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大軍剛剛抵達鄜州,鄜州城大門打開了。
一眾黨項將領帶著一眾唐人將領出城迎接,客氣的不得了,連抬頭看李曄勇氣都沒有。
與李茂貞、朱溫的戰爭,已經證明了新生大唐的實力,鄜坊首府坊州都投降了,鄜州自然不敢抵擋。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時代的黨項人沒有抵抗大唐的膽量。
“罪將李思敬拜見陛下。”李思孝昏迷不醒,這個李思敬在鄜坊境內聲望最隆。
“免禮。”李曄不冷不熱道。
“陛下容稟,李成齊自作主張,放梁人過境,末將兄長并不知情,還望陛下收雷霆之怒,體恤鄜坊蒼生百姓。”
“體恤百姓?你可知道李成齊驅使境內唐民,肆意屠殺,到底是誰不體恤百姓?”
李思敬五十大幾的年輕,雖然是武將,但長相頗為富態,“陛下贖罪!”
李成齊放梁軍入境也就罷了,還屠殺百姓,為虎作倀一同攻打天子大營,若是讓李思敬這么輕飄飄幾句話揭過,不僅對不起枉死的百姓,也對不起死在戰場的唐軍英魂,更對不起自己。
“朕不逼你,你現在可以回城備戰,或者回夏州去,也可以回長安,跟你的兄長一樣,接受朝廷冊封。”
要說唐廷別的不行,信用還是有的,不像朱溫那般吃相難看。
李思敬滿頭大汗,身旁的幾個唐軍將領目光閃爍,很明顯跟他不是一條心。
事實上,李思敬的選擇并不多,負隅頑抗是自尋死路,光這些唐軍將領就能要了他的命。
“末、末將愿回長安,侍奉兄長。”李思敬無奈的低頭。
這個選擇讓李曄大感意外,他覺得李思敬最好的選擇是回夏州,畢竟李思恭也是他親兄長。
“好,將軍深明大義,朕心甚慰,加封李思敬為扶風郡公,檢校兵部尚書,賜長安府邸一座。”
“末將謝陛下。”
李曄旋即接見鄜州將領,跟坊州一樣,唐將多是老將,年紀最輕的也有四十多歲,估計在當地都是實權人物,新生代的將領多是黨項人。
“末將趙弘節拜見陛下。”黨項將領跟著唐將跪下。
“免禮,趙將軍深明大義,即日起,擢升趙將軍為鄜州防御使。”
“謝陛下。”趙弘節大喜過望。
剩下的幾個將領也一一封賞,不過這些年輕黨項將領不愿留在鄜州。
放他們走,肯定是不行的,搞不好就去投奔李思恭或者李成齊去了,李曄干脆讓他們加入禁衛軍,單獨成立一個營,指揮使暫時由薛廣衡兼任,黨項將領依官職大小依次為副指揮使和都頭。
沒想到這些年輕黨項將領一個個歡呼雀躍,“咚咚”頭磕的山響。
這讓李曄有些納悶,唐人兵頭武人們動不動就沖唐廷亮刀子,動不動兵變造反什么的,怎么感覺黨項人對唐廷還比較擁護。
李思敬寧愿去長安當個閑散富家翁,也不愿回夏州當將軍。
封賞完畢之后,李曄就帶著大軍進城,鄜州雖然地處黃土高原,但其左擁洛河,右攬盧水,在溝壑之間形成大大小小的平原,利于耕種,所以鄜州實際上比坊州富庶一些,城內百姓更多,坊州更多的是軍事用途,拱衛長安。
由于唐軍一路上軍紀嚴明,又打著天子旗號,唐軍入城,鄜州百姓并沒有混亂,反而在涌出大街,瞻仰皇帝儀容。
李曄揮手致意,百姓呼啦啦的跪地行禮,唐人黨項人都有。
本來在坊州李曄對黨項一肚子的意見,現在忽然就淡了許多。
盛唐之時,太宗李世民號稱“天可汗”,太宗駕崩,突厥王族兼大唐名將阿史那社爾請求以身殉葬。
大唐若想重振,以后肯定是要進軍隴右河西,那里各族混雜,帶著仇恨,肯定是不行的。
