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張行瑾最先看到李曄,領著幾個兔崽子前來迎接。
多日不見,張行瑾穩重了很多,也干練了許多。
“短短幾天,你們就折騰出一座城起來了。”李曄笑罵道。
張行瑾在李曄面前一點都不拘束,“全賴陛下運籌帷幄,我等不過是跑跑腿罷了。”
明知是拍自己馬屁,李曄還是忍不住得瑟,確實是他籌劃,但兔崽子們也功不可沒。
人群忙忙碌碌,加上李曄穿的是尋常衣服,除了兔崽子,也沒人認出他就是大唐皇帝。
進城一看,有模有樣,士卒區和居民區各占一半,房屋規劃錯落有致,既不顯得擁擠,也不顯得局促,游覽了一圈,甚覺滿意,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周云翼帶著一個三十多歲文士模樣的人過來,“陛下,此人名為元景成,細柳營能有此番景象,全靠元先生籌謀。”
元景成連忙給皇帝施禮,看他施禮動作,不像普通士子。
“元先生不必多禮,社稷衰微,朕得先生之助實在是上天眷顧。”李曄也拍起了馬屁。
再清醒的人,面對皇帝拍過來的馬屁,也會心花怒放,元景成卻始終面色如一,“能為大唐社稷做事,是草民的福氣。”
李曄見他舉止有度,問道:“不知元先生是哪里人?觀先生之才,絕非常人。”
元景成眼神黯然起來,“草民原是萬年縣令,廣明元年黃賊攻陷長安,草民不愿從賊,出城躲入山中,前幾日見有人招撫流民,草民才出山,以區區薄才襄助諸位小將軍建城。”
李曄記得長安以朱雀大街東西分治,東歸萬年縣,西歸長安縣。
元景成如此年輕能成為天子腳下的萬年縣令,要么是家族蔭蔽,要么就是有才能。
判斷一個有沒有才能其實很簡單,言行舉止。
不排除有人特別會演,但怎逃得過李曄的眼睛。
很顯然這個元景成是有本事的人。
“如今天下藩鎮割據,朕欲重振大唐社稷,請先生教朕。”既然是人才,李曄當然不愿放過。
不過元景成神情很是猶豫。
仔細一想,不難理解,大唐衰微至此,在絕大多數有識之士眼中,早已回天乏力,跟著李曄,無異于自尋死路。
這其實也是大部分朝臣的想法,所以才會有人不斷的勾結藩鎮,其實就是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由此可見,張承業、韓偓、趙崇凝這樣的人是多么難得。
李曄做了多年銷售,察言觀色是基本技能,“先生如此大才,怎么放任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
他算是相當了解這時代讀書人,高官厚祿沒用,李曄手中也拿不出,只能用蒼生黎民這樣的大帽子框住他。
果然,元景成拱手道:“草民區區薄才,只懂些安民治地之術,陛下既然不棄,草民愿肝腦涂地。”
亂世里能安民能種田,就是天大的才干啊,李曄心中大喜,元景成的出現,算是補齊了手下人才的短板。
接下來就可以放手施為。
元景成大致給李曄講了一下細柳城的人口數量及構成,還是青壯略少,多是老弱婦孺,不過能流離到長安附近,身體還算強壯,渭水邊的田地就是他們的功勞。
這些田地原本是有主的上等田地,連年戰亂,才漸漸荒廢。
元景成領著眾人重新翻犁,引渭水灌溉,才有如今的樣子,種了一些小麥,蔬菜,還搶著種了一些芋頭。
民以食為天,沒有食物,流民就不會安心留在細柳城。
不過聽元景成的意思,糧食仍是不夠。
李曄想了一下,全靠長安救濟是不可能的,也不是長久之計,長安的情況也不太好,早就不是當年的帝都,和大唐一樣衰落了。
