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今晚太安二十五年的最后一天。
遵趙延洵的詔命,隴右各府縣今晚取消宵禁,各地衙門可自行組織慶賀新年。
勞作了一整年的隴右百姓,也確實需要好好放松一下,畢竟一年來連續不斷的勞作,確實帶給了所有人極大壓力。
各地府縣慶賀方式不一,但最熱鬧必屬于元陽城內。
街道上,府衙辦起了燈會,還有耍龍舞獅等雜技表演。
“三秋哥,我就說這邊的燈火熱鬧,你還要待在家里做什么……”
被女孩兒拉著走在大街上,雖然并未有人注意自己,但李三秋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雖然他已是兵馬司總旗,雖然他已砍殺了無數喪尸,但遇到心愛的女孩兒,他便還是李家的靦腆老三。
“小七,娘娘好容易準你一天假,咱該在家和長輩說話才是!”
多余未婚妻小七的大膽,李三秋一時間適應不了。
“我說,我爹娘他們也出來湊熱鬧了,誰還待在家里面……”小七語氣中帶有不滿。
末世爆發后,對舊有禮制形成了沖擊,眼下沒人會對青年男女交往鄙夷視之,除非做得太過分了。
“你要嫌棄我,那我現在就會回王府去,說不能還能跟著娘娘混一頓火鍋兒!”
眼見未婚妻不高興了,李三秋再敢亂說什么。
好在他腦袋轉得夠快,便問道:“小七,啥是火鍋兒?”
“火鍋兒你都不知道?還說自己見多識廣呢……”
小七炫耀似的介紹著,一邊扯著李三秋的衣角穿進人潮,最終淹沒在燈火之中。
普通百姓圖個熱鬧,當官兒卻很少愿意湊熱鬧,尤其是品級比較高的。
比如此刻樞密右使關和泰,他便和家人待在屋子里,喝了幾口小酒心里美得不行。
放下酒杯,關和泰忍不住說道:“殿下說,去年眾樂樂,今年放大家回家獨樂,前后竟已過了一年時間……”
“雖只一年,但卻讓人覺著……已有三五年之久!”
只聽這說話的聲音,關唐氏便知道,丈夫已經不太清醒了。
可這一年時間,難得有這樣放松的時候,所以關唐氏并未勸丈夫少飲酒。
偏偏此刻房間內只有他們兩人,一兒一女已經出了家門,去城里街道上湊熱鬧去了。
眼見自己說的話沒人接,關和泰也自覺沒趣兒,沉默幾息后便從凳子上起了身。
眼見丈夫往門外走去,關唐氏仍不住問道:“老爺要去哪兒?”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去老周去!”關和泰答道。
“周長史?你找他做什么?妾身記得……以前老爺可沒少抱怨過他!”關唐氏極為不解。
“與他共事難受,與他做朋友還是不錯的,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說到這里,關和泰自己都笑了起來。
周承平脾氣又臭又硬,即便現在回想起在長史司共事的情形,關和泰都覺得憋屈難受。
但又不得不說,周承平這人非常實誠,當朋友還是很不錯,至少可以推心置腹……
偌大的隴右,能讓關和泰推心置腹的,卻也僅有周承平一人。
當關和泰去找周承平時,謹身殿西偏廳內還挑著燈火。
今晚王府之內,除了當值的侍衛太監和侍女,其他人都被放了假,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趙延洵可以給整個隴右放假,可卻沒法兒給自己放,畢竟這份家當是他自己。
此刻在他面前,擺放著一份一份報告,是有關叛逃禁軍的奏報。
剛剛才通過電話,從寧陽傳回了謹身殿,被太監記錄下來進呈趙延洵面前。
這份調查報告,是林全和寧陽府衙,以及寧陽衛三方會審的初步結果。
報告之中,講述了石雄等人審訊結果。
“原來這個石雄,卻是徐龍升安插在神武衛的暗子,此人竟起了投奔徐龍升的心思……”
趙延洵嘆息道:“徐龍升將死之人,竟還有人要投奔他,當真是遙不可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還得繼續追查才行,于是趙延洵提筆寫道:“嚴格審訊,追問同黨!”
雖對擊敗徐龍升有信心,但如果禁軍之中藏有他的棋子,關鍵時刻反戈一擊,或許還會導致大麻煩。
最要命的是,禁軍的這些百戶千戶們趙延洵要用,他就必須保證這支隊伍不會有二心。
所以,必須要挖出里面的雙面絨人。
寫完放筆尖,趙延洵沉聲道:“把這句話傳給林全!”
“是!”霍安應答之后,立刻向一旁的小太監安排了下去。
一身單衣,趙延洵走出了謹身殿,聽著外面歡樂的喧鬧聲,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如果真查出了什么同黨,有可能在各地引起連鎖反應,導致初降的禁軍又有反叛。
若要應對,就得下令各地衛所,加強對這些禁軍的約束,可如此有何趙延洵的懷柔政策相抵觸。
就在這時,謹身殿一側出現一名小太監,躡手躡腳來到霍安身旁耳語了一番。
霍安面露為難之色,眼下可不是打攪的時候。
一旁的小太監提醒道:“公公,讓您遞話……這可是幾位娘娘的意思!”
沒辦法,霍安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勾著腰說道:“王爺……幾位娘娘還在玉瓊苑等著呢!”
“知道了!”
這句回答,讓傳話的小太監不明就里,“知道了”是啥意思?王爺到底啥時候過去?
來回踱步幾圈,趙延洵終于站定,然后往謹身殿內走了去。
來到西偏廳落座,趙延洵再度提筆書寫。
“命令各衛所,將所轄禁軍士兵再次分流,每地人數不多于十人,且教導士兵為其三倍!”
現如今,禁軍在分到衛所后,是由各衛所自行安置,分開的禁軍人數多少不一。
把禁軍細分,盡可能減小他們的規模,即便有人包藏禍心想要挑事兒,也就沒法形成合力了。
“立刻發給樞密院,讓他們即刻傳達下去!”
“是!”
安排完了這些,趙延洵往寢殿方向走了去,他得換一身衣服再去敷衍。
他的兩道手諭,在傳達到樞密院后,可把當值的官吏忙壞了。
而當樞密院匆忙把消息傳達下去,也讓另一頭各衛所忙碌起來,這個除夕夜終究是難安穩。