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安兵敗身死的戰報,同樣傳到朱溫面前。
朱溫長嘆一口氣,“李思安當敵果敢,無出其右者,每逢大戰,不是大勝必是大敗,本以為對陣關中弱旅,必定大勝,沒想到兵敗身死。”
“李思安有勇無謀,身為大將,還沖鋒在前,不過一莽夫耳。”堂中敢這么說話的只有丁會。
當年李存孝助李罕之爭奪河陽,朱溫主力正在魏博,派遣丁會、葛從周領萬人救援,二人大破李存孝、李罕之,張全義由此歸附朱溫。
朱溫哈哈大笑:“當初若是派道隱前去就好了。”
道隱是丁會的字,丁會在朱溫投奔黃巢時就跟著他的元從故舊。
丁會卻瞥了一眼李振,“末將以為我軍的主要威脅是隰州李克用十萬大軍,至于朝廷,我們不去招惹它,它也不會來招惹我們,大王輕信書生之言。”
李振聽出丁會對自己隱隱的敵意,面上越發謙和,“皇帝勵精圖治,隱然有勃發之意。”
“關中殘破之地,就算皇帝勵精圖治又能如何?天下大勢盡在我汴州,只要擊破李克用,統一南北,關中還能飛嗎?”丁會言語越來越不客氣。
李振拱手向朱溫道:“大王若是有吞并天下之心,就不能讓唐廷在關中坐大,天下人心,依舊思慕大唐,大王若是不能斬草除根,必受其所累。”
“放屁!”丁會破口大罵,論嘴皮子,丁會這樣的武人當然不是李振這樣的專業人士對手?
“道隱且息怒。”朱溫安撫憤怒的丁會,從軟塌上站起身來,背著手踱了幾步。
堂中頓時安靜下來。
李振知道,決定未來天下之大勢,就在朱溫的這幾步之間。
片刻之后,朱溫停下腳步,眼神漸漸堅決,“李鴉兒乃本王生死大敵,不過沙陀賊人,頑石一般,非是旦夕之間可下,唐廷既然殺本王大將,本王不能不去會一會皇帝陛下!”
“大王英明。”李振拱手道。
丁會沉聲不語,他知道一旦朱溫作出決定,就不容更改。
“不過,我軍若是進攻關中,李鴉兒必然蠢蠢而動,北方之事,本王盡皆托付于道隱了。”朱溫沖丁會拱了拱手。
就算丁會心中有一萬個不痛快,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違逆朱溫,“末將領命!”
朱溫含笑點頭,對丁會的態度非常滿意,“關中有潼關、蒲阪之險,不知興緒何以教我?”
被朱溫親切稱呼自己的字,李振心中振奮,這代表他真正被接受,“昔日韓信攻魏,大王何不效之?”
隰州。
蒲阪這么大的事,自然也逃不過李克用的耳目,“唐廷居然能擊敗梁軍?”
四年之前,十萬神策軍被李存孝五千鴉兵橫掃,若不是為了給朝廷留點臉面,連宰相張浚都會被俘虜。
“李思安、自大輕敵,兵敗不足為奇。”堂中一將剛說幾句話,就咳嗽不停。
郭崇韜趕忙過去攙扶。
李克用面露關懷之色,“我軍勢頹,不得不勞煩先生為本王謀劃。”
此人正是李克用的謀主蓋寓,也算郭崇韜的半個先生,正是由于蓋寓的引薦,郭崇韜才能隨侍在李克用身邊。
蓋寓與康君立同出于蔚州,關系匪淺。
不過李克用在毒殺康君立之后,對蓋寓也漸漸疏遠。
加上蓋寓一直老病纏身,留在太原養病。
這次關系到李克用的生死存亡,李克用只能將他請到隰州。
“大王能退兵隰州,實乃英明之舉,梁軍兇焰正熾,我軍師老兵疲,理應暫避其鋒。”蓋寓說完又咳嗽起來。
旁邊的李落落受不了,“你倒是說完再咳啊。”
李克用獨眼寒光一閃,“滾出去。”
李落落悻悻離去。
“先生切要保重身體。”李克用聲音軟了下來。
蓋寓笑道:“無妨,老病,時好時壞。唐廷展示實力,朱全忠必然會大軍西進,我軍要早做準備。”
李克用獨目中神采奕奕,“如此甚好,明天本王盡起三軍,攻打絳州!”
“不,我軍之長,并不在攻城,朱全忠若是西進,絳州必有防備,就算我軍打下絳州,也沒有力氣再跟朱全忠爭鋒。”
李克用迷惑起來,“既然不打絳州,我軍準備什么?”
蓋寓盯著郭崇韜道:“安時試言之。”
沉默已久的郭崇韜沒想到蓋寓會點自己的名,不過對河中局勢,他早有所謀,現在被問起,也沒驚慌,嘴里輕輕吐出兩個字:“洛陽。”
潼關。
隨著李思安的兵敗身亡,牛存節對潼關的猛攻也停下了。
關下還來了一個梁軍使者。
李曄不明白這個時候,朱溫還派使者來干什么,難不成是想罷兵言和,體面退場?
不過這想法在見到使者送來的信時,頓時破碎了。
信很短:“聽聞陛下有重振大唐之意,將與陛下會獵蒲阪。”
這是一封戰書,語氣與當年曹操在赤壁寫給孫權的一模一樣。
其他將領聽不懂,高行周出身河北將門,自然知道這個典故,當下怒目而視,叱道:“朱老三好大的賊膽,欺君罔上。”
周圍的人也不管看懂沒看懂,都跟著群情激奮起來。
李曄沒有這么激動,去年李茂貞給他送烏龜他都認了,這算什么。
朱溫要學曹操,李曄正想給他來個赤壁之敗。
不過這只是李曄習慣性的歪歪罷了。
連偉人都說過,朱溫比曹操更狡猾。
“朱全忠親提大軍而來,蒲阪危在旦夕。”李巨川愁容滿面。
蒲阪的大勝,讓李曄信心也漲了不少,“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朱全忠如此猖狂,朕若不去會一會他,豈不是讓天下人看不起?”
“陛下說的不錯,朱全忠親自前來,我等正好生擒此賊,大唐中興有望!”高行周道。
這話引得眾將紛紛附和。
只有李筠在李曄身邊小聲道:“朱全忠狡詐,必有陰謀!”
“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蒲阪是我軍咽喉,失蒲阪,固守潼關也無意義,此戰,朕必去,潼關,朕就托付給將軍了。”
這些天,真正的指揮者是李筠,李曄偷學了不少東西。
潼關險固,牛存節這么多天都沒打下潼關,士氣已衰,潼關基本無礙。
而且李筠性子沉穩,本身又是猛將,一直鎮守在潼關。
李筠單膝跪地,“末將必不負陛下!”
“高行周、楊師厚聽令,隨朕前去迎戰朱溫。”李曄終于有了些面對朱溫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