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真延帶著一支騎兵向西而去。
兵不血刃拿下寧州,讓他提不起興致,一股來歷不明的騎兵在西邊游弋。
寧州之西,乃是涇原鎮。
“莫非涇原也在覬覦寧州?”阿史那真延向身邊的邠寧降將趙環問道。
趙環是邠寧軍中老人,四十余歲,為人謹慎,投降后,阿史那真延就把他帶在身邊。
“涇原一直與邠寧秋毫無犯,不知他們為何犯境。”
涇原夾在邠寧與鳳翔之間,西北這么大的動靜,涇原不可能不知道。
前邊的百十來騎兵漫不經心,仿佛沒有發現身后追兵。
“莫不是在誘敵?”趙環忽然道。
阿史那真延猛醒,前方一處土丘,埋伏不了多少兵力,再說自己是騎兵,想要伏擊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剛這么想,忽然身后騎兵大作,天地間漫延過來一條黑線,仿佛一張撲天大網向他撒來。
前面土丘轉出一支千人左右長矛方陣,陣中一面“張”字大纛。
阿史那真延目瞪口呆,己方不過一千騎兵,用得著這么大陣仗?
手下騎兵也驚慌不已,戰馬紛紛亂鳴。
阿史那真延強自鎮定心神,眼中閃過一抹銳色,“勿要驚亂,隨我直取敵將!”
“將軍,這恐怕是涇原軍中大將親自前來。”趙環面有懼色。
別人不知道涇原軍的厲害,他再清楚不過了,涇原一直在與吐蕃作戰的前線,士卒頗為強悍。
“涇原大將?”阿史那真延目光更加銳利,臉上沒有半點恐懼之色,手中長槍一招,“來的正好!”
身邊騎兵受他感染,漸漸鎮定下來。
一千騎兵的沖鋒,竟然跑出萬馬奔騰的氣勢。
“殺!”阿史那真延沖在隊伍之前,斷手上挽著韁繩,另一只手平端長矛。
“殺——”騎兵跟著大喊起來。
趙環心中畏懼,但還是不得不跟著沖鋒。
阿史那真延身體的血液全被點燃了,望著那面“張”字大旗,仿佛自己一生的榮耀將由此而起。
忽然,戰馬腳下一空,地面全都塌陷下去,一個大坑憑空出現。
阿史那真延隨著戰馬一起下墜,那面大旗越來越遠。
吁——
后面的戰馬收不住蹄,嘶鳴著跟著掉落下去。
“將軍!”一半的騎兵沖入坑內,剩下的騎兵駐足坑前。
大網轉瞬即到,團團圍住。
土坑雖大,但并不深,里面沒有尖刺,對方或許是想生擒他們,戰馬和人多有摔傷,也有被己方長矛刺死的。
阿史那真延從戰馬身下鉆出,長矛已經折斷,胸中氣血翻騰,怒火更是滾滾而來,就算是戰死也不會這么窩囊。
自己居然中了這么弱智的圈套。
“投降免死。”一聲輕笑從坑上傳來。
阿史那拔出自己的橫刀,望著坑下面的士卒,冷笑道:“你們怕死嗎?”
“不怕!”士卒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一般。
上面傳來彎弓搭箭的聲音,“不投降就去死吧。”
坑雖然不深,但想爬出去是不可能的,阿史那真延舉刀望著坑外的天空,吼道:“重振大唐!”
“重振大唐!”
“重振大唐!”
仿佛野獸臨死之前的怒吼。
不過想象當中箭雨一直沒射下來,而是一條繩子扔了下來。
“你一個人上來。”
阿史那真延愣了愣神,這是干什么,難道是要勸降自己?不過出于對敵人的好奇,他還是攀著繩子上去了。
“張”字大纛就立在他面前,旗下放在一張軟榻,軟榻上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此人眼窩深陷,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一見阿史那真延,眼神亮了亮,聲音虛弱道:“天子在何處?”
隨著鳳翔、隴州相繼被攻陷的消息傳開,山南諸州望風而降。
楊鑒兵鋒推到興州城下,興州就城門大開,毫無抵抗的意思。
若不是陛下有嚴令,楊鑒甚至都想把兵力推到劍閣之前。
洋州距離興元較近,一直岐王興元的救兵,興元的確派出小股兵力,但被高行周以雷霆之勢全殲,興元就再無動靜。
洋州抵抗了三天,也投降了。
高行周意興闌珊,本指望圍點打援,吸引興元來救,在他眼里,興元比洋州強多了。
但李繼岌鐵了心當縮頭烏龜。
高行周帶著騎兵圍著興元城耀武揚威,甚至找了幾個嗓門大的粗胚辱罵李繼岌的祖宗十八代。
李繼岌都像沒聽到一樣。
這讓高行周感覺十分為難,原本以為陛下就夠茍且的了,沒想到這個李繼岌猶有過之。
折騰了一番,高行周失望的回了洋州,他還沒狂妄到以三千不到的騎兵攻打四萬兵力的興元。
同一時間,周云翼輕而易舉的拿下慶州。
這些城池幾乎沒作什么抵抗就降了。
各地傳來的消息讓身處隴州的李曄歡喜異常,虛弱大唐總算有點身家了,不說重振大唐,安安穩穩當個關中王總是沒問題的。
至于鄜坊、定難的黨項人,這時代還是菜雞角色,自己舉關中之力,還收拾不了他們?
接下來招撫流民,發展生產,努力種田,編練新軍,或者搞搞火藥,點點科技樹,扛住朱溫最兇狠的第一波攻擊,自己就能混吃混喝,娶上一堆貌美如花的妃子,在關中沒羞沒臊的生孩子過日子,那場景想想都覺得美妙無比。
現在朱溫、李克用、楊行密、王建一個個牛的不行,但是三十年后呢?
三十年后,他們的后代一個比一個稀爛,朱溫好像就是死在自己親生兒子手中。
李存勖打仗勇猛無敵,但治理國家可不是玩大刀片子砍人那么簡單。
楊行密的兒子更加岌岌無名,好像被部下篡了位,弄出一個南唐。
王建的兒子更不用說,把蜀中搞得烏煙瘴氣,郭崇韜只用了七十天就滅了王建的兒子。
只要自己在關中養精蓄銳,茍到那個時候,天下還不是自己的?
說來也怪,腦袋上威脅被推開之后,李曄瞬間就恢復自己貪圖享樂的本性。
重振大唐不用搞的那么累嘛,關上潼關、蒲坂兩塊大門,坐山觀虎斗,讓他們磕的頭破血流,自己再出來撿便宜,豈不美哉?
就在李曄白日做夢的時候,邠寧傳來一封戰報,一萬涇原軍東出,生擒阿史那真延。
李曄驚的從軟榻上跳起來,如果范陽、成德、魏博是河北的刺頭。
那么涇原就是關中的刺頭。
當年的涇原兵變,狠狠給了立志中興大唐的德宗一耳光。
難道他們見自己現在風生水起,又要來給自己一耳光,打斷自己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