從隋代起,黨項不斷內遷,不斷融合,到了如今,大多身穿唐服,說唐話,除了發型有些不同,跟唐人一般無二。
華夏雖然有時候武力低靡,但在文化上,對周邊是碾壓的,也更具吸引力。
李思孝經營鄜坊多年,以坊州為市,以鄜州為倉,鄜坊府庫充實,糧食不下十萬石,李曄只取了五萬石充作軍糧,兩萬石分發鄜坊百姓。
慷他人之慨,也不心疼。
鄜州百姓十幾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大軍入城不搶劫,還發糧的,立時山呼“皇帝萬歲”。
幾千年來,百姓的要求都很低,只要有一口飽飯,一個遮風擋雨的家,就安安分分。
只可惜幾千年來,每個王朝都是越來越腐朽,耕者食不果腹,織者衣不遮體,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老百姓活不下去,只能登高一呼,揭竿而起。
在鄜州停留了兩天,周云翼的斥候來報,氏叔琮與李成齊在延州分道揚鑣,氏叔琮欲入夏綏避禍,李思恭不納,折轉向東,奔朔方而去,目前周云翼緊隨其后,沿途小城紛紛歸降,就連東面的丹州,也在知道皇帝駕臨鄜州之后,主動投降。
整個鄜坊鎮,只剩下北面的延州。
而且李思恭不僅拒絕了氏叔琮,同樣也拒絕李成齊。
也就是說,現在的延州只是一座孤城。
整個關中之北在李曄的聲勢下勢如破竹。
這便是擋住朱溫的戰爭紅利,代表唐廷正式成為一方強大勢力。
接下來,就是看朔方韓遵是什么態度了。
邠寧跟涇原地狹民稀,不得不依附關中或是鳳翔,但朔方就不一樣了,關起門完全可以自己過日子。
歷史上黨項人之所以能夠崛起,就是因為李繼遷攻陷了朔方首府靈州,才從一伙草原流寇,正式有了立國的基業。
“延州孤城一座,陛下可詔令李思恭攻城,以試探其心。”李巨川小眼睛冒著光。
“這不太好吧,李成齊畢竟是李思恭的親侄子。”
“李思恭經營夏綏多年,我軍正好可以借此窺探其實力,他若不來,就是違逆陛下旨意,正好給了我軍征討的口實,黨項人內部并非鐵板一塊,分多個部族,拓跋部實力最強,一直壓制其他各部,李思恭不服從朝廷,有的是其他部族服從。”李巨川的樣子太像一肚子壞水的狗頭軍師。
李曄干笑幾聲,“還是下己智計百出。”
“陛下英明。”兩人開始互相吹捧起來。
翌日大軍起營,李曄把趙弘節也帶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讓一個降將卡在鄜州,總有些背脊發涼。
分了一個營的唐軍加上五千輔軍防守鄜州。
趙弘節倒是積極配合,這讓李曄對他刮目相看。
延州就是后世的紅色圣地延安。
大軍趕到延州的時候,剛在立下營寨,李思恭的黨項大軍也來了,隔著延河,浩浩蕩蕩,黨項人和唐人摻雜,步卒騎兵各半。
李曄一時拿不住李思恭是什么意思,便令軍中防備。
未多時,李思恭帶著幾員黨項將領親自渡河,到唐軍營地拜見李曄。
“臣李思恭拜見陛下。”李思恭雖然比李思孝要老邁一些,臉上褶子一層一層的,不過身子倒是健壯,聲音也洪亮。
李曄沒想到他這么胸懷坦蕩,扶起李思恭,“夏公當年力討黃巢叛逆,扶保大唐社稷,朕一直銘記在心。”
雖然黨項人一系列的小動作令李曄不舒服,但在大唐最危難的時候,能夠挺身而出,血戰黃巢,這份忠義,李曄還是要認。
大唐強盛時,遠在天涯的突厥、回鶻都是忠臣孝子。
大唐衰弱了,近在咫尺的藩鎮都是虎狼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