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乾安宮內，君臣問對還在繼續。
而此刻乾安門外，輯事監總管林全，正腳步急促入了宮門。
官員覲見，必須在宮門外等候，而太監則可直接在殿外侯召。
“皇上可在？”林全問道。
如今已是夜晚，趙延洵很可能去了后宮，所以林全有此一問。
門口當值的小太監答道：“還在殿內，正召見左都御史周承平，如今還未傳晚膳！”
也就是林全，作為輯事監大總管，當值小太監才會如此細心介紹。
林全點了點頭，既然里面有人，他就只能老實等待著，最多只讓人進去通稟一聲。
又過了半個小時，趙延洵和周承平的對話才結束。
一番長時間的深入交談，讓他對朝廷內外情況，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
官紳如潮，人心似水，想要全面掌握一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何況水也好潮也罷，他們每時每刻都有變化，只能說是盡量把握其脈絡。
“天已經黑了，肚子也餓了,成卿便與朕一同用膳吧！”
因為長時間問對，趙延洵給周承平賜了座,此刻聽到皇帝留飯,周承平直接起了身。
只可惜,他不是為了謝恩，而是想要推辭。
“皇上賜膳,本不應辭，只是家中老妻近日染病，臣還得回去照料！”
這番話,周承平說得極為真誠，臉上還帶有擔憂之色。
“卿之妻所患何病？”
“是風寒……”
如今才開春，溫度還不是很高，年紀大的人感冒其實很正常。
在當前這個時代,感冒是很難治的病，弄不好還可能要人命。
曹嘉盛油盡燈枯，趙延洵確實救不了，但感冒這種小毛病,對他來說不是啥難事。
很快,他花費了幾十點兌換了藥品，并以丹丸的形式出現在他手中。
趙延洵遞出丹丸,說道：“此丹可治風寒,有奇效！”
胸懷天下蒼生的皇帝,不但關心他家屬病情，而且還親自賜下仙藥,這讓周承平感動不已。
沒錯,在周承平心中，丹丸可等同于仙藥,這是經過事實證明的。
“臣……叩謝皇上天恩！”
“平身……”趙延洵微笑說道。
“你一心為國，朕豈能讓忠臣受難！”
“既然你要回家照料，那朕也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吧！”
趙延洵語氣和煦,更是讓周承平感動。
接過“丹丸”，周承平再度行禮：“臣告退！”
待周承平退下,趙延洵才讓人叫林全進來。
只不過,接見林全的地方,變成了殿內用餐的房間。
宮中厲行節儉,所以趙延洵的飯菜很簡單，每頓不過四菜一湯。
他的飯量比常人大，倒也不會有太多浪費。
此刻的他正拿著碗筷吃飯，干凈利落得簡直不像皇帝，好在他還穿著龍袍表明身份。
房間內，唯有吳宏一人侍奉，另外便是站著稟告情況的林全。
“皇上，奴婢派了兩隊人去萬年，一路去了縣衙，一路去了陶陽伯府的田莊……”
“兩邊仔細查證后,事情大概有了眉目！”
林全聰明伶俐，他也知道這件事不簡單，所以此刻用詞極為謹慎。
一面加菜,趙延洵示意林全繼續說。
“今天一早,萬年縣典史吳仲春，去田莊捉拿主事的幾個莊頭，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在帶那幾人出村時，莊內百姓全都攆了出來，不許吳仲春一行離開！”
“吳仲春呵斥眾人，要強行帶人離開，雙方隨機起了沖突，本來都只是撒潑扯皮，哪知后面突然局面失控，雙方互相打了起來，而且還死了人……”
聽完這些，趙延洵放下碗筷，捏著下巴說道：“村民們為何突然齊聚？是誰把人召集起來？”
林全當即答道：“皇上圣明，一眼瞧出了關鍵！”
“村里來了官差抓人,村中百姓便自發聚了起來，世上最不缺的就看熱鬧的人！”
“經對這些村民分別問話后,他們都交代說,當吳仲春帶莊頭離開后，村里又來了一名官員！”
聽到這里，事情越發變得新奇,宛如探案故事一般。
“此人進村后告訴村民，說吳仲春一行抓走莊頭，是要把抗旨的罪名安給他們，為真正抗旨的……曹家頂罪！”
提到曹家，就會想到太后與皇帝的爭端，林全此刻心里也很忐忑，深怕因此把自己卷了進去。
“繼續說！”趙延洵沉聲道。
“是！”
“此人還告訴村民們，說抗旨是誅九族的大罪，若被定罪全村都得死，他不忍看無辜百姓遭難，所以才告知他們真相！”
“然后，此人便告訴村民，只要不讓官府把人帶走，他們就不會定罪！”
重新端起飯碗，趙延洵平靜說道：“所以，為了自己一下老小性命，村民們全都追了出去！”
“正是！”
“他們不敢向官府動手，為何又稀里糊涂打了起來？”
林全答道：“此事雙方各執一詞，都說是對方先動的手，暫時不知那邊說謊！”
思索一番后，趙延洵說道：“有沒有可能，他們都沒說慌？”
“這……”
林全面露疑惑，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趙延洵的意思。
“皇上是說，有人趁亂混入人群，胡亂出手把水攪渾！”
趙延洵平靜道：“不只是出手挑事，他們還可能言語煽動，比如……官差要殺人，或者官差要屠村這類話！”
林全連忙恭維：“皇上圣明燭照，這些人都卑微劑量，又豈能瞞過圣聰！”
這些話趙延洵都聽膩了，于是被他直接無視。
“進村的官員，你可查到了線索？是不是萬年縣衙的人？”
林全連忙答道：“奴婢正在篩查！”
趙延洵說道：“可讓村民指認，若不在萬年縣衙，就擴大到整個應天府，各衙門都可讓其指認！”
這個時代，沒有照片，要指認就得當面，難度可謂極高。
那些人既然敢出面煽動，就證明他們有極大把握，自己不會把挖出來。
又了解了一些事，在告誡林全多派人手監視京官后，趙延洵才讓其離開。
雖然當下，還是沒有明確線索，指向某一人或者某個團伙，但趙延洵已經確定，這次事件確實是有人搗鬼。
“這些家伙，藏在水底，滑不溜秋，著實不好對付！”趙延洵嘆息道。
但下一刻，他卻露出一縷笑容，說道：“有挑戰性的事，我喜歡！”
大權在握，他有制定游戲規則的能力，玩不過大不了掀桌子嘛！
“吳宏，再添一碗飯，還真有些了！”
胃口很好，說明趙延洵心態輕松，這讓吳宏也安心了不少。
伴君如伴虎，趙延洵心情舒暢，他們這些伺候的人便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