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河中,除了北部隰州和西部河中府、蒲州三地,其他城池全部落入梁軍之手。
李曄不得不放棄靠近洛陽的陜州,屯守虢州。
虢州遲早要放棄的,現在梁軍還沒有打來,只是作為潼關的前哨站。
長安既安,李曄也沒急著回去,屯駐華州,繼續整改。
河中軍選擇留下的才兩千余人,其他的大部分在傷好了之后,在孫敬中的帶領下回河中府。
潼關的戰利品源源不斷送到華州。
又過了一日,流民大軍浩浩蕩蕩從東而來。
河中流民還沒什么,他們是主動避亂的,陜虢二州的百姓就不一樣了,他們不是流民,是被強制遷徙而來,怨言頗多,這時代民風彪悍,沿路跟禁衛軍有不少摩擦。
禁衛軍有不得侵害百姓的軍令,倒也沒有發生大規模沖突。
到了華州,見了天子旌旗,也都老實起來。
李曄設立粥棚,分發干糧,準備把他們全部遷到長安。
張行瑾送來的奏報上說難民有十萬之眾。
陜虢二州加上河中避亂的流民應該遠不止這個數,打起仗來,百姓都躲起來了。
不過這么多人還是讓李曄開心不已。
人多力量大,這時代人就是一切的基礎。
不過人多也有人多的煩惱,糧食不足。
李曄心中不禁埋怨起李茂貞來,打仗居然不儲備點糧草,要是在大營里囤積個十萬二十萬石糧草的,自己不就一下解決所有問題了嗎?
華州遭到李茂貞的摧殘,也拿不出多余的糧食。
沒辦法,李曄只能從長安調集儲備糧。
幸好同州的產糧區沒有遭到破壞,還有兩三個月,就能挨到秋收。
第三天的時候,張行瑾才姍姍來遲。
整改的詔令早已發到他手中,回到華州,什么話也沒說,一整天老老實實跟在李曄身邊,仿佛真成了一個親兵。
這樣子倒讓李曄難受,總感覺欠他什么。
“你不打算說點什么?”只剩兩個人的時候,李曄才嘆氣先開口。
“陛下要小人說什么?”張行瑾的語氣里還帶著點怨氣。
其實也怪不了他,他現在才多少歲?放在后世也就大一的學生,雖說古人比較早熟,但說到底,他的心智還是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想法總會多一點。
“你是不是在怨朕看不到你的功勞?不該如此對你?”李曄干脆把話挑明了,擺在明面上說,比讓他自己琢磨要好,萬一他琢磨錯了,搞不好產生隔閡。
對張行瑾他是比較看重的,多次想培養他,最開始的時候,把他放在周云翼一個檔次上。
不過現在看來,終究是自己一廂情愿了,差距很快就出來了。
名將不是地里的蘿卜,隨隨便便就能種出來。
長安子弟中,能出一個周云翼就是李唐家的祖宗保佑了。
可以說關中一連串的大戰,都是因他的冒動引發的。
李曄玩命才給挽救回來。
但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否則哪天這小子頭一熱,去摸朱溫、李克用的屁股,李曄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沒轍了。
“小人不敢,小人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陛下要收回去,小人絕無怨言。”還沒有怨言,這怨氣都沖天了。
李曄心中好笑,面上卻嚴肅起來,“潼關就是朕的命門,失潼關,關中不保,長安不保,大唐不保,朕把這么重要的地方交給你,是相信你,你是怎么做的?出兵冒進,攻打陜虢,朕問你,你守得住陜虢嗎?”
“這……”
“當初你們九人,就你跟周云翼心思機敏,朕對你寄以厚望,可惜你壞就壞在機敏二字之上,沉不住氣,見利忘本,潼關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人長驅直入,朕和大唐亦不復存在!”說到此處,李曄心緒也跌宕起來。
他們九人在李曄的規劃中有重要作用,壓制武人,進而取代唐末武人。
沒想到剛邁出第一步,馬開山陣亡,張行瑾有武人化的趨勢。
“小人、小人對不起陛下!”張行瑾淚流滿面,跪在地上。
李曄沒去扶他,“朕這次調你回來,就是磨練你的脾性,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
張行瑾不敢抬頭看李曄,低著頭。
“大唐衰微至此,朕能依靠的就是你們了。”這是李曄的心里話。
張行瑾驀然抬頭,淚水未干,眼中卻有神采,“末將必不負陛下,不負大唐!”
李曄點點頭,該說的都說了,能不能聽進去就是他自己的事。
眼下晉梁爭奪河中,晉軍失利,梁軍兵鋒正盛,對自己不是一個好消息。
潼關必須有得力人去鎮守。
李曄想來想去,最合適的人選只能是李筠。
兩場大戰,李筠奮勇殺敵,勇猛而不失沉穩,表現好于高行周。
高行周勇猛的有些莽撞,幾十疲憊重騎就去沖擊李繼筠的三千騎兵,把馬開山葬送了。
不過高行周畢竟年輕,跟張行瑾一樣,成長空間巨大。
人跟刀劍是一樣的,需要磨礪。
又過了一天,河北的戰報傳來,李克用聽聞河中失利,不敢去支援山東朱瑾朱瑄,遣沙陀騎將安福順、安福應、安福遷統率三千精騎,跟魏博節度使羅弘信借道魏州,增援兗鄆的朱家兄弟,自己則統大軍回攻河中。
山東是朱溫的心腹大患,河中也是李克用的心腹之地,河中落入朱溫之手,等于在心口被朱溫頂著一把刀子,北進可攻太原,東進可攻昭義。
如此要命的地方,李克用怎么能放任它落入死敵之手?
李克用親自出馬,河中估計也差不多了。
除非朱溫把主力從山東調回來。
不過對于朱溫來說,吞并山東更為緊要,拿下河中只是錦上添花,但拿下山東,就完全占據中原之地。
自古即有名言:得中原者,得天下。
李曄一直在華州待了八天,才回長安。
長安立即萬人空巷,上次偷襲韓建,勝之不武,這次是實打實的勝利,沒有水分。
李茂貞這幾年地盤膨脹,人也跟著膨脹,動不動就領兵來打長安,長安百姓自然恨之入骨,李曄御駕親征,擊敗他,可想而知對民氣的提升有多大。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這句話放在唐末是錯誤的,政治才是戰爭的延續。
沒有戰爭實力,連生存都得不到保障,談什么政治?
而一旦打了勝仗,帶來的紅利是巨大的,軍心歸附,民心安定。
另一大紅利就是心理優勢。
至少現在的長安,跟李曄一個月前離開時的長安大不相同。
有人氣了,也更有活力了。
不時有百姓把煮熟的雞蛋往士卒手中塞,還有大姑娘小嫂子投來的眼神,小伙子們把胸挺的更高。
就是一些新加入進來的士卒自尊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