沒有賦稅來源,沒有中原和東南半壁的輸血,整個關中都在衰退,這也是朱溫看不上關中的原因,自晚唐以后,關中徹底被邊緣化了。
黃巢之亂,關中荼毒最盛,人口大量消亡,后又有朱玫之亂,關中幾個藩鎮攪風攪雨,攻伐不斷,可想而知百姓過的什么日子。
正是關中人口銳減,才讓西北邊陲之地的沙陀人和黨項人漸漸崛起。
李曄的構想是依托長安,營建細柳城,大力招攬流民。
這是他釜底抽薪的第一步。
李曄勉勵了幾句,立即讓辛四郎、楊鑒、拓跋云歸三隊人回長安找張承業討要一些糧食和武器。
除了種植,李曄還帶著其他兔崽子們到處打獵,又讓人在渭水捕魚。
長安之北只有一些小山頭,好在這年頭人少,野獸漸漸多起來了,黃羊、兔子、肥鼠等等,多不勝數,野狼土豹更是尋常之物,獵獲頗豐,漁獲也不錯,每日肉魚加一起足有五百多斤。
肉食當然是首先供應兔崽子們,兩百多人,要消耗三百斤左右,其他的分給城中居民。
有肉食,對糧食的需求就小了一些。
張行瑾招撫的流民越來越多,幸虧有元景成提前規劃,才不至于讓城中擁擠。
對李曄來說,人口越多越好,不管老幼,來者不拒。
不過糧食始終是大問題。
辛四郎從長安回來,五百石糧食,還有草料,兵器甲具等物,張承業做事沒話說,面面俱到。
為了避免泄露細柳城的底細,都是在渭水南岸十幾里的地方交接。
除了李曄隱秘戰線的幾人,沒人知道細柳城和兔崽子的存在。
長安城中的百姓知道有一伙流民駐扎在渭水之北。
朝堂上的大臣也聽到風聲,不過,這事能入他們法眼?這年頭長安城四面八方都有流民,只要他們不來長安城討飯,誰還管他們?
在朝中大臣眼中,皇帝是外出巡獵去了。
這也是李唐皇室的經典愛好。
打獵本身就是一種訓練,這年頭人聰明,野獸也不傻,更不老實,兔子逼急了還咬人,一些肉食動物,吃慣了人肉,兇殘無比,打獵難度不小,須得弓馬嫻熟,有時碰到狼群,還要上去近戰。
兔崽子們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飛速成長。
苦難永遠最磨礪人。
不過周圍幾伙土匪時常來窺探,都被阿史那真延驅趕。
這家伙不愧有突厥人血統,馬術一流。
每次見到這個突厥兔崽子,李曄就會緬懷起大唐橫掃突厥人的霸氣。
其實沙陀人也是突厥的一個分支,名為處月部,從草原內遷過來,跟內地漢民不斷融合,形成了沙陀。
被人惦記是遲早的,就算他們不來找李曄,李曄也要去會一會他們,畢竟土匪馬賊也是肥羊。
兔崽子們要見見血,李曄也要見見血。
于是阿史那真延小隊就成了斥候,摸清周圍土匪馬賊的底細。
差不多十天下來,阿史那真延就完成了任務。
有馬的叫馬匪,沒馬的叫土匪。
土匪比較窮,所以四處搶掠,黃土高原上的小山包里隱藏著大大小小二十三撮土匪寨子,大的有一兩千號人,小的有四五百人,名字叫的挺嚇人,一個個稱王稱霸的,還有寨子自稱草上仙、光腳仙,不知道天上的仙人們聽到這些名字會是什么心情。
馬匪情況有些特殊,有些是當年被黃巢打散的官軍。
還有一些是黨項人。
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來去如風,弓馬嫻熟。
前幾次窺探細柳城的多是馬匪,不是他們不想一鼓作氣攻下細柳城,而是細柳城防守嚴密,又占了地利,他們討不到好處。
不過若是讓他們知道大唐的皇帝在這座土城中,估計他們會玩命的攻打。
這年頭,但凡聽懂長安官話的人,就知道有個叫曹操的,挾天子令諸侯。
他們沒本事令諸侯,但讓天子給自己封個大官當當,也是可以的嘛。
可惜他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