋入宮之后,一切從簡,封了三品美人,裴貞一這才挺著肚子沒說話,
后宮之中,皇后性情大度,又是出身蜀中小戶人家,比較低調。
李漸榮不爭不斗,一碗溫水。
裴貞一就不一樣,出身裴姓世家,父兄皆是在朝堂任職,在李曄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如今懷了孩子,儼然后宮一霸。
連李曄見她都有些頭痛。
“光太平可不行,朕還要繁華長安。”
張清嬋嫣然一笑。
平原睜大兩只清澈眼睛,看了看張清嬋,又看了看李曄,“父皇,平原餓了。”
“你不是剛吃了糕點嗎?”
“我要吃那個。”平原小手指著街邊糕點爐子上掛著金黃胡麻餅。
還未靠近,就聞到一陣酥香。
張清嬋輕笑一聲,買了兩個回來,遞給平原一個。
沒想到平原接都不接,眨了眨眼睛,“我要父皇的,不要你的。”
張清嬋一陣尷尬。
李曄好奇的看著平原,六歲的小女孩就有這么多小心思?
平原眼神里透著狡黠,不懷好意的盯著李曄。
取來張清嬋手中胡麻餅,遞給她,小丫頭撇了撇嘴,一副異常嫌棄的模樣。
李曄給張清婉一個歉意的眼神,只能親自去買了一塊,小丫頭這才啃起來。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一個半都這么有戲了。
穿過永達坊,就步入南城地界,明顯比北城熱鬧多了,行走在人群之中,聽著吵吵擾擾的買賣聲,李曄也忍不住一陣感慨。
剛來這時代時,長安是個什么鬼樣子?
刀兵四起,街上根本沒有行人,全是提著刀的神策軍士卒。
偌大的長安死氣沉沉,現在終于能感受到一點人間煙火氣了。
“讓開、都讓開。”街面忽然一陣嘈雜,一匹快馬沖開人群,直奔皇城而去。
李曄認出是斥候,這么緊急,想必又有什么事情發生,不是南詔寇成都,就是東邊朱溫有什么大動作。
一念及此,李曄閑游的心思瞬間就沒了。
“父皇又要忙了嗎?”
李曄還沒開口,平原就說話了。
“下次再出來行不?”
平原一口咬在胡麻餅上,大口咀嚼,給了李曄一個白眼。
李曄只能干笑。
回到宮中,天心閣內,李巨川、趙崇凝、韓偓、薛廣衡皆在。
“陛下,大事不好,韓遵扣押張左使在內的所有人。”薛廣衡道。
李曄一下沒想起來張左使是誰,瞇蒙了一會兒,才想起是張浚。
“韓遵好大的膽子,竟敢扣押朕派去的監軍!”
打狗還要看主人,韓遵這廝是要明火執仗跟朝廷對著干了?
韓偓道:“陛下息怒,或許其中有什么曲折。”
李曄來回踱了兩步,忽然笑了起來,正愁沒什么借口收拾他,他自己送上門了。
跟李巨川交換一個眼色,李巨川拱手道:“韓遵罪無可恕,但韓遜將軍……”
這倒是個問題,不看僧面看佛面,韓遜有功于唐廷,李曄若是拿朔方開刀,有些對不起韓遜。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眼下關中差不多都收復了,馮行襲、張璉,都已經歸心,朔方就很突兀了。
正猶豫的時候,劉全禮呈上一封奏章,朔方有急奏至。
李曄攤開奏章看了許久,心中只有苦笑。
原來張浚立功心切,搞思想工作太投入,鼓動一大批士卒,要造韓遵的反,韓遵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從他入靈州的時候,就派一堆眼睛盯著,張浚還沒起事,就被韓遵按住了。
所有朝廷派過去的人,全部關押。
正在遣送回長安的路途中,信末,還希望朝廷能放韓遜回去。
其他人看了奏書,也是面面相覷。
“此時朝廷有過在前,目前不宜觸怒韓遵。”趙匡凝想息事寧人。
“韓遵被逼急了,恐有不測之舉。”韓偓道。
李曄清理了一下思路,首先,張浚過去才一月不到,弄出這么大動靜,一方面是其嘴皮子本事了得,另一方面何嘗不是朔方將士心有朝廷?
其次,朔方是大唐的朔方,不是他韓遵的朔方,即使沒有張浚,李曄就能容忍他繼續割據?
上次令他起兵助唐廷攻梁軍,他百般推脫,已經說明他不是自己人了。
不是自己人就不能按自己人的規則辦事。
想通這些,李曄臉一沉,“韓遵之父韓巡有大功于朝廷,故朝廷命其為朔方節度使,韓遵何德何能,竊據大唐土地?”
一句話基本給韓遵定了性。
本來李曄還想玩和平演變,讓張浚試試水,沒想到張浚直接趟了個雷。
“陛下……”
“派朕御輿接送韓遜回朔方,令馮行襲為朔方都防御使,加忠信郡公,檢校司徒,同平章事,韓遵為金商防御使,靈武郡公,樞密副使,先回長安復命!”李曄干脆捅破窗戶紙。
原本是想把涇原也換防的。
但考慮到張璉剛剛掌軍,涇原本就不穩,所以在沒動涇原。
韓偓大驚失色,“此舉、此軍怕是要逼反朔方。”
李曄笑道:“那就要看韓遵有沒有這個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